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异度

19、第 19 章

　　我们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时。来了位贵客。
　　是亚历山大。
　　舅舅虽撮合我们不成，但对亚历山大甚为欣赏。常请他来家中做客。
　　我和嘉明也与他投缘，一来二去，现已颇为熟黏。
　　舅舅出事时他正在瑞士，之后常打电话询问情况。
　　他一见我就笑“荼糜，你怎么这幅鬼样子？”
　　我连续三天三夜忙得天昏地暗,蓬头垢面，人比黄花瘦。我边嘟囔“命都快没了我还要脸？”边盖章，这几天我已经学会了在任何状态下工作。比如：
　　俞斌给我读企划书，他读完我得吃完并给出结论。
　　这个听起来超级有效率的主意是我的两个心腹提出来的。他们说他们太忙了，只有吃饭的时间能抽出来听取我的意见。这两个人架子倒大，需要我这个大老板迁就他们的时间。不过，我想任何老板在看到员工顶着一幅几百年没睡过的的脸还坚持在工作时都会原谅他们的恃才放匡的。更别提是兄弟姐妹为你两肋插刀了。
　　我从来没学过管理、商务，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我心想你们理我做什么？最好忘记我的存在。
　　不过这种打击属下积极性的话是不能说的。
　　我对嘉明说“你做主好了”
　　嘉明把球踢回来“该我做主的，我不会拿来烦你”一句话就堵的我消化不良，能量乖乖地从胃部转移到脑部。
　　明珠也不帮我“不懂？那没关系。我们也不懂。所以没人会知道你的意见正确与否？你胡说八道也没关系的”
　　我还能说什么？这些家伙，将来万一公司倒了，呜呜，责任都会推倒我头上。
　　都说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熟不知这嘴也不是好动的，想装哑巴都不行。
　　一开始，为了避免出丑，我总是长话短说。
　　“这是以前总裁中意的一块地皮，现在开始竞标，我们要不要参与？”
　　“NO”开玩笑，现有的我都搞不定了，再发展还得了？
　　“这个楼盘一期买的不错，我们想在二期追加投资提高楼盘的档次以进一步提升名气”
　　“OK”民众的欣赏水平总是在提高的。
　　“这家装修公司和我们合作过很多次，这次的工程也打算包给他们，不过他们说材料费看涨希望能比原来合同多一个百分点”
　　“OK”作熟一般来说要比作生好。
　　再后来，他们似乎以为勤奋是可以传染的，我汇报意见的时间不再局限。他们开始不管是导弹还是飞镖都随时随地的扔给我。电话充当了帮凶。
　　“董事会？”
　　“延后——”
　　“企划会？”
　　“取消——”
　　“厂商会？”
　　“我没听说过——”
　　“鸡尾酒会？”
　　“让它见鬼——”
　　“法国商会的---来访”
　　“就说我死了————”
　　常常我摔了电话，就会发现桌上的文件又高了一层。
　　这，这样的生活实在太郁闷了，我有一肚子苦想向亚历山大述。可惜没时间。有这工夫，我就能多盖两个章，也就是说我离床又进了一步。
　　亚历山大不满我的冷淡，苦笑“荼糜，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睁开眼？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吗？”
　　能放到我桌面的文件都是通过电话敲定的，俞斌更是个贴心的秘书只把文件中需要盖章的那页挑出来放我面前。所以避着眼睛盖就行，我现在已经是死牛当活牛用。
　　想睡不敢睡顶着黑眼圈的我脾气坏的不得了，从牙缝里机械地挤出话“不管你是谁？帮忙的留下，不帮？滚”
　　亚历山大哭笑不得“荼糜，你这个臭脾气，让人怎么帮你？”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睁开眼“什么意思？”
　　他不答反问“嘉明呢？”
　　“去医院探我舅舅了”这几天医生总是说舅舅在恢复中，却不知何故一直未醒，我心里烦躁。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习惯精力旺盛到随时可以跳起来骂人的舅舅无助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故而我不愿去医院，我从来都不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那就好”他明显地松了口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不耐了，有什么事情不好当嘉明说吗？亏嘉明拿他当好友。
　　亚历山大摆摆手忙解释“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嘉明他有时候太过单纯，有些话不好当他的面说”
　　这个结论我倒同意。表哥在某些方面的确太过天真，不是那种蠢的天真。是那种什么都知道也知道该怎么做却狠不下心的天真。就是因为这个缺点他这么多年才会被我骑到头上。
