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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开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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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峰,长老殿。
夜晚的宫殿静悄悄一片,只有窗外早蝉破了泥土,爬到树上高声嘶鸣,扰人的白噪音拖得又长又远,为初夏之夜平添许多热气。
“真热啊,”巡逻队里的冰系魂师首先耐不住了,不甚雅观地撩起衣裳下摆,断断续续地往脸上呼扇,“刚刚初夏,还是晚上呢,再过几天更要完蛋。”
队友给了他一个眼神,朝长老殿内努了努嘴。
热就对了,里头火气旺了可不止一天两天。
“唉,”冰魂师叹了口气,小声道,“咱们这位魔熊长老啊……气成这样,何必呢,又不关他什么事。”
“管他怎样,咱们别去触霉头才是正经。”又一魂师道。
众人纷纷点点头赞同。
一队人又走了几步,夜色掩映中,侧边小路上突然簌簌奔上来一道人影。
“什么人!”武器刷拉拉挺出。
来人满头大汗,长老令眨眼逼至眼前:“我乃首席长老亲信,奉命拜见魔熊长老!”
众魂师瞧了瞧那赤红令牌,又看看来人一头火红发色,纷纷将武器收起,让出一条通路。
“请进。”队长道。
那人迅速走了进去。
天气似乎更热了,蝉鸣阵阵喧嚣。
殿内昏暗,只有烛光闪烁,魔熊没有点灯,壮硕的身躯坐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在他面前,莲花灯盏红光明灭,光芒浮空,徐徐聚成整齐字迹,是一封信件:
魔熊贤弟:
展信舒颜。
阔别数载,念君之心日甚,兄忙于族中俗事,又好云游怡情,久未书信,心内深歉。
想来贤弟定然安好,不知长老殿诸事是否顺利?吾辈身为长老殿砥柱,肩负重任,更应勤勉尽责、恪尽职守,方不负先辈之厚望,显长老殿之荣光。
近日兄于偏远小地逗留,听闻坊间流言盛传不息,想来贤弟亦知晓一二。私以为,凡事可折中,唯此事宜应慎重,供奉大选关乎百年气运,万万不能放任自流。余闻外界种种传言亦不乏质疑之声,言候选者来历蹊跷、品性乖张、行事诡谲,似有不遵古训,横空出世之势,其中几分真假,尚未可知。吾辈多年同进共退,历经艰辛方至如今之地,如若麻痹大意,反令贼子乘隙作怪,岂不痛哉?望贤弟多加留意,不可掉以轻心。
余事不便详述,送信之人可靠,弟尽可听其一言,再行打算。
临书仓促,来日相逢再叙,祝安。
兄清莲
魔熊默读着,放在桌上的拳头越捏越紧。忽而一声冷笑,道:“这件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了吗。”
“外人只知其表,不明其意。据可靠消息,事情应该是由昊天宗或蓝电霸王宗处泄露出去的,我家族长亦是云游之时偶然听说,方才派遣小人紧急回程。”角落里的人恭敬回答,正是清莲长老身边的阿耀。
“不明其意只是一时的,很快天下人就什么都知道了。”魔熊揉着额头,长吐一气。
阿耀的瞳孔猛地收缩:“您是说……传言是真的?”
“你也觉得可笑,是吧。长老殿多年以来人才辈出,侍神之心至诚,无论是按规矩还是按品格心性,供奉都该从我们这里选,谁能想到被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二流子抢了先,真足以让人笑得肠穿肚烂!”魔熊心中的愤恨,狠狠一掌挥出,面前的莲花灯顿时击在墙上,哗啦啦摔得粉碎。
室内陷入黑暗。
久而久之。
“长老,您得想想办法。”角落处低语。
魔熊烦躁:“我能有什么办法。据说这人前些日子只身大闹供奉殿,在神的眼皮子底下舞刀弄剑,还狠狠扇了六供奉的脸,伤了许多无辜侍从,结果呢?犯下这样的重罪,竟然只是罚他戴罪立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旦成了,回来之后他自然顺理成章位列七大供奉,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室沉默。
许久之后,方有低语幽幽:
“可是如果……他无法戴罪立功呢?”
魔熊的动作静止了。
“什么?”半晌,他问。
“我是说,如果他不能戴罪立功呢?”阿耀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得像鬼魂,“又或者……他在这时候时候出了点意外,根本回不来了呢?”
“混账!”魔熊勃然大怒,“好大的胆子!”
