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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叶障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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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一路带人追踪积火草,不想见到前方冲天火光,本还在逃遁的灵草竟在这火光的吸引下静止不动了,他不由得大喜,正准备围困上去,前方却又有异动。大片银光如瀑狂泄,他心道不好,急忙赶到当场,只见面前黄土滚滚,银箭刺猬般扎了一地,而积火草们被钉住了根,正埋在地下奋力挣扎,小鸟似的叽叽叫唤。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又见黄尘中似有白影翩然落地,凝目望去,竟像是个十六七的孩子。
对方似乎也未预料到他们的出现,落地之后急退收身,满身满脸的警惕之色。
尘烟渐渐散了,降魔定睛一看,更是惊愕。
确实是一名少年,还是个堪称……呃,漂亮的小子。
望着那张精巧绝伦的脸,降魔头一回受词汇匮乏所困,搜肠刮肚半晌,才憋出这么个干巴巴的形容词来。
瞧着对方收势之态,这一地灵草被擒,想必正是他所为了。
这样说来,他也是要……
降魔眯了眯眼睛。
“前方何人,高名贵姓?”他率先寒暄道。
对方却只是戒备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搭讪落空,降魔微有些怒气,瞧了眼对方,又转为不屑。
他自见了这少年真容起,心中便有了几分轻视。不过是个十几岁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撑死不过四五十级,莫说不配做他的对手,就是从身后随便抽出一个两个属下来,也足以把这漂亮得跟女娃似的小子打得跪地求饶。
对方既不搭茬,他也懒得装了,干脆开门见山道:“此地灵草由吾等追寻多日,多谢小兄弟在此相助堵截,替我们省下诸多麻烦,”嘴上客气着,神态却全然没有尊重,话说完正眼也不看光翎一眼,直接朝旁使个眼色,“收起来。”
“是。”
两名随从得令,快步上前,俯身去拔地上短箭,想要挖出下方灵草。
然而刚刚伸手,这两人却猛然跃起,齐步向后急退。原是前方白光突闪,直冲他们面门而来,二人慌乱之中狼狈躲过,耳中听得“嘣……”的轻微串响,白光尾部急颤,凶狠钉入地面,定眼看去,竟是一支锋锐长箭。
“你!”两魂师吓出一身冷汗,顿时竖起眉毛,高声朝前怒喝。
一旁降魔见此,也冷下了脸色:“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光翎反手将弓挂到背上,两臂抱胸,“看你们人模人样,没想到是群靠打家劫舍过活的孬种,手痒想教训教训罢了。”
这话难听得很,降魔顿时勃然大怒:“鬼扯!这灵草吾等已追踪数日,今日就能将其收入囊中,何来打劫一说?!”
“这灵草明明由我引诱来这,也是由我亲手斩获,你却跑来横插一杠,如何不是打劫?”
“打劫打的是有主之物,草上可是刻了你的名字?”
“这么大岁数还学黄口小儿大谈刻名之论,你知不知羞?”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当场拌起了嘴。
降魔身后众人:“……”
光翎本就生了一副伶牙俐齿,说话又毒辣蚀心,而降魔自恃身份,不好当众对一十几岁的孩子口不择言,如此一来便渐渐落了下风。他性格本就争强好胜,平日里被几个哥哥担待得多了,现下如此吃瘪,顿时火气狂冒,恨不得立刻出手将眼前这臭小子打上一顿。
常言说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真章向来出自拳头底下,他是昏了头才在这儿与这小子耍了半天惹人发笑嘴皮子功夫。
身随意动,降魔怒然唤出武魂,盘龙棍嗡鸣顿地,力道之大,竟似将大地也震得颤了颤。
杀气,无尽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霸道刚猛,红光狂泄,海啸山崩似的扑向对面。
这是……
光翎喉间一窒,一下子变了脸色。
封号斗罗……
脚下大步猛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拂袖欲挡之时,眼前黑影一闪。
热辣消退,微凉清风拂面。
光翎一怔,抬眼去看。
面前,一身黑袍的男人凛直矗立,右臂向前平举。有形杀气汹涌而至,却在触碰到他手掌的那刻化作了无形之风,层层叠叠四下散去,唯有黑袍一角被余风微微掀起,但又很快柔顺垂下,从头到脚将他裹住。
是乌鸦。
他放下了手,场面一时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咦?”