　　我向他打保“这里只有你我，有什么事直说”
　　他深沉地看我一眼，单刀直入道“你们家和黑手党对上了，目前不分胜负，可这样对峙下去太过危险，我希望你们能讲和”
　　我不奇怪亚历山大这么快就知道了内幕，所谓银行家并不是整天窝在银行里就能变出钱的。从古至今，只要和钱打交道的人总是不得安宁，权力，情欲，还有情报统统都围着他转。
　　“讲和？你莫不是在说笑？”这话还真不能让嘉明听到，他脾气再好也不会同意和谋杀自己父亲的人握手言和的。
　　“荼糜，我知道你们都很愤怒。不过你应该明白，没有把握的仗还是不打得好”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把握？”
　　“荼糜，我不是否认你的能力，可他们是□□，必要时候他们会不折手段”
　　“哼，你是怕我会和舅舅一样？”
　　“恐怕会更惨，据我所知那个狄仁业对你更为恼火---”
　　“亚历山大，你今天来，难道是来当说客的？”相熟之后，我们之间的称谓都变得亲昵。我叫他丁，嘉明唤他崇文。我直呼他的名字，这是相当不可客气的做法表明我的不满。
　　“当然不---”
　　“你到底帮谁？”
　　他叹了口气“我自然是要帮朋友的”
　　“那好，这事你不要再提，决无言和的可能”
　　“荼糜，你冷静点，这不只关系到你一人，你父母，还有嘉明都处在危险中呀”
　　我瞪他“你这简直就是在威胁我——？”
　　亚历山大摇头叹气，双手举起做投降状“要我怎么说好？荼糜？你要我怎么说好。是不是我和你一起振臂高呼复仇就能让你满意？问题是就算我和你站到一条线上也打不过他们呀”
　　“你总算说到点上了，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这是一场打不赢得仗？”
　　他支吾“这还用说？黑手党岂是我们这些商人惹得起的？”
　　我揭穿他“不是我说你，瑞士银行也不是什么善碴”不然何以全世界的人都把钱交给他们保管。
　　亚历山大又开始摇头，一幅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荼糜，我并不能代表瑞士银行，我的家族十分庞大，我只是其中很小的一股，在家中没什么影响力”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是你爷爷最得意的孙子？”
　　他愣了一下才道“---嘉明告诉你的？”
　　我点头。嘉明还告诉我很多东西，可我只记住了一些八卦。
　　他用手支起脑袋，眉头紧锁“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的两个哥哥负责美国地区事务和黑手党一向有来往，也就是说他们会在财力方面支持黑手党-----”
　　绕来绕去，谜底终于揭晓。我就说嘛，亚历山大多么自信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分清红皂白地就劝我投降？原来涉及到他的家务事。
　　“我和哥哥们的关系不好，即使爷爷偏心我，我也太过年轻在家里说话没有什么分量，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这么做----”
　　我默然。的确论阴的我们玩不过黑手党，而商业竞争方面钱财绝对是致命的砝码。原先我还想，他们从美国跑到这儿捣乱战线拉的过长肯定会消耗实力，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水土不服的症状。只要我们死撑住等他们熬不住我们就赢了。若是狄仁业有源源不断地财力支持，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到狄仁业阴狠的模样不寒而栗“丁，那你凭什么保我和狄仁业言和？他既然能吃掉我们家又怎么会放弃？”
　　亚历山大面上一派笃定“这里毕竟是我的地头，他们总要给我几分面子，不然大家都不会好过”
　　我黯然。他有面子保我，却无能力帮我？是何道理？终归不值得为一个外人同家里人闹翻？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太过刻薄。亚历山大肯保我何尝不是帮我？我却嫌人家帮的不彻底。我才刚刚踏入商界几天就学会了利用人，恨不得将人剥皮拆骨统统为我所用。
　　我听见自己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让我想想----再想想---”
　　亚历山大不再多言，悄然离去，作为朋友他即使未出全力也十分难得。银行家向来长袖善舞，圆滑世故保持中立是他们的基本原则，坐山观虎斗更是他们冷眼看腻的戏码。
　　他对我们家的确不薄。
　　深夜，我被电话惊醒。我们日盼夜盼的人终于醒来。
　　舅舅，舅舅醒来了——
　　我一路狂奔，挥泪入雨。
　　近一个星期的焦心与忙碌几乎令我崩溃。其实嘉明和明珠比我更忙。可从来不操心的我忽然间被推上负责整个家族生计的位置上。就像一头被养的白白胖胖的猪突然被拉到赛场上并被告知要同豹子赛跑。我情愿被做成火腿。
　　现在好了，舅舅醒来，我们卫家的保护伞重新张开----