他霍地站起来,砰一脚把座位向角落里踢去,吼声大得像是要吃人:“这是大供奉看上的人,你想杀他,你小命不想要了!”
“长老饶命,长老饶命!!!”阿耀一下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沉重的座位撞上了他的小腿,剧痛,他强忍出了一头的汗,一声不敢吭。
“我看你家主人是老糊涂了,失心疯了!想得出这样下作的手段!!!”魔熊持续大骂。
“不是族长的意思,不是族长的意思!”阿耀紧急申辩,“族长另外让我捎给您的话只是,‘规矩不可破,务尽己身维护长老殿之荣耀,不可令旁人涂辱’!仅此而已!是小人不懂规矩,小人多嘴!!”
言罢,啪啪甩了自己几个嘴巴,脸立刻高高肿了起来。
魔熊瞪着他,拉风箱似的喘了半晌,方才勉强忍下怒气,道:“清莲兄素有贤名,想来也不会这样糊涂。你这个王八羔子,等回去了自己认罪,让他狠狠处罚。”
“是,是。”阿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滚出去。”
“是,小人告退。”他忍着腿疼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房门外退去。退到一半,又停住了,小心翼翼道,“那此事……”
“我自有安排,但令你家主人放心,”魔熊不耐,朝门外道,“厚罴,你进来。”
阿耀一喜,连忙鞠躬:“是。”
“吱呀——”
门开了,外头久候的敦壮影子起身,低着头往里走。
阿耀与他擦肩而过,鲜红的瞳孔停留在那张脸上的瞬间,鼻尖闻到了湿腐的草混着动物皮毛的腥臊味。
“主人。”门关上了,厚罴跪地,身体在黑暗里模糊成硕大的一团。
魔熊抬抬手:“那边有动静?”
“听闻陛下刚刚从供奉殿回来,事情应该是商量妥了。刚刚二供奉那边来人,请您明日过去一趟。”
不用想也知道要安排什么。魔熊握紧了拳头,道:“知道了,你去与其余两位长老打个招呼,让他们做好准备,等明日我从供奉殿回来,有要事和他们商议。”
“遵命。”
次日,太阳红彤彤地爬到地平线上的时候,魔熊到了。
“长老一路辛苦。”金装重甲的侍者早在迎候,见他来,略一欠身,“请稍后,卑职这就通报。”
“有劳了。”魔熊一改昨晚的暴戾,口吻相当客气。
他正身处二供奉殿之前,这幢建筑规模仅次于大供奉所在的供奉主殿,看起来雄浑巍峨、气度凛然,侍者进去通报了,魔熊候在原地,看着墙壁上那些微光闪耀着的据说与黄金鳄王身上的鳞片如出一辙的古朴金砖,一时神往,正忍不住伸手碰上一碰时,却听到了里面的传唤。
侍者走了出来,请他入内。魔熊连忙缩回胳膊,略带遗憾地看了看那些金砖,随着指引向里走去。
一刻钟后。
“拜见二供奉。”他行礼。
“起来。”年长的封号斗罗身在高台,背影岿然如山。魔熊拜在阶下,一时喏喏无言。
来前想要询问乃至质问的话,如今竟一丝一毫也不敢出口了。
似乎金鳄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长老殿近况如何?”他转过身来,问了今天第一个问题。
……很奇怪的问题。问题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以金鳄斗罗素来广为人知的古板性格还有威严地位,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这些普通人拿来客套的寒暄。
魔熊摸不着头脑。
“谢二供奉关心,一切都好。”出于谨慎,他这么说。
“好,”金鳄的回应也很简洁,这个问题被一带而过,“大供奉素来知道你一片忠心,故而命我将一要事交付与你,具体什么事,想必你提前听到风声了罢。”
魔熊连忙弯腰:“属下不敢。只是几日前面见教皇陛下,言语间陛下向属下提及此事而已。得大供奉、二供奉信任,属下铭感五内,必全力以赴、不负重托。”
“好了,打包票的话不必说予老夫,留着去哄教皇吧,”金鳄一点儿不把阶下人的尴尬放在眼里,摆手道,“此次寻找魂环魂骨事关重大,整个长老殿须得全力以赴。但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属下明白!”
扑通一声,魔熊双膝跪地,郑重道,“以项上人头担保,此番出行,长老殿必护教皇陛下周全,若有损丝毫,属下以死谢罪!”
