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鸾]溯流光(光翎斗罗×青鸾斗罗)》_kitty233

76、亲缘灭

　　全死了。
　　就像幻梦情境的重现——不，比梦中还要酣畅淋漓。
　　脸上，手上，身上，全是恶人喷溅出来的□□。
　　看看这些人恐惧的、大睁的眼睛，多畅快。这些脸曾经出现在十二年前的黑夜里，那时的他们是笑着的，满脸得意和猖狂。
　　现在呢，像条屠宰场里的猪，被他割开脖子放干了血。
　　他第一次杀这么多的人，第一次尝到了杀人的快活。
　　光翎展开双掌，看着上面的红红黑黑的血痂，笑了。

　　远处有动静。
　　无法止息的暴戾欲望在血管里涌动着，听到这动静时骤然一停。
　　是焰荷。刚刚他出声提醒自己时，光翎就听出来了。
　　他让自己小心埋伏，即便早就将这埋伏识破了，还是会因为他的保护之举而动容。
　　光翎喘着气，压抑着血液里的暴躁，努力冷静下来，朝那块大石走过去。
　　奇怪的是，焰荷缩在石头后面，始终没有露头。

　　……

　　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一步又一步，咯吱咯吱踩在雪里，像死神咀嚼骨骼的动静。
　　焰荷控制不住地开始哆嗦，连同牙齿一起打着颤。
　　什么执行任务，什么辨识真面目，他根本不敢动一动眼珠。
　　“别……别过来，别杀我，”喉咙像是被扼住了，拼了命地才能挤出几个单薄的音音节，对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的心脏上，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恐惧和祈求而停息。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全线崩溃了，他一下子泪流满面，扯着嗓子大吼出声，“……别过来！……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
　　他惊恐到抱着胳膊，十指将自己抠出淋漓的血痕，仿佛这样绝望的自虐就能换取对方一点可怜的同情：“刚刚是我……是我！！提醒了你！我帮了你！！！我从那些人手里救了你一命！！！我只不过……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魂宗，对你没有威胁，放过我吧！！求你了！！”
　　男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自己的功勋，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渐渐的，脚步声停了。

　　……

　　“别……过……”
　　什么？
　　风声太大了，光翎没有听清，他觉得困惑，继续往前走。
　　“别杀我！放过我吧！！求你了！！”
　　距离足够近了，男孩凄厉的喊声传进耳膜。
　　脚步猛然停下。
　　光翎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回事……他并没有认出自己？

　　他以为……焰荷是认出他来了，所以才帮他的。
　　可既然没有，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出卖父族的同胞，只为了救一个不知道是谁，甚至连他自己也有可能杀掉的陌生人？
　　他并不是为了救自己，答案很显然。
　　难道，他知道了母族曾经遭受戕害的过往，知道了这些人的暴行？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这才值得他一个弱小的孩子如此兵行险招，非要借自己这个“陌生人”的手除掉那些恶人不可。
　　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光翎张了张嘴，想唤他的名字，然而话到嘴边还是收回了。
　　算了，还是不要与他相认的好。
　　焰荷毕竟还是遮不住事的年纪，常年在焱莲宗过活，睁眼闭眼都是与那些人打交道，向他坦诚身份除了给自己计划增添风险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况且自己并不需要他帮上什么忙，还不如继续瞒着，往后行事也更便宜些。
　　主意打定，他彻底住了脚，蹲下身，将手掌按紧雪里。
　　雪花微微一亮，银蓝边缘向大石方向扩散，幻梦领域展开了。

　　……

　　风雪仍旧在肆虐，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却变得暖意融融。
　　好困……
　　眼睛渐渐睁不开了，头一点一点。
　　焰荷挣扎半晌，终于抗不过睡意，靠在大石上渐渐沉入了梦乡。
　　他睡得很沉，直到影子投在身上也没有醒来。
　　光翎来到他身前，俯视着这个安稳入梦的男孩儿。他的嘴巴被咬破了，下巴上挂满了血渍，手臂上也布满了绝望的抓痕，嘴角却是勾着的，睫毛微垂，睡颜恬静，显然做了个美梦。望着这张难得静谧的脸，光翎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衫，犹豫一下，还是去旁边的死人堆里扒出了一件还算干净的厚毛斗篷，回来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又为他仔仔细细掖好漏风的边角。
　　做完这一切后，光翎直起身来，最后深望了他一眼。
　　美梦只有一刻钟，醒来之后，你就要独自面对现实了。
　　保重。

