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记本》瓜西大王

31、第 31 章

　　林凝醒来时头疼欲裂，眼睛感到肿胀难受，她用手遮住眼睛，然后脑袋不自觉往楚谨澈怀里拱，“我头疼。”
　　他两手托着她脑袋，手指自然而然附上她太阳穴附近，轻轻地揉捏。
　　林凝感受着他轻柔的力道，闭上眼休息了片刻，“你一晚没睡吗？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你从来都不会打扰我圈圈。”他凑过来紧紧挨着她，可能是想了一晚上，缺少了睡眠让他眼睛发胀难受。他闭着眼睛，感受林凝的温度和她发丝的浅香。“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没有保护好你。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很多伤害，而且我还不知道。”他语气一丝起伏也没有，就只是在林凝耳边客观陈述事实。

　　“我是不是昨天晚上吓到你了，我昨晚情绪有点异常，我没有那么脆弱。哥哥不要这么自责。”林凝坐直了身子，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看着彼此。
　　距离很近，近的让林凝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黑青。他很狼狈和憔悴。这不是她心里那个意气风发，潇洒肆意的楚谨澈。

　　“圈圈，你还不肯告诉我事实吗？你告诉我，你在省会读书的四年发生了什么，以及邓松是谁？”
　　他很少在林凝面前问很尖锐的问题。而这次，他想他心里是有些怨气的，当然这些怨气更多是指向了自己。

　　林凝看着他严肃的模样，知道这番审问是逃不过去了，她起身想把昨天齐梦给她的盒子拿过来。
　　而楚谨澈看着她正欲起身离开，直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冷道：“你去哪？”
　　而林凝被他这幅模样有些吓到，支支吾吾回应：“我，我去拿个东西。我哪都不去。”

　　楚谨澈随即放开了手，也知道自己反应有点大了，迎着她担忧的目光，他柔声说道：“你坐着吧，我去帮你拿。东西在哪？”
　　林凝看着盒子里面熟悉的本子，眼眶不自觉又红了红，她抱着被子向楚谨澈的方向移动，而楚谨澈也在她空灵的声音中拼凑出了那段锈迹斑斑的回忆。

　　林凝转学之后到新寝室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邓松。
　　她的家境应该不是很好，因为校服下的衣服很破旧，特别是到了冬天，不管天气如何严寒，她的衣服总是那么几件轮换着穿。但是她的贫穷并没有挫败她的锐气，她总是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净，她穿着很整齐，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刚转学的时候她跟不上班级节奏，她递过来的笔记本内写的知识点条理清楚。她的种种行为就和她的为人一样，不卑不亢。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一开始就热烈的熟络起来。转折是一个冬天，林凝对那个冬天印像深刻，那一年正好碰上了极其严重的雪灾，交通堵塞严重，林凝妈妈即使很担心也赶不过来，所以就托老师转了几百块钱，交代她去买厚衣服。周末，舍友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去校门口找各自的家长了，林凝也打算出门，可她看见了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的邓松。几件薄薄的衣服，即使全部都穿在身上，也抵御不了这彻骨的严寒。

　　那一天，她去叫了邓松，她以强硬的态度牵扯进了邓松的人生。几百块买了两个人冬天需要的衣服，不能够温暖两个人的冬天，但是她们都安然无恙的挺了过去。

　　她们熟络了，像天下所有的朋友一样，她们也分享了彼此的心事。林凝知道了她的家庭，藏在她强撑自尊下的敏感。她来自一个贫瘠的山村，有三个已婚姐姐和一个十岁的弟弟，因为村委会强制她父母送她去参加义务教育，她才有机会上初中，而她也十分争气，成绩优异。初二因为省里的政策让她作为受教育帮扶的优秀学生被送到了省会最好的学校继续读书。
　　一直到高中，她们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对于林凝来说，邓松像是她的姐姐，在生活上和学习上都引导着她。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高一那一年彻底改变。

　　楚谨澈在听她讲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她的状态，她在讲初中的时候神情是比较轻松的，可当她话题转到高中，她瞳孔一下就张开，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楚谨澈心疼地抱住她，他想知道他未曾参与过的四年里林凝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他不经想到自己知道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够了，为什么现在又要来讨要个说法呢？

　　可是圈圈，我想分担你的痛苦，我希望你可以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
　　“邓松她现在在哪。你们关系这么要好，怎么不约她出来见一面？”

　　“她死了，小澈哥哥，她当着我的面从楼上跳下去了。”邓松的事情在她心里一直就是一块陈年伤疤，她以为当她向楚谨澈展示的时候，她会嚎啕大哭，会情绪崩溃。但最后哀莫大于心死，她只是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没用一丝情感波动，可是，可是为什么她的眼泪连成线的向下流呢？

　　就连楚谨澈都没想到过，她的结局会如此悲凉。

　　“为什么？”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林凝痴痴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的记忆仿佛又被带回到了高一的那一天傍晚。