“明白就好。只牢记一点,教皇受伤,或你们因罪被罚,都不是大供奉和我想要看到的局面。”
“属下铭记在心。”
金鳄点头。又听阶下道:“不过……还有一难事,敢请二供奉做主。”
“说。”
“此番寻找魂环、魂骨,魂环易得,魂骨却不易得。且前些日听陛下所言,此次所需之魂骨需九……九万九千年魂兽以上出产……”
魔熊说着,忍不住抬头看向金鳄,见他颔首,心中便是重重一沉。
他咽了咽嘴角的苦涩,继续道:“属下以为,陛下如今尚且年幼,九万年魂骨可徐徐图之,即便再等个十几二十年,待陛下长大成人一些,再吸收一块九万多年、乃至十万年的魂骨,也为时不晚……”
他絮絮地说着,金鳄只听,不发一言。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是推脱之辞。只不过虽是推脱,却也情有可原,此次派出的人选中,等级最高的就是接近89级极限的魔熊,余人之中,身为封号斗罗清莲神龙见首不见尾,和魔熊配合最好的鬼豹在外执行任务,佘龙亦同在任务之中无法脱身,只剩刺血、灵鸢两人可用,确实捉襟见肘了些。且魂兽与人类不同,平日修炼虽慢,生死之际爆发出的底蕴却是无限,按照理论来说,九万九千年的魂兽与89级极限魂师是相同实力级别,但在一方殊死一搏、一方却追求无伤击杀,同时还有四十多级的弱小魂师需要被保护的前提下,孰胜孰败,或是两败俱伤,确实不好说。
“不必你们出手,”金鳄打断了他,道,“稳稳妥妥地把魂环拿下,令教皇安心吸收,再将他全须全尾带回太阳峰,你三人只负责做好这些。至于魂骨之事,大供奉早已另行安排。”
魔熊一惊,之前种种在脑中贯通,他霎时明白了金鳄的意思:“您是说……那位……”
“此时他应该已经动身了,去银钩海湾,”金鳄道,“你们只需避开那儿,在星斗大森林西边的日落之地寻找实力强横的光属性魂兽,拿到魂环。”
魔熊猛地咬紧了牙关。
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是。”
门隆隆地关了,魔熊离开了二供奉殿。
金鳄依旧在高台之上,望着紧闭的大门,微微扬起了嘴角。
“大人,”有人上前来,往他手边奉上袅袅一盏热茶,是方才将魔熊引进来的侍者,“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这么做呢?”
“我怎么了。”金鳄端拿起茶杯,吹吹气,喝了一口。
“银钩海湾是最后一块神装基骨所在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那位大人受命前往执行任务,您明知长老殿怨恨不服,却还要在同一时间安排他们去日落之地,要知道,那儿距离银钩海湾不过一日路程而已,”侍者迟疑着抬起眼睛,“您就不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
金鳄冷哼一声,手臂挥出,茶杯立刻飞摔在梁柱上,撞得粉碎。
侍者惊得跪下。
“长老殿的坎儿都过不去,他做什么供奉!”
武魂殿第二供奉留下了这句话,拂袖而去。
供奉殿外。
透过层层巡视的守卫去看,广阔的大门就在前方,门后长路蜿蜒无际,不知翘首盼望了多久,熟悉的庞硕身影终于出现。
“主人,”见他出门,厚罴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怎样?”