　　连日的乌云阴雨重现曙光。
　　我以雷霆之势冲进医院，吓得医生护士纷纷躲避。
　　破门而入时，正看到嘉明端着水准备递给半坐着的舅舅。
　　舅舅的脸苍白干瘦，然而是活生生的，他含笑看着我如同昔日。
　　我号啕大哭，扑倒在舅舅身上。吓得嘉明慌手慌脚地拦我“荼糜，荼糜，爸爸身上有伤----”
　　我不管，抱住人就是不松手，只管自己哭得痛快。
　　一只手抚上了我的头，我知道那是舅舅，小时候他也常常把我抱在腿上揉我毛茸茸的头。
　　“荼糜---舅舅让你担心了----”
　　“哇哇---”我只是哭。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医生说我只要好生修养，可以恢复如初----”
　　“哇哇哇-------”
　　“你这孩子，都说没事了----”
　　“哇哇哇哇--------”
　　舅舅没辙。从小我就是这样，要么不哭，哭起来便肆无忌惮，若有家人安慰那更是无法无天。
　　发泄了半小时，我总算哭累了。
　　嘉明递给我手帕打趣道“哭够了？你这阵势可把我这做儿子都比下去了”
　　我赏他一脚，细细察看了舅舅的伤势，又逮住医生好一番盘问，终于满意。
　　一时间心情大好，眉开眼笑。当场夸下海口，要捐给圣马丁一千万。
　　舅舅笑“当了几天董事长，这气派倒是当出来了”看来表哥已经把这几天的情况都告诉他了。
　　我这才想起来正事“舅舅，你快回公司吧，一摊事等着呢”
　　嘉明笑骂“爸爸还在病床上，你就想使唤？亏你刚刚哭得那么有孝心”
　　我吐吐舌头“呵呵，我这不是着急嘛，又转过去对舅舅道“您老人家可快点康复呀，不然等我把公司弄垮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舅舅这次却没笑，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天，看的我心中发毛。我嘀咕着莫不是嘉明把我在公司的不良行径向舅舅打了小报告？
　　沉默片刻，舅舅拍着我的手道“荼糜，舅舅没打算回去”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看看嘉明，他冲我摇摇头表明不知情。
　　“我都听嘉明说了，这几天你干的不错，所以以后你继续努力吧”
　　我傻了“舅舅----你----”
　　“江山总要异主，现在是时候了，舅舅这个担子就交给你了”
　　“不——”我总算缓过神来，舅舅这是想交权呀，这怎么能行？我不要这个苦差事“舅舅，你不能撒手不管呀，我怎么能挑起这副担子，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怎么混得你还不清楚？我没知识，没经验，我什么都不会呀，你怎么能交给我？”
　　舅舅温和地笑道“不要紧，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吓得跳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家业败在我手上，我不行”我心慌的要命，舅舅发火我倒不怕，就怕他笑眯眯地和我说话，这通常意味着他主意已定。
　　“荼糜，你难道真打算玩一辈子？人长大了总是要负责的”
　　我慌了神儿，一眼瞥见嘉明忙拉过他“要负责，也该表哥先负，舅舅你不是还让表哥学的管理吗？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几天东升也全靠他撑着才没乱掉”
　　嘉明斜我一眼“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拿我做垫背”
　　我顾不上和他逗嘴，满怀希望地看着舅舅。
　　舅舅长叹一声“我原先不是没有这个打算，可---可嘉明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太软----在商场上这已是致命伤”
　　我不语，嘉明虽不是菩萨心肠只怕也差不多，真是知子莫若父。不过舅舅的心肠也硬不到那去虽然他总是埋怨母亲对我疏于管教，可他自己对嘉明虽不是溺爱那也是疼在心尖上的，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不然表哥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能让人变得冷血的手段有的是。某种意义上说母亲和舅舅真不愧是一家人，都狠不下心管教孩子。
　　“荼糜，嘉明自然还是要帮你的，你要怎么用他是你的权利，不过你记住不能让嘉明当总裁，他不是这块料。你若有个什么具体的事要办只管交给他-----”
　　我不语。嘉明听舅舅这么评价他一点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笑笑。我这个表哥简直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全无人类该有的贪欲执念。
　　“荼糜，我已经和姐姐通过了电话，她也同意由你接管东升----”
