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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伤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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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回去该怎么交代呢。
有了,就说他们不听自己的劝告,非要围猎对方,结果双方等级差距太大,所以被杀光了。
他没有说谎,这里面句句都是实话。
那对头的身份呢?
既然这么强悍,当然不可能是一年前还是个魂王的那少年。就说,他亲眼看到了,对方裹着头发,看不清发色,而且动作太快,眼睛的颜色也看不清,只瞧五官,并不是当初精英选拔赛上的少年。
对的,倘若爷爷问起,就这么答复。
即将离开战场之时,焰荷再次路过了藏身的那块大石,余光却瞥见了被丢在地上的东西。
——是大长老的狐裘大衣。
这大衣明明随着主人冲锋陷阵去了,但不知为何,刚刚却被精心盖在了自己身上。
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
他看着那片冰天雪地中的厚软,忽然觉得,遍体生寒。
……
少年行在归途之中。
一路南下,极夜远去了,冰雪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阳光、花香和湿壤的气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春光正降临在大陆上。正如梦中所经历的一样,他夜以继日地往回赶,不久之后便会闻到梧桐的花香,听到溪水泠泠作响,待到推开那扇门,进入屋子里面,他将见到那个阔别已久的人。
回想梦中堪称旖旎的重逢,窘迫的同时,隐隐还有雀跃。
待会儿就要真正地见面了,会是什么样子呢,对方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称赞自己吗?但他向来是吝于给予称赞的,不过自己这次可是辛辛苦苦突破了封号斗罗,破例大赞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象一下那时的画面,心脏也要连同着飞起来。
至于自己这边,既是久别重逢,怎么都应该热情一点……但也不能太热情,免得惹他笑话。最好是情绪上克制一些,交谈中丰满一些,得不动声色地倾诉倾诉自己的辛苦,再不着痕迹地提一嘴对他的挂念,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对了,还要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成就,他一定会特别高兴的。
嘴角禁不住扬了起来,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路上的疲倦霎时消散一空。
“唉……这可怎么得了。”神弓突然说话了。
听着像是叹了口气,还摇了摇那颗并不存在的头。
光翎呆了呆,被这一声拉回了现实世界,不知怎么的,耳朵有点热:“说什么呢。”
“……没什么,”神弓欲言又止,再叹一气,十足的意味深长,“唉……”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光翎耳朵更热,甚至有往两边脸上蔓延的趋势:“拿我消遣是吧?”说着便要调动魂力,把它叫出来比划两拳。
“哎哎哎,”神弓连忙告饶,“我可什么都没讲呀!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捉弄我,当我傻的听不出来?”
“我捉弄你什么了?”
“……”
“我行得正坐得直,为什么要捉弄你,除非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有什么鬼?!”光翎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跳起老高,“你偷听我心里话还有理了?!”
“问题是我也无处可去呀。当我愿意听呢,肉麻兮兮的。”
“……”光翎羞恼得牙都快咬碎,忽而眼睛一亮,立刻着力将它催逼出体外,整个儿大弓往肩上一扛,继续赶路。
莫名其妙由神兵变成扁担的神弓:“?脑壳坏掉了?你不累?”
随着这小子成了封号斗罗,自己实体化已经数千斤了呀。
“让你偷听。”光翎翻个白眼。
“……”
……
离着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鼻尖便提前嗅到了梧桐花的淡香。
心绪难以抑制地汹涌澎拜,光翎加快了速度,恨不得下一秒就飞闪到半山腰之上。急光掠影中,一块石头擦过身下,他蓦地想到了什么,双翼急停。
"咕叽叽,咕叽叽!“
熟悉的动静从下方飘上来。
光翎止不住露出灿笑,收起翅膀向下落,还没到地,就看见了石头旁边小东西蹦蹦跳跳的身影。
这里正是自己当初出发时给草草找的临时藏身之地,距离小屋有相当长一段距离。这小家伙,竟跑了这么远来迎自己。
“小破草!”他半蹲下,朝着对面哗啦啦招手,满脸都是笑意。
“咕叽咕叽!!!”
草草连声叫着,晃着两片小叶,一下子朝他飞扑过来。
光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空中划过的弧线,对着跳进掌中的萌物一顿强力揉揉蹭蹭,险些将它头顶为数不多的小叶都蹭掉了去:“哈哈,你跑到这儿来了?乌鸦呢?是他让你来接我的吗?”
