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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狭路相逢 ...


  •   六供奉殿。
      “大人。”
      “大人。”
      侍卫们纷纷俯身行礼。
      一袭赤影携风带火撞入殿门,观其行迹实在算不得心情愉悦,以至于常年随侍他左右的仆从也迟疑了一瞬,方敢上前迎接。
      “大人,千钧冕下已在内殿久候。”仆从恭敬一福,言道。
      “知道了。”降魔道。
      他刚从长老殿回来,心里实在不怎么痛快,听到千钧等他,脸色才稍晴了一点,将外装一解,随手抛给下属,自己独身进了内殿。
      “妈的。”
      人未到而声已至,老远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骂娘。
      千钧摇摇头,起身去迎他。降魔不多时便进了门,显然情绪糟糕到极点,脸颊肌肉虬结,满嘴骂骂咧咧。
      “一群臭蚂蝗,见了口子就不愿意撒嘴的东西,就知道扒在老子身上吸血……”
      他连招呼也顾不得与兄长打上一个,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牢骚,这股子冲天火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正上演着什么大逆不道兄弟阋墙的戏码。千钧亦是无奈,上前亲手替他卸那一身铠甲,手上动作稳稳当当:“早说了受大哥一罚便罢,别把这活揽在自己身上,你偏不听。”
      “行了,行了,”降魔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晚了。”
      “这次又要你出去?”
      “嗯。”
      千钧叹气:“眼看五年了,一年至少来这么一次,当初何必逞那一时意气。”
      “反正好与不好,这都是最后一次,”降魔皱眉道,“我已布置好人马,即刻出发,此行定要将这事彻底了结。”
      “这就要走?急了些吧。”
      “急什么,一刻也等不了了。”
      千钧叹气:“又要去多久?”
      “快的话十来日,若是不顺当或脚程慢了,半月也有可能。”
      交谈间,千钧已将外出衣物取来,降魔接过披上,金甲长袍通身束起,又挥手拿了桌上魂导器揣入怀中。
      供奉殿是整个武魂殿执行力最高的组织,在他整饰期间,殿外已然人影攒动,十余人头阵仗列齐,蓄势待发,就等他一声令下。
      “人手够吗?不够从我那儿再拨点。”千钧道。
      “不用你管,”降魔挥挥手,转身,“走了啊。”
      “路上小心些,做事别冲动。”
      “知道了。”
      赤影踏出殿门。很快,窗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听令之声,紧接着,人影成丛飞起,只见领头之人一身桀骜之气,金甲闪闪,红袍鼓翻,以他为首,队伍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

      大陆极南,烈焰之地。
      世有五行,陆有五向,南方之地属火,极南处更是常年烈日炙烤,寸草不生,放眼望去,虽有山丘连绵起伏,却是满目黄土疮痍之色,枯草黄叶遍地,一丝一毫绿色也不可见。
      此地贫瘠至此,怎么想都不觉得能有奇珍异草存活。
      枯黄广阔的地面,两道人影正顶着热风跋涉。
      “不必顾虑太多。天地万物生性不同,自有灵宝宜居此地。”路上,乌鸦第三遍重复。
      白袍少年跟在他身边。
      光翎狠狠捋捋头发,将它们背在脑后全数扎住,好让自己布满汗水的脸部和后颈更多地暴露在空气里。他自小长在严寒的北境,后来又流散到中土地区,以往不觉得,直到现在才感受出这头浓发带来的不便,为了抗拒热量,他早已把自己的外袍脱了顶在脑袋上,两手撑作伞状,以隔绝那些从上至下投射来的炽烈阳光。
      “我已经不在乎什么灵宝了,”他的声音有种绝境中的平静,“我现在只在乎我的脸,它马上就要被太阳晒裂了。”
      “……”乌鸦叹气,望望他干燥通红的脸蛋,“说了不让你来,你不听。”
      “要不是怕你路上犯病,我何苦追着过来。真以为我全是为了玩。”
      光翎的语气很不好。乌鸦心中一软,想了想,解开自己衣袍,朝他招手道:“来。”
      他要给他遮挡着,但这举动属实过于亲密了。不过好在光翎现在连尴尬的劲儿都没有,有气无力地扭过脸去:“算了吧,你那黑乎乎的,两秒就给我烫熟了。”
      事实上光翎早就支起了魂力作罩,周身冰蓝淡光流转周身。但即便是魂师,一己之力也全然无法抗衡自然威势,这一路路途遥远,他已在这极热之地徒步五日有余,也未见到什么所谓的灵草,觉得疲惫不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再这么下去魂力也要用完了。”乌鸦走过来,要给他输送魂力。
      “我不要,”光翎撤了一步,拒绝得很干脆,“你还是先管好自个儿吧,这一身黑没给这破太阳晒化就算好的,”他擦擦汗,又道,“赶紧找到那什么草,然后立刻回家,这鬼地方我一秒也不想多呆了。”
      “嗯。”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勉强也算是一路上的消磨。好在此地白昼算不得长,太阳不多时便落山了,总算熬来了凉爽的夜晚。

