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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番外4 脚步不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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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是比起痛恨更为令人纠结的一种情绪。因为当你痛恨一个人时,主导权在自己手里,但是一旦对他人产生嫉妒,那么一切会如同顺流直下的碎石一般失控。
黎朱白从未想过“嫉妒”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且是因为一个女人,因为自己的哥哥。
“嫂子。”他的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习惯性的礼貌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竟然是上扬的。
杨玥,也就是嫂子,她长得说不上漂亮,但是气质胜过他认识的所有女人。
她笑眯眯地走上来:“老听你哥哥提你,第一次见,尽然比想象中还可爱。”
不知是原因,黎朱白的脸像发烧一样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一直相信人是可以由理性控制自己的行为的,但是此刻他失控了。
仿佛逃离似的,他猛得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昨天开始停在墙边的那辆摩托车。
局促又荒唐,狼狈而不堪,黎朱白没有站稳脚跟,腿一软,几乎是连着车摔倒在地上。机车撞地的声音十分刺耳,但同时出现在眼前着急地关心自己的兄嫂更让他不知所措。
谎称自己是因为踩到了螺丝没有站稳,这件插曲没有再被追究。
他从哥哥口中了解到,他并未可以隐瞒女朋友的存在。前些日子她正好去出差,而兄弟二人才在混乱的情况下重逢,事情尚未有时机捋顺。
黎朱白了解到,嫂子来自一个很有钱的家庭,是为了和哥哥在一起而跑出来的。
虽然哥嫂的衣着打扮似乎都“不像好人”,但是他深知二人都很善良。两人在面前相处时倒像极了高中生,拌起嘴时嫂子会笑着往哥哥身上揍上一下,哥哥就顺着她假装逃跑,一来一往间让人很有生活的实感。
哥哥偶尔会提一嘴,觉得杨玥跟自己是亏了。
“那你更应该去更好的地方工作,”黎朱白说,“为了她。”
或者为了我。他在心底接下去说。
不厌其烦地提起这件事,以为哥哥要生气时,他突然笑起来,用筷子点点黎朱白面前的碗:“朱白,你以后很适合做老师。”
“老师?”黎朱白的脸红起来。
“你教育起人一套一套的。”哥哥说完,又自顾自笑开了。
黎朱白有些不乐意地抿上嘴。他发誓自己再也不给别人建议了。
自己明明什么也不懂,还喜欢对着别人指手画脚。难道在哥哥心中,老师就是这样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哥哥竟然把自己的话听进了耳朵。
后面的几个星期,他从学校回到车行时,会发现都是嫂子在那儿等着自己。
“哥呢。”黎朱白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他去面试了,晚点才回,”嫂子这样告诉他,“坐下来吃饭吧。”
“明明之前只喜欢泡在车行里,整天闷着做手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想着找一份工作了。”
黎朱白没动,用手攥着书包带子,心里半是惊喜半是不安。
哥哥回来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一个多星期以后,他从哥哥口中得知,他被录取了。
“还是个大公司啊,”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你听过吗,叫诚善集团。”
虽然哥哥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是他成为了公司某个重要部门的业务人员。诚善集团专攻橡胶与轮胎制造,这一点有口皆碑。黎朱白知道哥哥虽然不擅长读书,但是对这些没有生命的金属与轮胎格外的熟悉。能够一个人撑起一家店,这也是一种天赋。
开店的日子少了,上班的日子多了。与哥哥朝夕相处的日子少了,倒是与嫂子在一起的时间多了。
他很高兴地得知,哥哥很受老板器重。虽然新入职不久,但是几乎以闪电般的速度被提拔到了核心部门。这些话都是从杨玥的口中得知的。
杨玥和外表一样,对于机修一类的工作十分拿手。哥哥不在的日子里,她几乎成天待在车行里。
虽然黎朱白摆出了不想与她交谈的架势,但是杨玥并没有因为他冷淡的态度就顺着他的意,实际上,她反倒有些不懂得“察言观色”似的,总故意找他岔。
只不过她没有对两人的身世刨根问底,也没有聊到什么令他介意的敏感话题。
她叫道:“朱白。”
黎朱白走过去,看见嫂子正偏过脑袋,手上拿着一个耳环。
“能帮我穿一下吗?”她比划着,“就这样塞进这个眼里就好。”
黎朱白踟蹰了一小会儿,便接过了嫂子手上那枚银色的耳环。
穿进去时嫂子皱了皱眉,黎朱白心里一慌,担心自己弄疼了她。可她只是轻松笑笑,说没事。
黎朱白突然觉得她有可能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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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朱白的生日在年底,压轴月的月末。他觉得那是秋天,可实际上按照节气来算,那早已是冬天。
