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隰盍

4、经久

　　裴凛迅速把车停好之后，转身就往楼上跑，他就住在二楼最里面的一户。

　　他们小区不管是卫生条件还是治安条件都很差，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楼梯道里连灯都没有，裴凛每次回家，都惊心胆颤的。

　　裴凛就是个胆小鬼，嘴上标榜着自己是无神论者，但他心里还是害怕鬼神什么的。

　　虽然他们这个小区里也有很多高三的学生，但是住这栋楼的，也没有家长照顾还真独他一个。

　　在加上他昨天才搬过来，房子是暑假的时候他妈来布置好的。

　　楼道里充斥着腐烂的、刺鼻的、说不清的味道，地上散落着各种塑料袋，楼梯扶手锈迹斑斑，甚至还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裴凛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鼓作气开门 ，砰—

　　书包被扔在沙发上，裴凛把卧室里空调打开之后，拿起睡衣就往浴室钻。

　　……

　　“儿子？裴凛？”

　　“我在洗澡呢，马上出来。”

　　裴凛踢踏着拖鞋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的水珠晕湿了脖颈周围的衣服。

　　他在冰箱前站定，伸手打开冰箱门，拿了一听可乐，仰头灌了一口。

　　“裴凛，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衣服和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床上，你还小是吗？”

　　裴凛没作声，又自顾自地猛灌了几口可乐。

　　周淑妤从裴凛房间出来的时候，裴凛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沙发上，不停的划着手机屏幕，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

　　“刚做的藕汤和蒸饺，趁热吃，少喝点可乐。”周淑妤把冒着热气的吃食摆在他面前，将可乐拂到桌子的另一边。

　　裴凛从周淑妤手中接过筷子，“冰箱里的可乐不够了，记得在买一听，要百事，要听装。”

　　“好。”

　　两人相对无言，在静谧的夜晚，只剩下裴凛吃饭的声音和刷视频的背景音乐。

　　周淑妤试图打破古怪的氛围，“豆豆，今天我去姥姥家了，你还记不记得初三的时候，当时暑假我们回姥姥家玩，你在巷口买麻糖，看到一个男生戴着口罩，拎着行李箱，站在那颗大榆树下面，后来还从我们家门口经过。”

　　裴凛在心里暗想“怎么不记得？他还悄悄骂过人家装13呢。”

　　“我听你姥姥说他转去你们学校了，好像叫什么顾槿，那孩子成绩很好，长得也很帅，跟你一样选的一样的组合，你见过他没有啊？”

　　裴凛的视线从手机挪到了他妈脸上，脸上是少有的疑惑。

　　“叫什么？”

　　“应该是顾槿。怎么了？”

　　“没事儿，我吃好了。”裴凛又象征性地喝了几口汤，拿着手机就回卧室了。

　　周淑妤把饭盒装进保温袋，收拾干净桌子之后，又把垃圾袋换上，提着东西就要下楼。

　　“儿子，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好，晚上开车注意安全。”

　　周淑妤带来的饭，他压根就没吃多少。他刚刚喝了一罐可乐肚子很胀，再加上夏天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

　　而周淑妤的一番话搅乱了裴凛的心思，原来自己三年前就已经见过顾槿了。

　　疑惑、庆幸和淡淡的喜悦交织在裴凛心头，他躺在床上，点开他和顾槿的微信聊天框，上面还是系统发的一句话：“你好，我是顾槿。”

　　他想问问顾槿为什么在高三这个紧要关头突然转过来，还想试探顾槿记不记得自己……

　　但是这些问题太过私人甚至有些冒昧，他想等，等他们关系足够好了之后，顾槿主动告诉他。

　　裴凛刚刚在他妈面前下意识没承认自己认识顾槿，他不愿意从他妈口中了解顾槿转来的缘由，他不想了解和听到那些没有任何真实性可言的听说。

　　从顾槿口中知道，是裴凛能够给顾槿的起码的尊重。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弹坐起来把微信头像改成之前用的蜡笔小新，网名也改成了之前的“孟冬”。

　　裴凛又把闹钟重新调回来，手机就弹出了微信的消息通知。

　　由于手机延迟，裴凛打开他和顾槿的聊天界面时，顾槿已经发了几条消息了。

　　【顾槿：从复古旧照到蜡笔小新，没看出来啊，古今中外你涉猎倒是挺广泛的】

　　【顾槿：所以箱子到底多少钱啊】

　　【顾槿：怎么连钱都不乐意要啊，你这个思想觉悟不太行啊，是我太着急了，还是你们那边按时回消息犯法啊】

　　【裴凛：没有，手机有延迟】

　　【顾槿：要不是我看着你同意我的好友申请，看着你换头像，我差点以为你给我的是假号】

　　【裴凛：箱子35，蜡笔小新是之前用的头像，别纠结我的微信了】

　　【裴凛：你加我□□，我拉你进班级群啊，微信班里的同学都不常用】

　　顾槿一次性转了50给裴凛，裴凛没收，打了个问号。

　　顾槿的消息来得很及时，下午你给的面包，矿泉水啊，说不定明早还要麻烦你给我带一个早餐呢。

　　裴凛刚在聊天页面打出完“你明天早上吃什么？馄饨可不可以？”

