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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诸路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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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伤成这样?”吼声久久回荡在殿外。
“大人息怒!”兽仆连滚带爬地跟出来,扑在地上,“方才降魔冕下那边谴人来送,到时就是这个样子了,说是与青鸾冕下殿中的侍者一同拦截外寇,但力不能及……”
雄狮按捺着震怒,一对硕大的拳头捏得骨节暴凸。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最忠心、最得力的部下,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转头就无声无息地躺在了这里,浑身上下严霜覆盖,看着同从极地冰川里刨出来的尸首没什么两样。
他起伏着胸膛,勉强令自己平静一些,矮下身去,伸手搭上了虓僵滞如死的腕脉。
亮橙色光点从肢体相触的部位飞出来,细碎地钻进伤者的经络。它们是首场试探的先锋官。
然而,甫一进入回路,银蓝狂涛便呼啸而来,瞬间将势单力薄的亮橙色吞噬殆尽。至于虓原本的淡黄色魂力,更是早就淹没进了这片狂波怒澜之中,探索许久都杳无音信。
“带足人马去现场,找六供奉,传我的话,”雄狮头也不抬,语声沉沉,“毙命来犯,尸身予我,算我四供奉殿欠他一个人情。”
兽仆一个哆嗦:“是!”
虓的情况太糟糕了,雄狮并不敢贸然用处太多力量,以免加剧他的创伤。
在众人紧绷的视线中,适量的魂力输入进去了,意在探明情况,找准伤源,对症施治。很快,虓的身体像埋进彩色灯线一般亮了起来,内里回路经脉清晰可见,脉络中三色亮光纠缠交织、冲突碰撞,银蓝吞噬着东躲西藏的淡黄,同时对抗着外来的橙色力量,橙色则巧妙地避过了它的袭击,护佑淡黄的同时出其不意,一下子变换成藤蔓,丝丝缕缕将它缠住。
银蓝受惊地一缩,来不及躲藏便被禁锢了个结结实实。橙色顺着攀爬上来,一点一滴地探索着。
渐渐的,雄狮的神情变了。
“回来!”
突然,他站起身,对着出发不远的队伍大喝。
数息之后,兽仆的身影狂奔归来。
“大人,有何吩咐?”他大口喘着气。
“刚才交代给你的话,待会儿全不必说,”雄狮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语气亦是一反常态,“虓这边料理好后,我会亲去现场。你带人先行,务必告诉六供奉,请他下手轻些,不要伤及那孩子性命。”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兽仆也呆在了原地,直僵僵地抬起头:“啊?”
……
掌与腿相抗,其势之大,惊起周边丛林层层巨浪,震波遥传百里犹有余威。
冲突的最中央,黑袍与红衣针锋相对。初始降魔不知对面底细,本着试探的意思,手底下只用出了七八分力气,但对方竟将他的攻势全数挡下了,游刃有余称不上,但也算得从容稳当。
“好鼠辈!”一声暴喝脱口而出。降魔惊怒交加,掌下攻势更强。赤红风暴急剧缭绕之中,那人不知是否顶不住了想要退缩,停了抵御势头轻身后撤,一时间衣发纷纷不止,五官隐藏在光芒之中模糊不清,唯有一把清嗓穿透赤涛怒浪,静地落雪一般传入耳中,异常的明澈和透亮:
“好久不见了,降魔冕下。”
刹那间,内心剧震!
降魔忘记收拢攻势,红光自掌心爆射不止,而他本人却已愕然停住了动作,脚下几个急翻,仓促地往后退去。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原本铮铮奏响着的心弦,被这一声问候全数斩断!
熟稔的嗓音勾连出尘封已久的耻辱回忆,往事一幕幕涌入脑海,他重重落在地上,双眼死死盯着对面,胸膛剧烈地、沉重地起伏着。
“你……”
这个声音。
就算哪一日自己死了,进了阎罗殿,都绝对不会忘记。
面前的人是……
“贵人多忘事,冕下是不记得我了。”
红蓝两光消散。
光芒之后的身影渐渐显现。一身长袍端立着,少年冷冷扬着下颌,银发如雪似月,面容俊丽无双。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降魔望着他,已是混乱极了。
即便戴了面具、换了装束,举止神态都成熟了不少,但仅凭这令人过目难忘的相貌和记忆深刻的声音,自己可以百分之一千地肯定,面前的就是当年在极南烈焰之地偶遇、诓走他战利品的滑头小子本人。
可是,完全不合常理。
封号斗罗……
他怎么可能是封号斗罗?!
明明不到两年之前,他还是个四十来级的魂宗没错!
更为诡异的是,这小子的身体,还有脸……
依然是上次见面时那副十六七岁的稚嫩样貌。
即便没养过孩子,最基本的常识降魔还是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长势胜过首场春雨之后的青笋,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子。可是面前这小子,从他身上,降魔完全感受不到光阴的流淌。
不对劲,不对劲。
还有这套黑色的长袍。
这不是当初陪在他身边的那黑衣人穿的么?套在这少年身上明显偏大了些,下摆快要拖到地上。
想起那威严的男人,降魔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试图捕捉对面衣料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没有。时间太久了。
那人去哪了?