　　邓松她很聪明也很努力，两人高中的时候就都进了一个竞赛班，但是作为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里面除了掐尖的学生还有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二世祖。
　　而齐梦就是这些二世祖里最骄纵的一个。她们本来和齐梦没有交集，一个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一个勤奋苦读，除了学习没有其他业余生活。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严承的出现打破了平衡。
　　林凝也不知道严承，自己和她讲话的次数都没有超过三句话，怎么会突然向自己表白！
　　她拿上那份表白信和烫手山芋似的。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她就和邓松说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邓松的反应会有这么大。她严肃地向自己强调，一定一定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林凝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答应了，毕竟她对严承。毫无感情，连熟悉都算不上。

　　往后一段日子，林凝觉得邓松变冷淡了很多，首先是她不会和自己去吃饭了，然后慢慢她连下课后都不会等自己一起回寝室了…
　　林凝有些不解，以为邓松出了什么事，但是她课后去找邓松，她却还是像往常一样和自己谈笑风生，当自己询问她最近这么冷淡的原因的时候，她却装作不解的把话题岔开。

　　林凝看着二人关系越走越远，心情也很是低落，她还是一直默默注视着邓松，观察着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想着等她把自己问题解决了，两人关系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可是，她越关注邓松，她的心就越冰凉。
　　她看着邓松被齐梦当个丫鬟一样使唤来使唤去却没有一句怨言。

　　她早自习迟到只为了给齐梦买早餐，她每天替齐梦跑腿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然后在帮她打包成礼物去隔壁班级找严承，然后当着课间所有人的面说这是齐梦送给他的……她像一个小丑一样供人取笑。
　　可是林凝只感到心疼，如果她想换一个朋友，那也应该去和真心待她的人当朋友，而不是，而不是这种人！

　　“邓松，她根本没把你当朋友！”那一次晚上，林凝堵住了独身一人的邓松，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但是只能算是林凝单方面和她争吵。
　　邓松整个人的态度很冷淡。她看着林凝在她面前为她打抱不平，可她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最后等林凝情绪发泄完之后，冷冷说道：“林凝，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像以前一样，当个安静的书呆子就行了。”

　　可能是书呆子这句话刺痛到了林凝，她也就真的没有再和邓松说过话了。
　　就连林凝也催眠自己是被书呆子给伤到了。可是她知道她不是。邓松怎么说她都可以，况且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聊的书呆子…只是她不能原谅邓松和自己划清距离，她的事情，我的事情，当两个人分得清清楚楚的时候，这段友情就算是有裂痕了，一个人再怎么补救也无济于事。

　　她看着邓松越来越堕落，她的成绩变得没有那么突出，林凝把这一切都当作齐梦的错，她占用了邓松越来越多的时间。
　　当邓松的成绩降到中游的时候，一个更大的事故出现了，打的林凝措手不及。

　　一个高二的女生哭着找到校长办公室，说高一有学生霸凌她，说完她还漏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
　　校长勃然大怒，年级主任，校领导，高二女生的家长，以及凑热闹围在一团吵吵嚷嚷的学生。
　　他们跟着那个女生，让她一个班一个班找人，纠出那个罪不可赦的霸凌者。

　　林凝那时候坐在窗边，看着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挤过来，眉头不解地皱成一团。直到他们停在了高一的生物竞赛班门口！
　　那个女生扫视一圈，看到一幅熟悉的面孔，被惨烈殴打的记忆涌上心头，她的脸顿时就惨白下来，她妈妈盯着她状态不变变楼过她胳膊，让她有个支撑不至于摔下去。
　　林凝顺着这个女生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了冷冷盯着那个女生的齐梦，她的嘴角还挂嘲讽的笑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校长看出来女生状态不对，便出声问道：“找到了吗？找到就指出来，不要怕，老师都会帮你撑腰的。”
　　校长刚一说完，女生就哆哆嗦嗦想抬起手，可是，可是一看到…

　　林凝看见了齐梦用嘴型远远地向那个女生说了几句话。
　　女生便一动不动。
　　气氛到这里僵硬了下来。
　　校长召集了这么多老师下来，学生也在一旁看着，他今天是下定决心要抓一个典型，不能让校园霸凌这股歪风邪气在学校里蔓延。

　　而邓松就在这一刻到教室了。她手里还抱着满满一袋零食，都是齐梦吩咐她去买的。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林凝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邓松在这个时间段踏入教室，还顶着所有人的目光。

　　“老师，是她！是她欺负我！”那个女生往门后一指，讲完便嚎啕大哭。
　　邓松无助地愣在了原地，东西散落一地，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现实也没有给她什么反应的时间。

　　校长直接把她给叫走了，林凝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林凝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之后结果是邓松认下来了。她接下了扣在她头上的一切罪名。
　　林凝想去问她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邓松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林凝在经过齐梦她们这个小团体的时候，偶尔会听见几个尖锐的女声对齐梦奉承道，庆祝她身边又多了一条忠诚的狗……
　　林凝知道她们在说谁，就像她猜出来这个事情和齐梦有关，而不是无辜的邓松。
　　林凝知道，生物竞赛班大部分人知道，班主任也知道，校长肯定也知道。
　　但是齐梦的有她家庭托举，邓松是一个好拿捏的学生，保谁抛弃谁，他们很快就选择出来要牺牲谁了。