　　消息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顾槿就发了个截图过来，是裴凛□□资料栏的界面。

　　【顾槿：冷酷邪魅裴少？？？看来你微信还是保守了啊】

　　【顾槿：这是你吗】

　　十万个草泥马从裴凛心中跑过，之前老有陌生人加他的□□，他想着搞一个不正经的网名，用个女头，谁知道这是裴凛，没想到今天翻车了。

　　【顾槿：你同意一下啊，裴凛】

　　裴凛泄恨一般，用力戳着手机屏幕。

　　【裴凛：就是我，明天早上吃馄饨可以吗】

　　另一边的顾槿，哧的一下笑出了声，自己都逗这么狠了，他还没生气，还在跟他商量明天的早饭。

　　【顾槿：可以】

　　【裴凛：那你记得订闹铃】

　　【顾槿：好，不然你先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呗】

　　裴凛在顾槿面前，就无限拉低自己的底线，全盘接受顾槿的逗弄和调侃。

　　这是杜祺他们享受不到的待遇。

　　顾槿也收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仗着裴凛在他面前，软的跟个兔子似的，一个劲儿的逗。

　　等裴凛把顾槿拉进班级群之后，裴凛他们的小群就炸开了。

　　胡斯月在群里质问裴凛，让他如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春日部防卫队中国分防群内，杜祺先发了一个吃瓜的表情包，剩下的几个人如出一辙，都等着裴凛解释。

　　【裴凛：唐然你他妈瞎凑什么热闹，你在朗西能不能好好集训，还等着你回来惊艳我们所有人呢，未来的大音乐家】

　　【唐然：知道了】

　　【裴凛：我跟顾槿就是单纯的同桌关系，我交代什么啊交代，有这闲心不如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我去买馄饨，有要吃的吗】

　　【胡斯月：我和杜祺吃烤冷面】

　　【耿书辞：我吃那家炒粉】

　　【唐然：有人管管我吗？我也想吃烤冷面想疯了，集训的地方饭都淡出鸟味儿了】

　　【裴凛：等你回来，安排】

　　【唐然：裴总，大方】

　　……

　　群里重新恢复安静，裴凛又私信唐然，把他和顾槿坐同桌的事儿全都交代清楚。

　　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裴凛并不想在唐然面前隐瞒什么。

　　—

　　裴凛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的提示音连续响了好几声，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机，准备换成睡眠模式。

　　手机的光映在他因困倦而不停颤动的睫毛上，锁屏界面全是□□的消息通知，面部解锁之后，上面显示的全是“顾槿赞了你的说说”。

　　裴凛打了个哈欠，强忍着睡意，发消息让顾槿早点睡，明天要早起。

　　顾槿还在翻裴凛的空间，原来被爱意包围的小孩生活是这样的，顾槿在心里感叹。

　　他知道空间点赞会有显示，他还是忍不住从手机屏幕窥探裴凛生活的一隅，那是他不曾拥有过曾经羡慕的生活。

　　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是顾槿觉得裴凛就应该生活在肆意明媚爱意滋生的环境里。

　　至于他自己，裴凛毫不吝啬对他释放最大的善意，他就像是一个小偷，躲在晦涩阴暗的角落里，强占着不会属于他的温暖。

　　顾槿怔愣了一下，裴凛的微信就发过来了“乖乖睡觉呗，明天还要早起啊，晚安”

　　他回了个好，枕着难言隐没在黑夜中。

　　-

　　可能是提前答应了要给顾槿买早餐，破天荒地裴凛今天没有赖床，闹钟还没响，他就起床了。

　　校门口的馄饨摊，一直是裴凛的心头爱，馄饨皮薄馅儿多，汤头也很鲜。摊主是一个很和蔼的老奶奶。

　　裴凛之前连着一周都在那儿买馄饨，凭借着嘴甜和得天独厚的外形条件，成功在老奶奶那儿混了个眼熟。

　　每次他去买馄饨，老奶奶就会多给他舀几个，多放点虾米。

　　裴凛悄悄把硬币包在纸币里，趁着给钱的时候，多丢两个硬币，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小裴来了？还是跟之前一样是吗？不加葱花和香菜。”摊主熟练的把馄饨下入锅中。

　　裴凛手里抱着头盔，笑着应和，“奶奶，今天要两碗呀。”

　　裴凛把一张折起来的10元丢进摊主的零钱盒里，拿着打包好的馄饨，跟老奶奶打了声招呼，随着人流，往校门口走。

　　校门口戴着红袖章的老师站成一排，面无表情又装模做样。

　　顾槿和裴凛刚好在校口碰上，两人没有约定好却又出奇的一致白色短T,黑色排扣裤，连鞋子都只是配色不同。

　　顾槿十分熟练的从裴凛手中接过打包好的馄饨，两人并肩拐进教学楼。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并没有几个人，顾槿拎着饭先坐在座位上，裴凛从笔筒里掏出水卡抱着自己的杯子就往外走。

　　刚走到教室门口，他又折返回来“你现在趁班主任没来先吃吧，不然等会儿就要等自习上完了才能吃，那样就不好吃了，水杯给我。”

　　顾槿把还还提在手上的饭放在桌子上，从书包里掏出杯子递给裴凛，笑着说了一声“好，那我在教室里等你。”

　　由于刚起床，声音里还带着晨起的低哑，富有磁性，逗弄着裴凛的耳部神经。

　　裴凛微微愣神，接过杯子就往楼梯口走。

　　“哟，今儿舍得起来了，之前你可是一直卡点，宁愿站一整个早自习也不乐意多起10分钟啊。”胡斯月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裴凛耳边炸开。

　　“你别说话，你今天的声音不好听。”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