      是夜。
      天空弦月高悬。
      “你再说一遍?”光翎坐在枯草地上,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
      他没听错吧?
      “去生火。”乌鸦道。
      光翎满脸不可思议:“你是热疯了还是热傻了?”
      白日的酷热贻害无穷,他的脸上仍残留着滚烫的余温,像一块烧熟了的肉,“这鬼地方连水都没有,野兽也不稀得来,生火做什么?”
      转头四望,四处都是矮山连绵,黄坡一望无际,不说野兽,连半棵青草一只鸣虫也无,处处地貌几乎别无二致,连周围方位亦是不清不楚,光翎往地上一躺,两眼往上看,试图通过天上星辰辨别东西南北,余光却扫到了乌鸦的动静。
      ……他见自己不动弹,竟是开始亲力亲为了。
      “喂,喂,”光翎连忙起来,拦他,“这火就非生不可吗?”
      “你若是想在这多晒上几日,自然不必生火。”
      “啊?”
      乌鸦搜罗了干草枯枝来,又在地上拢起了第二堆。
      “……啊??”
      光翎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他动作。不多时,前方土地上就接连堆出了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十堆干柴。此地枯植颇多,搜集柴火算是容易,如此大片,若是燃烧起来,定然火光冲天热浪滚滚。眼见乌鸦已然打亮了火折,作势去点,光翎顿时头皮一阵发麻,急着拉他:“别……”
      语未毕,却觉出他动作一顿。
      “怎么了?”
      乌鸦打了个手势,止住了光翎的话头。他站直了身体,头颅略微侧着,细听着什么。
      微风打着旋儿自远处卷来,极目四望,只有镶满了星辰的深蓝夜幕,似乎并无任何异常。
      光翎的耳朵似乎也捕捉到了什么,但那声音非常非常之轻微,远远的一闪而过,几乎像是错觉。他不敢确定,只好望着乌鸦,试图求证。
      乌鸦没有说话,又反复探知几个来回,松弛下来。
      “大约是误认了。”
      “误认?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不欲多言,手中火折丢给光翎一个,“将火点了。”

