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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雪里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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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谁?”
不知为何,他觉得神弓一定是知道的。
“不清楚。”神弓却说。
光翎顿了顿,出于一种潜在的默契而没有追问:“嗯,那就等将你想说时再说吧。”
重回山崖边缘,再沿着冻结的瀑布向下飞,遥遥看到了什么东西冲过来了,光翎反应慢了半拍,待到回忆过来,陡然一惊。
糟了,是那道凶光!
眼见熟悉的寒光已然扑至,大脑霎时间回忆起过往种种惨痛的经历,光翎顿时惊得出了一背冷汗,正预备出手迎击,又见这难缠的家伙奔到自己身前,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光翎:“?”
半空之中,一人一光大眼瞪小眼。
僵局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正当光翎想采取点什么措施——随便动弹动弹试探它,或者大声呵斥两句,壮壮自个儿作为封号斗罗的气魄——对方却动了。
小心翼翼地闪动着,慢慢贴上来,绕着光翎半伸不伸略显尴尬的手指头尖飞了一圈,而后偎在指肚上蹭了蹭,小猫似的柔乎乎,软绵绵。
光翎:“??????”
……这是在,
???
……撒……
…………娇……????
目瞪口呆过后,看它还想蹭到自己脸上来,光翎顿时脸色铁青,一掌堵住其前进路线,捏起二指,“噗"一下弹鼻屎似的将它弹出去老远:“一边去,跟你很熟?”
当初将他害成那样,现在腆着脸皮来凑近乎?无事献殷勤,谁知道是不是又在打鬼主意!
光点叽里咕噜滚出老远,不敢再靠近了,委屈地扭了两下,在原地哼哼唧唧。
光翎只觉晦气,瞪了它一眼,甩手要走:“什么玩意。”
“你也别怪它,”神弓的声音冒出来,“它是职责在身,既要守卫这幽谷门户,还要考验来者品质,再加上一开始不知道你的身份,全是误会,误会。”
“合着它还是我们这边的啊?”光翎纳罕,又灵光一现,“对啊……当初不就是被它钻破了手,从它身上下来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进了我的身体,这才出现了第一枚大翎晶,唤醒了你的意识的么?”
“对……对啊,”神弓讪笑,“其实……”
“其实,”听它欲言又止的调调,光翎慢慢琢磨过来了,笑嘻嘻道,“那个钻进我手臂里的不明生物,就是您老人家的意识体,对吧。”
“……”
“所以这破光攻击我的手,也是您骑在它背上拽着缰绳驱使它的,对吧。”
“不这样我没法尽快从正确位置进到你的体……”
“那你为什么不第一下就瞄准了!!!!!冲来冲去在我身上钻出那么多洞!!!!!!”光翎终于冷静俱碎,怒发冲冠,“我差点失血而死!你俩是瞎的吗!!!”
“就,这不是也是考验的一环嘛……得看看你的反应能力以及逼你赶紧爬上去什么的……而且当时你老是不停地躲嘛……害我……瞄不准……”神弓语气越来越弱。
光翎呼哧半天,努力恢复冷静,微笑道:“要不是没有法子,真想像女人打胎那样,一碗药把你从身体里打出去。”
神弓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光翎忍着白眼不再理它,继续往下飞落。那道冷光仍旧委屈地停在原处,一闪一闪的,光线越来越弱,像是挥着小手绢与他告别。
如今得成封号斗罗,获得了镇谷鹿王的认可,来时一切的艰难险阻便通通消失不见了,包括一开始差点将他夹死在这里的无形界。无限广大的灰黄空间里,少年身影急速下落,来时攀登过的两千根树枝一条条从身侧滑过去,细嗅还能闻到上面撒下的淡淡的血腥气息,心中一时慨叹无比。
没多久就到了底,再七扭八拐两回,终于来到了谷口下面。
望着那道狭缝,光翎迟疑了许久,终于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
这是自己待了将近一年的处所,一草一木都熟稔在心,即便这里处处被痛苦的回忆充斥着,但蓦地要离开了,还是难免心感怅然。
再抬头看,狭缝之外明月高悬,寒风卷起飞扬雪沙掠过谷口,将月光遮挡得时隐时现。
与谷内的寂寥凶恶不同,外面的是一个寒冷又鲜活的世界。
要回去了……
越过这缝隙,他将重返人间。
一切刻苦、险境、生死边缘,都随着身后密谷中的险山奇石渐行渐远。
回到熟悉的地方,回到熟悉的人身边。
……