对面,降魔出声。
他的表情无比复杂,意外,惊诧,愣怔,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光翎见有人撑腰,立刻便气壮了,立刻又要往前跟他好好扯道扯道,没想到一脚刚抬,却被拉住了手臂,乌鸦背过身来,声音低如耳语:“走。”
“什么?”光翎愕然。
“积火草……”他眼睛黏在地上,提醒乌鸦。
“改日再捕,走。”
“凭什么,”身体被扯着向后,光翎定住脚,急道,“我们辛苦半天才……”
“若你不走,就留下与他们好好对峙吧。”乌鸦的声音很轻,也很冷。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果断放开了光翎手臂,错身向后走去。
光翎登时愣在原地。
“喂……”他惊愕于乌鸦展现出的冷漠和独断。对方也并不给他机会询问,就在他愣神之时,乌鸦已走出了十来步远,光翎无可奈何,只能抬脚去追。
然而,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是对面那红衣男人。
光翎警觉起来,乌鸦的脚步也滞住了。
那人在他们的目光中踱着方步,闲闲走到近前,朝着乌鸦的背影略一拱手。
“吾乃武魂殿中人,敢问阁下大名。”
武魂殿?光翎一下子僵住了。
竟然是武魂殿的势力。
可据他所知,武魂殿中的封号斗罗只有一位,那便是前任教皇千道流。难道眼前这人就是……
不,不可能,这家伙行为做派如此轻浮散漫,武魂也只是根棍子而非传闻中的六翼天使,不可能是他。那么这样说来,武魂殿竟是不止一名封号斗罗?
这个组织,到底还有多少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旁,乌鸦转过身,略向后退了一步,光翎立刻回过神来,横起手臂护在他身前,挑眉朝降魔道:“你谁啊,凭什么告诉你?”
降魔看都不看他,一双隼目深深盯着面前的黑袍男人,嘴上道:“小兄弟,我是在向你这兄长问话。大人讲话,小孩儿可不要插嘴。”
“你!”光翎顿时气歪了鼻子。
他平生最恨被人轻视,也厌恶极了别人拿着他的长相外表说事,正要发作,乌鸦却按住了他的手。
许是归功于年年月月的朝夕相处,这一瞬间,光翎从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里读出了无数的情绪。
克制、紧绷,甚至焦躁。
“不要冲动,快点离开。”
这就是他的心意。
光翎冷脸垂手,轻轻反握了下乌鸦手腕,教他定心。随即寒声向降魔道:”不就是想要积火草么?全都送你了,休要再纠缠。”
言罢,扯着乌鸦的手,转身欲走。
“哎,且慢,”眼前红影一闪,那讨厌的家伙又挡在了他们前面,一脸痞笑道,“那么着急走做什么?”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总觉着……眼前这位仁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仰起头,敞鼻在空中嗅了两嗅,笑容淡下来,喃喃道,“还真是像……”
边自言自语着,边伸过手来,五指成爪,直奔眼前人的帽檐而去。
乌鸦猛退一步。
“做什么!”啪的一声,光翎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手上干净点!”
这一下极其响亮,降魔身后众人顿时变了脸色,摆出作战架势要冲上前来。
“慢着,”降魔扬手向后阻住他们,受了这一下,他险些就要暴怒发作,但还是勉强压住了,僵笑道,“不过是觉得这位兄弟亲切,或许是旧相识,想一探究竟罢了,何必如此慌张。”
“他不愿意,你看不到吗。”光翎冷声道。
“你是他什么人?管天管地管得倒宽。”降魔终于按捺不住,怒目反问。
“我……”
“好了。”
淡淡声线插入,二人俱是一怔。
是乌鸦开了口。
他打断了这场无聊的嘴仗,蹙眉向降魔道:“我二人与阁下并不相识,也已经宝物拱手相让,这场闹剧便该结束了,阁下未损一兵一卒便得灵草,还不回程交差复命,何苦在此咄咄逼人,岂不失了高门大派的气度?”