“咕叽叽咕叽叽咕叽咕叽叽叽叽!!!”草草扭来扭去,两片叶子狂挥乱舞,吐出一串听不懂的鸟语。
“我知道,我知道,我马上跟你回去,”光翎开心得昏了头,抱着它揉搓了好一阵,才将它举在眼前端详,待到上下扫视一遍,却怔了:“怎么……瘦了?”
不仅是瘦了,还变得发黄发皱,不再像白胖的小婴儿,而像是已近暮年的老人了。
“真是的,乌鸦这个家伙……“光翎咕哝着,戳了戳它头上最后一颗还没打开的叶苞:“明知道你在长身体,还这么疏于照顾。”
草草没什么回应,一味叽叽叫着,焦灼地蹭他的手指,叶片顺着上山小路的方向指去。
“行,咱们一块儿去找他算账!”光翎笑眯眯将它搂进怀里,展开双翼。
……
担心草草乍一升空会害怕,光翎尽力克制着飞得慢了些,但随着到达半山腰,渐渐逼近小屋的位置,所有的克制和压抑都如飞絮一般渐渐消失无踪。
小屋在视野中拉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眼前。
青黄交接,竹纹条条,亲切到令人几欲落泪。
这一刻,辛辛苦苦打了千百遍的腹稿,排练了无数次的对白全部被抛之脑后,心脏狂跳着,光翎上前一步,微颤着伸出手。
“吱呀。”
门被推开。
“我回来……”他说。
黑色填满眼帘。
最后的“了”字卡在喉咙。
少年站在门口,阳光从他的身侧溜进去,在满室黑暗中开辟出明亮而又梦幻的通路。
可与梦中不同的是,通道的尽头,什么人都没有。
陋室空寂,唯有浮尘纷飞。
“乌鸦……?”
黑暗的空间里淌出了灰色的不详感,水泥一般粘稠地涌过来,包裹住口鼻、胸腹,让人觉得窒息。
光翎试探着叫了一声,轻轻吞了口唾沫,提步,想要走进去。
跨进门槛之前,脚尖又畏缩着停住。
“乌鸦?你在吗?”吸了口气,再次小声地呼唤。
没有回应。
只有阳光,黑暗,浮尘。
天地偌大,似乎只剩他一个能发声的活物了。
最恐惧的孤独悄然而至,恶魔一般从黑色里探出冰冷的手,触上他的脸。
光翎一个哆嗦,猛然退了两步,离门口远了些。脸颊的冷意让他想起十几年前家族中的训练房、藏书塔,幼小的他一个人呆在里面,和同样名为孤独的魔鬼搏斗。
从来没有赢过,也没人会因为孤独这种单薄的理由对他抱有慈悲之情,门会锁得更紧,惩罚会来得更凶,如果敢因为这个哭,迎来的将会是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折磨。
孤独是食心的魔鬼,长年累月攫取着,最后只给他留下个麻木的肉壳。
直到后来,有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上了他,绳子似的将他捆着,狗皮膏药似的将他贴着,顺手就帮他把这魔鬼赶走了,轻松得让他眼红。
现在,那家伙藏到哪里了呢。
要找到他。
忍着惧怕,光翎还是踏进了门。
“你在哪?”他盲目地走动着,毫不停歇地喊着,用声音为自己壮胆。
窗边是空的。
床上是空的。
到处都是空的。
“别开玩笑了,立刻给我滚出来。”人都是有脾气的,他渐渐觉得恼怒。
蛮横也好,无理也罢,但凡是他的要求,那个人总是乐意迁就。
可这次没有。
他唱着滑稽的独角戏,没有人应和。
他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陌生而仓皇地走动着,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草草还待在他的怀里,咕叽的哼叫声落进耳朵,逐渐变得很遥远。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它,草草被攥痛了,叫声更大,叶片憋得通红通红,烙铁似的烫着手掌,但他毫无所觉。
就像个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鬼魂般在这一亩三分地游荡。手臂有着自己的意志,可笑地在犄角旮旯里四处翻找。
他丢了很贵重的东西……一定要找到。
可是角落里没有。
床底下没有。
掀开潮湿散发着淡淡霉味的被褥和枕头,没有。
还有破旧凌乱的杂物箱,也没有。
五感渐渐远去了,眼前是模糊的,耳朵也雾蒙蒙,像堵上了棉花。
他觉得眩晕——或者,耳鸣,或者头痛。分不清。
“乌鸦,乌鸦,你在哪?”
呼唤声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可怜得像是深秋濒死的虫鸣。
【etc.】
太晚了,剩下一章明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