      ……

      全部柴堆已经点燃,火苗初始略显羸弱,但柴草极致干枯,火焰很快就壮大起来,熊熊橙光舔着长舌,几乎将天空都舐亮。
      这样的场景让光翎很不舒服,他离得远远的,乌鸦知他不喜,便不唤他过去,而是寻了处矮小土坡,与他一并坐在背阴面。
      “搞得这么声势浩大,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光翎擦擦汗,又扫了扫脚上沾着的黄尘,发问。
      虽然奇怪,但他信对方做事必有所考量。
      “我们到这里多久了?”乌鸦不答反问。
      光翎想了想,开始掐手指:“一、二、三……不算赶到之前,在这耽搁五六日之久了。”
      “五六日,我们没有见到积火草的半分影子。”
      “积火草?”光翎愣了愣,“就是这次我们要找的……?”
      乌鸦点头:“炽而不燥之仙草。生而有灵,喜热,善跋涉。”
      “会动啊?”光翎长大嘴巴,“这些草木怎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会动?成精了?”
      他不免又想起那个倒霉成了他第八环的幽暮潜行者,一阵熟悉的恶心。“非得要这种能活蹦乱跳的东西治伤么?不能换种正常点儿的?”
      “此物凿碎,浸液,取粉,最宜愈寒症。”
      “……”
      乌鸦看出他心思:“既是灵草,自然不会形貌丑陋,大可放心。”
      “我可不是怕它们难看,”光翎被他看破,面上有些挂不住,忙打补丁,“不过是听着可爱,有点于心不忍罢了。”
      乌鸦微微一笑,未再接话。
      光翎尴尬地摸摸鼻子:“所以这些火,是为了引它们过来?”
      此地白日极热,入夜却又清凉,这些火堆便成了这冷夜里为数不多的热源,对生来喜热的积火草的吸引程度不亚于给猫儿闻到了鱼。此招一出,如无意外,必能有所收获。
      “聪明。”
      乌鸦极少赞他,此言一出,光翎脸上顿时一阵火辣,又麻酥酥的。“哪有,”他忍不住揉了揉脸,心情也如同那火苗一般跳跃起来:“那我们在这守株……”
      话音戛然而止。
      乌鸦将手指抵在他唇上:“嘘。”
      他指引光翎绕过土丘去瞧身后:“看。”
      脸更热了,光翎推开他的手指,轻声抱怨:“别乱碰。”视线倒是听话,顺着方向瞧过去,顿时一怔,脸颊禁不住爬起微妙笑意。
      窸窸,窣窣。
      耳畔也同步听到了动静。
      只见远处,火堆蓬勃燃烧,明亮火光照映之处,地面起了些微妙变化。
      那里破了小小的土,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细碎拱动。
      那些东西拱了一阵,接着,脆嫩的、沐雨春芽般的新绿从土黄色的地表上冒出了头,一开始只有不显眼的一小片,但紧接着便一丛又一簇地顶出来,丛丛簇簇鲜嫩欲滴,埋在地下的根茎也不住移动,田鼠似的将土地顶出条条细痕,纵横交错,异常的显眼。
      “走!”光翎一手按上后腰弓囊,立时就要唤出武魂,冲上去大肆收割一番。
      “慢着。”乌鸦拉住他,硬是将他眼看着就要腾空而起的身体拽回了地面。
      这边动静有点大,那些小草芽感受到了些什么,纷纷往地里一缩,只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嫩绿尖尖。
      “拦我做什么,”光翎急了,窃窃压着声音,“再不抓都跑了!”
      “跑不了,等它们受够了热量,才好取其三叶。”
      “三叶?什么三叶?”
      “受热顶枝展三叶,药性最强,采摘最宜。”
      这么麻烦。光翎虽急,也只能强耐下性子,小豹子一般弓着背蹲在原地,不住在地上碾着脚尖:“什么时候展三叶?”
      脚下那处土地险些被他碾出坑来。乌鸦无奈道:“耐心些,仔细看。”
      这一阵没有动静,丛丛嫩芽见无异常,胆子大了些,纷纷摇晃着小叶,顶端逐步抽出嫩枝来,嫩枝抽条、长高、最头上缀了三枚翠色圆苞,苞粒外的叶脉红光流淌,蛛网似的将它们牢牢裹住。叶苞起初只有芝麻粒大小,火光之中竟渐渐长得如同蚌珠一般,圆苞从下至上渐次展开了,含羞带怯地吐露出了内里包覆着的叶片。
      一、二……
      光翎心中默数。
      叶片长得极快也极慢,时间过得极长也极短。
      “三。”口中吐出最后一个数字。
      白靴蹬地,银亮身影破空而出!
      “第五魂技——”
      深沉天幕,无间出。
      一箭破,万箭生,银蓝魂力凌空大放,天空寒光成阵,白瀑狂泄,骤雨倾盆!
      积火草受了惊吓,纷纷缩枝躲避,却已然来不及。煌煌明光摧枯拉朽,脆茎嫩叶零落断折,乱箭没入地面直取其根,将它们钉在地里动弹不得。
      光翎轻轻舒气,翩然回落。
      可就在此时——

      “找到了!”
      兀然响起陌生男子狂喜之声。
      光翎大吃一惊。
      不知何时,前方竟多出许许多多人影,他专心灵草动静,未曾提前发觉,此时回身再避已然来不及。
      来者足有十人之多,领头之人年方而立,黑发红衣,鹰鼻隼目,阔脸方颌,眉心一堂皇金印,一身鳞甲亦是金光闪耀,相貌倒是称得上英武俊帅,只不过左上唇刻着一道深疤,凭空为这张脸添了几分“不好惹”。

      正是降魔。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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