　　……

　　“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风雪很大，神弓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在刺耳的风声中也显得突兀。
　　光翎保持着疾飞的速度，皱起眉：“他没有看到我的脸。”
　　“可他毕竟是焱莲……”
　　“所以呢？”飞行慢了，光翎很是不满，语气也沉了下去，“难道你不知道他有一半与你我相同的血脉？弑亲这种十恶不赦的事，亏你说得出来。”
　　“我只是说说，可那小子却做了。”
　　光翎一僵。
　　“……他是为了保护我。况且，那些人是我杀的，跟他没有关系。”半晌，才这样回应。
　　“哈，你就糊弄糊弄自己吧，”神弓嗤笑，“刚刚还想着他没看到你的脸，都不知道你是哪位，还保护你。”
　　“是不是保护我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人从来都对他不好，他们本就不是一路的，或许他是不知从哪儿听了陈年往事，心生愤恨，故而如此筹谋，也说不准。”
　　“哦哦。他们不是一路的，那他倒是和你一路的咯？”
　　光翎觉得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提醒提醒你罢了，别被所谓的“友谊”和“亲缘”蒙了眼。”神弓道。
　　“‘提醒’我之前，不如先把你那一滩烂事交代清楚，”光翎反唇相讥，“老早就想质问你了，在寒光谷里，你对一切都那么熟悉，从山石道路到幻境假象个个了如指掌，就连看到九色鹿这样世所罕见的奇兽你也不吃惊，咱们两个可是第一次去那儿，你解释解释是为什么？”
　　神弓哽住，扭捏半天，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大概，因为，我是……先知？”
　　“狗屁。”光翎大啐。

　　……

　　“宗主威武！宗主万岁！”
　　他坐在高台上，享受万人敬仰，满脸得意洋洋。以往那些欺侮过他的人全都站在脚下，或卑躬屈膝，或谄媚讨好，或面如土色，看得人畅快得紧。
　　“焰荷啊，如今这重担便交予你手了，可万万要用心些，努力些，爷爷相信你。”
　　左手边，老人已经褪了一身冠冕，执着他的手恳切嘱托。
　　“爷爷放心，看我的！”他拍着胸脯，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好，好，我的孙儿长大了。”老人欣慰地捋着胡须。
　　他志得意满，转头朝底下喊道：“丹赫，过来给本宗主捶捶腿！还有几位长老，还有那几个叔叔伯伯，你们也来！”
　　“都好好伺候着！”身边的老人亦附和。
　　几人老老实实上来了。丹赫脸上的疤还没褪，谄笑着给他揉腿，余下几人捏肩的捏肩，捶背的捶背，将他伺候得无微不至。
　　他高兴极了，纵声狂笑一阵，忽而又觉得不爽，横眉道：“大长老，二长老，怎的，昨晚饭没吃饱不成，力气越来越轻！”
　　没人答话。
　　他怔了怔，正要训斥几句，转头一瞄肩膀，顿时惊住。
　　大长老的手按在肩头上，正在越变越淡，几乎快成了鬼魂一般的透明色。

　　“大长老，二长老！”
　　焰荷猛然睁开眼睛，一身冷汗涔涔。
　　刚刚从梦中醒来，还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真实，他木呆呆地坐了会儿，直到冰凉凉的雪粒扑到眼睛里，才意识到自己仍旧身在雪原。
　　风渐渐停了，身体被厚重地包裹着，暖出了一方安详惬意的小小空间。美梦消逝的失落袭上心头，他抿了抿嘴唇，顿时痛得嘶了一声，一抹下巴，满手全是干掉的血渣。
　　视线垂下去，自然而然地看到了满地污红。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厚厚的雪花，混合着淌满一地，又在这极端的天气下迅速凝固成冰。
　　争斗，背叛，死亡，恐怖的回忆潮水一般哗啦啦涌回，焰荷猛地一抖，手忙脚乱地扒开缠在身上的物件，正要站起身来看看周围，却一脚踩在了光滑的血冰上，啪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大跟头。
　　本就受了咬伤的嘴唇再次磕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气若游丝地趴了会儿，视线茫然顾盼，在看到不远处的尸堆时彻底僵硬。

　　死了。
　　都死了。
　　这些狗娘养的老东西……全死了。
　　哈哈。哈哈哈。
　　他趴在地上，骤然笑起来，流血的嘴唇大大咧开，像个疯子。
　　可不怪自己……不怪自己，对方那么强大，定是封号斗罗无疑，区区这几个魂斗罗，就算自己不发出动静，难道他们就能善终？
　　不自量力，急功冒进，死亡是应得的结局。不怪自己。
　　终于啊……终于死了。
　　哈哈哈。
　　他笑着站起来，脚底打了个滑，再不多看一眼那边的尸体，摇摇晃晃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