“我……”降魔愣住。
这话说得张弛有度,既道出不满,又给他戴了高帽,若再纠缠下去,倒真成了他的不是了。降魔一时进也不好,退也不愿,还想张嘴再说些什么,又听对方沉声道:
“灵草到底应该归谁所有,你我心中均有数,我们已然让步,人道结缘不结仇,望请自重。”
“……”
降魔终于闭了嘴。
这厢他哑口无言,那厢光翎却起了兴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乌鸦实力应该是不如这红衣男人的,按理说对峙起来理应弱势一头,可现实却并非如此。眼前乌鸦一身黑袍,个子高挑,又站姿挺拔如松,面对那比他低了一个颅顶又吊儿郎当的家伙,竟奇异地生出了些长辈般压人一头的威势来,着实有点意思。
以往自己也屡屡被他这股劲头压得窝气,现如今终于也有旁人来遭遭这罪了,光翎心中顿时一阵爽快。
那边,降魔也不知怎么就觉出了压力,他一时悻悻,又落不下面子,只好强摆出嫌弃的姿态,不耐烦地向后摆摆手:“行了,走走走,赶紧走。”
……
黑白双影渐远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黑袍人离开的脚步,似乎稍显急促了些。
降魔眯起一双隼目,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略一挥手。
“大人。”后方两道黑影倏然上前,躬身在他两侧。
“跟着他们,看清楚是什么人。”
“是。”
……
两双脚在地面上狂奔。
此地除却干枯杂草外再无其他植被,所能利用的藏身之地也不过是那些连绵起伏的黄土低丘罢了。乌鸦一身黑色尚可借助夜色隐蔽,可光翎通身纯白,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惹眼。他稀里糊涂地跟着乌鸦一路狂奔,而身后的脚步声始终紧随不散,心中渐渐有些焦灼了,他微喘问道:“之前你给我那身黑袍,带了没有?”
乌鸦摇头,足下继续疾奔:“没用的,颜色瞒不过他们。”
“那怎么办,”光翎声音急切,“甩不掉啊,简直两张牛皮糖。你是得罪他们了?”
乌鸦不答。
目前这具身体无论是速度、应变,一切能力都太差太差。降魔有着那样一副比犬类还要灵敏好用的鼻子,发现旁人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弟弟死缠烂打的磨人性子了,如今被他发现了事有蹊跷,不把自己咬一层皮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可是,还不到时候。
起码于现在而言,揭晓某些事情,还不到时候。
不知跑了多久,光翎只觉身体一闪,是乌鸦带着他,两人躲到了一处矮丘之后。
“听。”
光翎竖起耳朵。
他们所在的土丘比较特殊,虽并不如何高耸,但前后左右均有较高土丘阻挡,在中央形成了一个相对较为封闭的环境,风从这里包绕离开,很好地避免了将气息泄露出去,只要不走近细看,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他们。
身后足音渐强,有人在接近。
两个人。
“干掉算了。”
光翎绷紧手脚,朝乌鸦作出口型。
乌鸦却摇头。
可是,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身后。
两个人在轻声交谈,细细分辨,勉强能听出个别词语。
“不见……去哪……”
“大人交代……务必看清……”
越来越近了,几乎快到头顶。
再往前走一步,垂一下头,他们就会暴露。
光翎支起一条腿,作出攻击姿态。
乌鸦按住他,再次摇头。
“……”光翎瞪眼。
二人相持不下,就在场面彻底凝固之时,耳中却陡然插入另一道声音:
“大人有令!”
这一声喝在宁静夜中尤其显得震耳欲聋,光翎只觉脑袋一嗡,神思瞬间摇动,身体被乌鸦趁机摁回了矮丘根下。
“紧急事态,速回支援!”那声音道。
……
三人足音渐远。
“走了。”光翎松弛身体。
“嗯。”
“到底怎么回事?”
积火草丢了,白挨了一顿火烤,打了两场半截子的嘴仗,又跟着没命似的跑到现在,见不得人地躲躲藏藏,他平白窝了一肚子的火。
“没什么。”
“没什么?”光翎瞪他,“当我傻子?”
见乌鸦不言,他又道:“仇人是吧。”
“……”
“他大概之前见过你,你在他面前遮遮掩掩,又被追得满世界跑,况且你们之间的相处看起来很不友善。”
光翎列出自己所见,一条又一条,每一条俨然都证实着他的结论。
乌鸦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又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好草草回答:“嗯。”
“行,”光翎歪歪脖子,笑道,“等着。”
乌鸦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白影如电,竟在眨眼之间远赴天边。
“你去哪儿?!”
“出口恶气,报仇!”
“光翎!!!”乌鸦猛然站起。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