　　这件事情，被霸凌的女生迫于强权指了在齐梦旁边眼熟的一个透明人、在某一程度上她也霸凌了别人；校长为了少一事，随意就将罪名扣在了无辜的邓松身上；而班主任，同学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有意识地忽略了过去…
　　只有林凝，她去找过校长，相帮邓松找个说法。而是在路上，被邓松给堵住了。

　　“邓松！你疯了！这根本不是你做过的事情，你就这么愿意去当齐梦身边的狗吗？！”林凝看到眼前瘦了很多的邓松，哭着指责。“你和我一起去找校长，说你没做过，我给你担保好不好，清白很重要，你要清清白白的，邓松…”
　　“林凝，当时我在场，我看着她们欺负她，没有阻止。”邓松客观陈述事实。但是看着眼前哭着梨花带雨的林凝，心疼抱住她。“不要为了我去找校长，他们都知道是齐梦干的，但是知道又如何，她不会有事情的。校长，齐梦为了堵住我的嘴，会给我补偿的。你不要为我担心。”

　　林凝在她怀里放肆地哭泣，她为她心疼“我只是不想你承受莫须有的罪名。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和齐梦她们走这么近，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好人，你不是说你要好好学习，考出去吗？你还有爱你的姐姐，为了她们你也要努力读书。”
　　听着林凝的关系，本来觉得自己早已铁石心肠的邓松还是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很少，很少有人这么纯粹地为她担心了。“谢谢你担心我，林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我有我的苦衷，对不起。”

　　后面邓松因为这件事，连续三周都要在全校学生面前读保证书。林凝不敢想这对于一个自尊心这么强的女生会有多大伤害。
　　基本上全校学生都知道了邓松的事迹，学校抓典型，把她政策贫困生的资格取消了，又念及她成绩不错，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还让她继续在这所高中学习，不过不会再给她奖学金和学费补贴了。

　　这个事情本来就该这么结束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邓松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情，然后闹到了学校，一嘴一个赔钱货的骂着她。让她退学回去，说给她相了一个男方。

　　“小澈哥哥，你知道她父母说了什么吗？”林凝死命咬住自己的手，想克制住自己愤怒的情绪。
　　“圈圈，张嘴！”楚谨澈上前拿开她的手。将自己手腕放了进去。“你心痛就咬住我的手，别伤害自己。”
　　“他们，他们让邓松回去嫁人，因为三千彩礼！”讲完林凝情绪彻底崩溃了。“三千块，他们为了三千块逼走了邓松的命，她那么聪明，那么优秀本来可以有更好的未来的，因为三千块失去了一切！”

　　林凝哭泣着颤抖，嘴不受控制地咬住了楚谨澈。他也不觉得疼，只是看着泪流满面的林凝无比心疼。
　　后面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邓松不愿意辍学，在教学楼上一跃而下，只在林凝心里留下了一抹痕迹，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霸凌的事情又重新查了一遍，齐梦父亲为了保她干脆让她休学了一年。所以后面即使她针对林凝，也没有像以前那么放肆了。
　　邓松父母也没有闹了，他们在学校门口摆了几天横幅之后，学校给了他们一笔可观的赔偿金。他们就欢欢喜喜拿着钱走了，后面听同学说起，她才知道邓松父母靠这笔钱在县城买了房也买了车，过上了村里让人羡慕的生活。

　　只是，不再有人记得邓松了。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她很少流泪的，可是那天我看到她眼睛红了，蓄满了泪水，我知道她舍不得离开的，小澈哥哥，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救下她…她最后还和我说对不起，我根本不怪她，她一直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如果我有三千块，如果那个时候我坚定一点，如果我像她一样勇敢果断，如果我当初把她拦在教室外面，如果…”
　　楚谨澈转过她脑袋，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她是那么的伤心，他想保护的女孩独自承受了这么多痛苦。“没有如果，圈圈看着我！没有那么多如果，你已经做到够好了，你保护过她，她也很感激你和她这么纯粹美好的友谊的。”

　　“我不够信任她。”林凝摇摇头，否定道，“她替齐梦做事是为了赚钱，她有个姐姐生病了，断了她生活费。她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而且她也还是为了保护我，因为齐梦喜欢严承，所以她让我不能把严承的表白信说出去，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可是我…”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你给了她真挚的友情，你很爱她，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会爱人，这份爱肯定给她留下了很美好的回忆。”楚谨澈安慰着她。脑海里却想到了送林凝来集训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女生——齐梦。他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圈圈我答应你，做过坏事的人都会有该有的惩罚。她遇到的不公，我帮你替她找回来好不好。”
　　楚谨澈用另一只手擦干净她脸颊，然后哄着她说：“圈圈别哭了，看见你的眼泪我很心疼。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够好了！”林凝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下去了。泪眼婆娑道。

　　“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了，我以后绝对绝对会保护好你，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楚谨澈握住她的手然后放在心口处，一字一句，缓缓且坚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