魔熊脸色阴沉,边走边道:“回去。”
“是,”厚罴紧紧跟上,“属下已经告知刺血和灵鸢长老,现在他们正在长老殿等候。”
“嗯。”
……
许是进入森林的缘故,空气愈发潮湿幽暗了,鼻腔里渐渐填满了枯叶常年沤在泥土里的湿腐气味,还有草芽从这些发酵过的富含营养的基底里钻出头时冒出的鲜嫩绿意。
夜幕降临到世间,万物昏昏欲睡,只有森林不会。
树枝在风中起舞,夏虫在林间低语,偶有一闪一闪的亮光,那是夜行魂兽们躁动不安的眼睛。
低处,灌木的枝条一阵摇曳,什么飞闪而过,乌黑的夜里并不能看得清楚。
五天了,已经连续不停地奔波了五天。
银钩海湾,大陆西海岸,与武魂城相隔何止千里,若想求近就只有直走横穿星斗大森林。
可是太危险了,无论是否身为封号斗罗,星斗大森林都会将不自量力的挑战者统统吞没。这里不止有魂兽,还有泥滩暗流、陡石峭壁,即便只是受伤,近似雨林的环境所孕育出的病原体也会趁机霸占伤口,使它们溃烂,感染,扩散,直至机体衰弱到迎来死亡的那一刻,大自然的恐怖绝非是靠单枪匹马的人力就能与之抗衡的。
直穿不成,就只有绕过。
为了兼顾效率与安全,选择沿着森林外围稍微靠里、接近中层的圆弧区域行进,避开危险的核心地带,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在森林中高速穿行并不容易,令人头疼的障碍遍地都是,好在有寒蝉之翼,兼顾速度的同时也可以保持灵敏。
漆黑的身影箭一般射过,如同光在镜面之间折射那样在森林之中辗转腾挪。
五天,体力和魂力的消耗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旅途着实漫长,也乏味了些。
到第六天的时候,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森林潮湿阴暗,树木向上延伸,树冠之间相互交接、把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里的环境有些熟悉,一时说不上来。
不过,不对劲之处并不在这儿,而是身后。
甚至怀疑是否长时间的赶路带来的压力导致大脑产生了幻听,身后总有若有若无的扑翅声,非常轻,轻得像一只蝴蝶掠过,又像一片羽毛飘落,但速度又很快,一瞬间跟上来,又飘飘忽忽地落后,循环往返,不厌其烦。
是什么东西?
如今诸事未定,难免让人警觉。
光翎裹紧了袍子,周围的风在吹,天上的云彩也在变换,虽然头顶的树冠遮挡得很严,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云在流淌,一大片积云正在软绵绵地挪向皎白的月亮。
越来越黑了。
云将要包裹住月色,七步远处即将产生一片绝对的阴影。
指尖变幻,他同时掐起了避音诀。
三、
二、
一。
暗影一闪,速度快到足以让任何生物来不及反应——
没有任何声音,黑袍的少年原地消失了。
空荡荡的林间,叶片寂静摇摆,数息之后,传出一声充满了疑惑的——
“咕?”
光翎屏着气。
避音诀加身,他所发出的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接下来只需要再收敛气息,隐匿身形——
就跟着这片云的阴影走。
云彩悠悠飘荡,少年亦步亦趋。
直到挪出去非常远,到了根本看不清原位置的地方。
奇怪的扑翅声没有再跟过来,周围重归寂静。
甩掉了。
那是什么东西?没有看到样子,只是听动静……
鸟类?或者昆虫?蝙蝠?
不管是什么,总之甩掉了就好。他很不喜欢被跟踪的感觉。
光翎舒了口气,散掉掐诀的手势,将束紧外袍松开了些。他拍拍身上蹭上的灰尘,从所在巨树的树根上跳下去……
等一下,巨树?
脑海中闪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足底已经扎扎实实落到了地,坚硬,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顿得膝盖发疼。
四周的光景映入眼帘,他怔怔地……站直了身体。
好多的树。
四面八方,高耸参天,巨人一样伫立着,睥睨外来的闯入者。
他跳下来之前所在的位置,是其中一棵巨树高耸在地表之外的庞大树根。
他只知道一个地方有这样的树木。
罕见的大树,凹陷下去的无边无际的深坑,脚下干涸到像龟甲一样寸寸裂开的污泥……
这里还是像以前一样阴暗,却早没有了那股死亡腐烂的恶臭瘴气,六年两千多个日夜,时光夺走了这片广袤泥淖里的全部水分,白骨化作尘泥,死去的灵魂们已经安息。
他怔怔地、远远地,看向深坑的另一侧——
在曾经的岸边,那片熟悉的草地。
那片他曾被人紧密而珍惜地拥抱着、有人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草地。
这里是……
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心中的念头化作口中的话语。
“恶泥,沼泽……”
是啊,这里是星斗大森林的西侧,这阔别已久的隐秘之地,不正是在星斗大森林西侧么。
当年历尽艰辛来到这里,如今再度意外闯入,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的缘分么。
这儿的环境已经变得和寻常的森林没什么不同,幽暮潜行者早在六年前便灰飞烟灭,鲜血与精魄化作了他的第八魂环,失去了这独霸一方的恶兽的钳制,方圆几里显然有了些欣欣向荣的趋势,潭中的巨树长得愈发硕大茂密,他甚至可以听到夜行的魂兽在其中穿行嬉闹的动静。
少年解开了脖颈上的系带,水一样的银发从漆黑的兜帽里流淌出来,散发着微光。
看着这些树木,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呼吸着,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银色化作流星,落在树冠上,飞在夜色中,在庞大的树木之间轻盈穿行。
仿佛又见当年,屏着气、静谧地躲闪着,生怕扰动了远处的恶兽。
只是心境再不相同。
离岸边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了。
直到腾向最后一棵巨树——
衣袍鼓在风中,身体来到高点,他遥望着下方,那深暗的、干涸的泥潭,神魂却突然飘走一般——
刹那间放松了所有的力气。
流星下落。
化作银白垂线,任由自己向下落去。
就像十八岁那年,那一刻。
会有狂风袭来吗。
会有黑袍翩跹而至吗。
就像当初来到身边一样……在他最孤独的、无助的、坠落的时刻。
看着天空,两侧景象静静向上滑过。
星星在暗蓝色的夜空里闪烁,像是流泪的眼睛。
“你会来吗。”
他轻轻地说。
身体即将触地——
此时此刻,电光石火,
七彩华光爆裂!