出来便是茫茫的雪原,万年不化的雪粒扑到脸上,和沙子的触感没什么差别。进入封号斗罗之后身体对温度的感知削弱了很多,入谷前难以忍受的严寒透进破烂的衣衫,也只觉得是初冬的微冷罢了。
四处除了风雪,还是风雪。光翎大略辨了下方向,正要提步前行,却蓦然感觉到了什么。
是幻梦之中体会过一遍的异样气息——刻在骨髓之中的,令人生厌的臭味。
……
明明四处都是风的啸叫,现场的气氛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焰荷缩在石头后面,拼命屏着气。
方才三长老归去求援,爷爷不在族中,便将余下五位长老一并带来了。如今这几个老头子分了八个方向埋伏,阵法已经布好了,就等那人出谷,一旦踩进预定的位置,便开始众人齐攻。
但是不能着急。
这阵苛刻之处在于,受困者须得恰恰行至阵眼正中,方才能发挥八方伏击之人实力总和的百倍,如若稍有一丝的差池,效果便是天壤之别。
身体一直在发抖,可心中却响着讥笑声。
这几个糊涂的老东西……如此急功近利,明明爷爷交派的任务只是牵制这人,以便自己能看清其真面目,任务重心是在自己这里的,若是交起手来,众人互相掩护,边打边退,只要能回去禀报详情即可。奈何这几个蠢货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愿自己拿这头筹,偏要争上一争,试图直接将人扣回去邀功讨赏,简直愚不可及。
不过,即便机会渺茫,万一谷中的家伙警惕性不足,歪打正着叫他们筹划成了……
功劳大头定然被抢去,又助长了这几个老不死的气焰,巩固了他们在族中的声望,自己将来更加寸步难行,只配被扔到角落里接受他们的奚落。
如今,阵法已经摆好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么如果……如果……
焰荷缩得更紧,手指开始打颤。
如果那强悍的目标还走没到既定位置,便发现了埋伏——
如果这样的话,就会。
——全军覆没吧。
……
臭气是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光翎脸上不显露什么,脚下亦是不紧不慢。
不得不说,他们隐藏得很好,一眼看上去和积雪没什么分别。
他感到了发源于肌肉和血液的兴奋蠢动,又难以自抑地觉得嫌恶和厌恨,双臂随着脚步如常摆动,但悄悄将掌心内扣起来,禁锢住里面左冲右突的魂力光点。
这些蠢货,想杀他吗。
如果知道早就暴露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唇角挂起不易察觉的细弧。
抬脚,下落,雪地发出单调的咯吱声。
还差五步,就要到埋伏圈的最中央。
五。
气氛显然地紧绷。
四。
风雪声更大了,像在掩饰着什么。
三。
肌肉中贯注力量。
二。
近在咫尺。
抬起最后一步——
一……
——
——————
“小心——!!”
警示音尖利,犹如闪电划破长空。
凝结的空气被彻底打破。光翎怔了怔,脸上浮起讶异,还未及做出反应,只听不知哪边轰然怒骂“王八蛋————!”,紧接着,八方积雪齐动,条条人影跃至空中,将去路团团堵住!!!
八个魂斗罗同时发难,魂力之光将夜空染做殷红幕布,铺天盖地袭向中央伫立着的少年!
多么眼熟的场面,正如十二年前满是杀戮的夜晚。
光翎冷然矗立在原处,仰着脸,眼底一点一点结冻。
慢慢的,他抬起了右手,高举过头。
掌心初时只有一小团不起眼银蓝光点,下一秒,如镭射炮弹一般,光柱轰然冲天!
与此同时,九环下落。
光芒撕裂了殷红的天空,也照亮了众人惨白的脸。
……
焰荷缩在大石之后,木头一般僵坐着,目光呆滞,连头也不敢转上一转。
他的警告是残杀开幕的序曲。
身后,兵刃交接之声,叫喊声,怒骂声冲突拉扯,交响乐一般爆发出来,活活要将人的脑仁撕裂。
牙齿将口腔咬得满是血泡,腥气顺着下巴和脖子流下去,滴滴答答融进雪里。俄而,他笑起来了,白亮的齿尖露出来,沾满血的嘴唇弯出诡异的形状。
他笑着,往天上看。
殷红在银蓝光芒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遍布天空的红幕在裂解,银光化作剪刀,化作毒水,将它们裁剪、裂解、腐蚀掉,耳中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和惨叫,头顶漫天银辉令人眼痛欲裂,他成了空旷大街上一只可怜的老鼠,抱头蜷缩在小小的安全格子里,拼命想着为自己谋一条活路。
渐渐的,身后的惨叫小了。
有液体流淌的声音。
呆呆地低下头,浓稠的红色从后方漫溢过来,淌进了视野。
那个活阎王……杀完人了吧。
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脸颊上的肉又哭又笑地拧在一起,焰荷抬起脚,躲开了那些鲜艳的粘液,目送它们流向更远的地方。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