　　呜呜呜，母亲真狠心，从小对我娇生惯养，该宰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她才该当这个家。
　　“荼糜，舅舅老了---该享两年清福了----”
　　呜呜，我还能说什么，舅舅都在我面前示弱了。
　　舅舅最后送了我一句箴言“荼糜，东升交给你了，怎么玩随你。玩散了也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便宜了别人”
　　从病房出来喜忧参半，我的脸色一定不好，嘉明担心地说“荼糜，你别太担心，我相信你能管好东升的”
　　我哭，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来做这个位置试试。都在火山口上了能不担心吗？
　　本来我所有的希望都是舅舅，结果他是醒来了，却毫不留情咔嚓掉了我优哉游哉的米虫生活。
　　现在的情况比舅舅昏睡时还惨----没依靠了-----没活路了----
　　嘉明小心翼翼地开导我“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苦笑，“恐怕是死路一条”
　　嘉明不再说话拉着我往医院深处走去。
　　我奇怪“你转来转去的是要带我去那儿？”
　　嘉明轻轻地推开一扇门，从门缝里我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一个优雅无比的背影，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没有人能把白大褂穿的比他更好看。
　　书翰。我的泪水再次决堤。
　　嘉明在我耳边小声道“那天打过电话后，他便赶了回来，怕你担心让我帮忙瞒着你。爸爸这次能这么快苏醒，也全亏了他----手术做的漂亮，连院长都大呼鬼才，直求我说情留下他”
　　原来书翰回来的当天就给舅舅动了手术，舅舅当天晚上便睁开了眼，因为人还很虚弱，书翰便压了下来直到舅舅彻底稳定了才通知了我。现在想来，舅舅今天的状态的确不像个昏睡初醒的人，原来已经休养了好几天了。
　　我将门彻底推开“书翰----”
　　他一惊回过头来，看见我满眼惊喜“荼糜”忽又回过神来瞪向嘉明“你告密？”几乎两年未见，书翰的个子更高了身上少了少年的青涩添了几分男子味，但还是那么美，站在那里宛如神袛。
　　嘉明苦笑“荼糜心情不好，我想她见了你会好点---”
　　书翰闻言立刻快步走来捧着脸细细察看“怎么了，荼糜，又出了什么事？”
　　我哇的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委屈的不得了。
　　嘉明退去为我们掩上门。
　　“呜，妈妈不管我----躲在外面---不回来，舅舅也不理我-----我不要继承家业。呜呜，舅舅偏心----见不得表哥受累----全推到我头上-----呜呜----
　　书翰哭笑不得，拍着我的背低语“荼糜乖，他们不好，还有我疼你呀，不哭哦，我疼你---”
　　完全把我当幼儿哄，我气的捶他，被他抓住手拉到嘴边吹气“我会陪你----一直陪着你----”
　　痒痒的气息一直钻到我心里，搅散了我的郁闷，我拧他的脸“谁要你陪---你老实呆在医院就好”经此一劫，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书翰牵扯进公司的事。我自己一脚踏入门槛已永无宁日。
　　他被我拧得次牙咧嘴仍要争取权利“你老是这样，要我一个男子躲在保护圈里---我以后怎么抬起头做人---”
　　我下手更狠“你还敢说，这帐还没给你算呢，谁叫你擅自跑回来的”方才我一肚子委屈没顾上发作他，现在心情一好便开始找茬，也不想想全亏了他我才心情好转的。我真是个恶女。
　　“嘿嘿，将功补过嘛，好歹我治好了舅舅”
　　我也不是真的要惩罚他，当初吓唬他要分手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安全，那会作数。我可舍不得。这么美丽而多情的男子我不会幸运的碰见第二个。
　　见我不语，他执起我的手轻轻一吻“荼糜，你想想我的感受，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是耻辱，若让女人来保护那不如一头撞死---”
　　我堵住他的嘴。这家伙的大男子主义又发作了。“这分什么男女，任何人都不愿见到自己的另一半出事”
　　他喃喃轻语，一双美目柔情似水“这话太对了，想想，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没错，我担心他，他又怎能不挂心我。
　　他曾说过，上穷碧罗下黄泉，他都会是我的影子。
　　我也说过。我们一起努力。
　　现在是时候了-----
　　我不再坚持，放软身子窝进他怀里，此时此刻我但无他求只愿这温暖的令人安心的怀抱永远为我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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