光芒自胸口溢出,结成实体,冉冉托住了坠落的身躯,少年猛地停顿在空气当中,背后黑沉的夜幕里,银身蓝翎的巨弓虚影霍然一闪,刺破了暗夜的宁静。
彩光扯着他向岸边移去。
“你他*的发什么疯!!!”
青年气急败坏的声音钻进了脑海中。
但岸边了,光翎翻身落在地上,单膝跪着,急促地喘着气,沉默了很久很久。
身下正是那片草地,植被比多年前长得茂盛了些,露水凝在细长的叶片上,手心按上去,一片湿凉。
周围还是空荡荡的,从始至终,这所谓的故地,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而已。
意识渐渐归位,听清了脑海中充斥着的杂乱的骂声,显然是光翎神弓正在大发雷霆。
“你****!我********,你他*********,我*你大爷****……”
很吵。
光翎轻轻咳了一声,按住太阳穴:“能不能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
“还想安静,你他*故意掉下来的时候最安静,摔死了给你埋地里彻底安静!……”神弓持续地破口大骂。
“我是封号斗罗,怎么会摔死,玩玩罢了,以为我傻的么,”光翎皱着眉头站起来,慢慢地稳住了身体,“别骂了,真没素质。”
“你还敢跟我讲素质,你特么心里想的那些事我都不想说……”
心尖一抖,针刺了似的。
“你看,你中计了吧!”光翎骤然抢白,话题拐得很离奇。
神弓一呆:“哈?”
“骂我之前也问问自己,你多久没冒头跟我讲话了?我还以为你痴呆失智了,或者哑巴了,甚至干脆死在哪儿了,眼看着就要猎取魂骨,不把你找回来怎么能行。”光翎语气十分得意。
氛围转变得太快,神弓目瞪口呆:“你是说,你刚才是为了让我出来才……”
“不吓你你能动弹?咱们共享一具身体,我受伤你也得倒霉,看你还能憋得住不。哈哈。”
少年的声音轻飘飘的,脸上的笑容有着刻意的欢快。
他将兜帽重新戴上,系紧系带,整个人裹在密不透风的黑袍里,慢慢向森林外走去。
他好像消瘦了一些。
神弓盯着他的背影,“胡说八道”卡了一半在嗓子眼里,半晌,才道:“……随你怎么说。”
天一点点地变亮,树林之中,少年继续向西行进。
阳光明烈,将天上的月亮抹得只剩淡淡的白色轮廓,第七个清晨如期而至。
最早起的是鸟儿们,欢叫声从四面八方零星出现,渐渐汇成交响。
“扑棱。”轻微的扑翅声。
广袤的森林中,最高一截树梢轻轻摇晃,接着从中探出了只黑乎乎的尖爪。
一只长相奇异的鸟类翻了出来,桃心脸,圆眼珠,身体蓬蓬,喙部又短又尖,带着弯钩,是一只通身漆黑的猫头鹰。
它站到树林的高处,头部三百六十度扭着,黑色的大眼睛四下张望。奈何脱离了森林内阴暗的环境,原本锐利的目光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并不能发挥什么作用。
跟丢了。
“咕咕咕……”它泄气地嘟囔,看看天,又看看地,终于认命地一拍翅膀,蔫蔫地朝着来路飞了回去。
【etc·】
这章有评论吗各位客官。
感慨也好提问也好分析也好夸奖也好甚至质疑也好,思想的碰撞才能带来写作的动力。
不要让本就在冷圈的我冻死……【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