还有,这臭小子叫自己“降魔冕下”。当初自己可没向人透露过名号,问起来也只说是武魂殿中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量的疑问与信息量涌入脑海,降魔只觉得脑子快要炸了,却半点儿头绪都摸不到。
“故人相见,冕下就只顾着站着发呆,都不与我叙叙旧情么?”
长时间的沉默里,对面的少年开口了,一清一浊两只瞳孔冷冰冰地望过来,唇角挂着戏谑的笑。
不恭敬的神情彻底点燃了怒火。
“小兔崽子,”降魔恨上心头,连牙关都哆嗦起来,厉声道,“好肥的胆,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旁。
啊,合着原先还是认识的?
众人均是趴在地上,头脸低低垂下,耳朵高高竖起。领队回过了神,偷偷摇掉满头的草叶土屑,抬起眼睑,透过指缝好奇地往前方张望。
——啊,从来没见过这样急赤白脸的大人,真是新奇。
不过,还没等他继续新奇下去,交谈声又相继而来了。
“有什么不敢的,”远处那少年笑道,“此次前来就是为着和冕下相见,好重温旧梦呢。”
嘶——众人闻言,心中大撼。
“重、温、旧、梦?”降魔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往外挤。
旧梦,确有旧梦。
那些争夺和缠斗,冒名与乔装,诡诈和心计,还有打包成袋的愚蠢田鼠和纸条上被他视作毕生耻辱的话语……
鼻吻深重地皱起,降魔眼珠通红,凶狠得像头生啖血肉的恶狼:“可惜我没空重温什么旧梦。”
忽而,他又笑了,咧开的嘴角露出森白的利齿,“因为当务之急,是宰了你。”
魂力之光强盛起来了。
赤红色从对面男人的皮肤里寸寸冒出,先是成丝成缕,缭绕旋转,很快便势头暴增,拧成股,连成片,大块大块地爆炸开来,飓风一般将整片空地席卷,光柱直冲入天!
地狱一般的世界里,中央的男人双目泛血,额发纷飞,眉心金印暗闪,观之犹如恶神临凡。在他身前,鎏金长棍低鸣阵阵,由中央向两端结出形体,渐渐坠入掌心。
棍体触体的瞬间,强压陡增,土石草木震鸣!
他要来真的。
果然始终对往事耿耿于怀啊……光翎略觉得好笑。
不过,好笑归好笑,总是有压力,而压力归压力,却也不失为机遇。
他轻轻活动了下因为先前的对抗而略有麻痹感的右腿。
这家伙出手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残暴,刚才尚且没有用出全力,这会儿认真起来……
认真起来,又怎样?
双眼微微眯起。
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在极南烈焰之地,那个需要被人护在身后的小孩子了。
思绪回转,某种力量涨满了血管,虫蚁般四处游走蠢动。
“准备好了吗?”体内响起了同生同命的老友的声音。
光翎眨眨眼,露出一抹笑:“小试牛刀。”
……
“撤,快撤!”
领队顶住几乎将胸肺挤成纸片的力量,压着嗓子低喊。
封号斗罗之间的战斗,仅仅起势就已经让人无法呼吸了。战局已然不是他们这种程度的魂师可以插手的程度,他是很懂得审时度势的,当机立断地带领着大家撤退。
所有人保持着伏地的姿势,撅着屁股一点点往后挪,画面十足紧张又十足滑稽。
然而,还没撤出两步,队伍中骤然响起连片惨叫。
领队还未来得及起身探查情况,只听呼的一声,背上似有一座大山重重压下,将他压得四肢大张,青蛙一般紧紧贴在了地上,从腰部到四肢骨骼接连发出清脆的爆响。连痛叫也来不及发出,他就保持着这样诡异的趴伏姿势,混乱且惊恐地抬起了眼睛——
天地之间,凶悍的银蓝色风暴已然狂卷而起,与那恐怖的赤红光柱两相对立!
……
四供奉殿外两百里处。
“各位贵客,各位贵客!”接引使者气喘吁吁。前边这些人虽不识得路,跑起来却比他这个熟门熟路的还要快。眼见着是要追不上了,他急忙扯着嗓子大喊,“供奉殿内不得使用魂技!诸位再不留步,休怪我不客气!”
此言一出,前方的队伍立刻慢了。打头的玉元震回过头来,急得五官都扭作一团:“使者迂腐!如今会晤在即,此事又关系咱们两家,怎么还得顾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依我看,尽快赶到现场,揪住那冒名顶替的小子才是正理!”
话音刚落,远处夜空已然掀起双色狂波。
“父亲,哥哥,你们瞧,打起来了!”玉罗冕站稳了晃动的脚跟,惊呼道。
玉游之道行最深,望着那处的对抗,脸色深沉。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战斗双方的实力……
“使者尽管放心,吾等此次上山,意在同修共好。如今你我两家俱受人蒙骗,理应站在同一战线,还请不要过分猜忌,”他回头面向接引使者,神色郑重,“今日老夫以蓝电霸王宗之名起誓,此番在供奉殿使用魂技,绝无歹意,亦不行犯人之举,待事情解决之后面见大供奉,必亲口与之陈情,请使者通融。”
接引使者踌躇着,还想坚持,但看到老者那双肃穆庄重的眼睛,终究忍住了,艰难点头道:“好吧。”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