生日那天早上他在哥哥那件黑色夹克的兜里看见了一只小盒子。他告诉自己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即便是哥哥。但是周围没有人,哥哥在仓库外边,只有自己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那个小盒子攥在手里。他手上沁出的汗几乎要浸入布料质感的盒子表面。
他取下盖子,即便他在心底安慰自己里面可能只是作为礼物的手表或者项链,但结果还是印证了他心底最为糟糕的猜想。
里面是一只钻石戒指。在稀薄的日光下闪耀着嘲讽的光芒。
“朱白?”哥哥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他却没有回答。
他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把所有衣服胡乱塞进包里,逃也似的出了车行。
这算是离家出走吗?哥哥会不会担心自己?他加快了脚步,心跳声剧烈到几乎要窜出自己的颅顶。
鞋底沙沙地拖曳着,磨蹭石砾满布的路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把脚后跟塞进鞋底。
他有点麻木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回了家。只不过在那扇被风蚀的门前站了半天,他还是扭头离开了。
他走远几步,手揣进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了几下按键屏幕都没有反应。
没电了。
他把手机重新放进兜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粗糙的物体。
是那个戒指盒。他的脑袋嗡嗡响起来。
他是个小偷,偷走了哥哥的戒指。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如此冒犯人的事。哥哥救下他,还好心收留他,明明应该心怀感激才对的,他却不晓得满足,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跑出来。
想着想着,迎面而来的风刺痛了眼睛,泪水再一次盈满眼眶。
手机已经没电了。他找走到街角的便利商店把电充满。屏幕一亮起,就跳出十几条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哥哥或者嫂子。
他坐在便利店的窗户前,茫然抬头看着空荡的街道。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走啊走,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十字路口,两行晦影里的树木,对面是被高墙拦住的工地。他怀疑自己走进了陌生的郊区。
黎朱白不敢询问店员,也不敢擅自往前走下去。可他更不想就这样放弃。
便利店一旦有人进出就会发出叮咚叮咚的美妙旋律。这段美妙旋律反复在他耳畔响起,冷汗不知不觉间冒上了额头。
美妙的旋律仿佛已经响过几百遍。黎朱白终究不敌心慌,颤颤巍巍的点了哥哥的号码。
他没有等到电话正在接通中的响声,甚至没有余地让他疑虑一秒,听筒里很快传来哥哥的声音。
“朱白,你在哪里?”
黎朱白刚想开口,却被一个念头封住了声音。
哥哥肯定已经知道戒指被拿走了。他会怎么想自己?
听筒里见没有回应,沉默半晌,继续道:“朱白,你回那个男人的家了吗?”
“没有!”黎朱白慌忙答道。如果回到别处,他担心哥哥会将这种行为理解为“背叛”。这是绝对不想发生的事情,他的心意完全不是那样。
可是他的心意,实际上连他自己都不算清楚。
那端再次传来低沉的声音:“朱白,我最近不够关心你。默默忍受着这些,一定很难受吧。”
“抱歉。”他又说。
脑子像喝了酒一样晕眩。黎朱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被原谅——即便总是笨手笨脚地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哥哥明明不是会轻易道歉的人,在自己干预他的生活之前,他好像过得也很好。
只是自己在缠着他。
“哥……”黎朱白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朱白,生日快乐,”声音很努力地明朗着,“告诉我你在哪里。”
挂了电话,黎朱白的脑海里开始持续盘旋着早该领悟的一个念头。
哥哥要结婚了。他爱一个人爱到要结婚了。
黎朱白走出了便利店,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回走。好他清醒了不少,知道自己这样做会给哥哥带来多少困扰。
他沿着直线走了一会儿,发觉身后的环境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他打开导航,却发现地图上稀疏的路标几乎没有什么参考作用。
电话铃再次响起来,他却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明知哥哥正打算过来找他,可就算接起电话,也不知道该和哥哥说什么。不如就这样不理会他,让他自己放弃好了。
再次走回原来的位置,便利店的灯光重新映入眼帘。
不如在这里睡一觉好了。他心想。
可与刚才不同的是,发动机的声音稀疏地传进来。
已经是清晨了吗。
再走近一点,他看见了一辆陌生的轿车开过来,迎面而来的还有工地里驶过来的装卸车。
一开始还毫不在意,下一秒就意识到,这两辆车的距离有些出奇的近。
危险!他心里大叫。可下一刻,仿佛被捂上了耳朵似的,轿车被轻轻一碰,却在一瞬间飞了出去。
他的心跳剧烈到屏蔽了一切声音,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这辆车是陌生的。
可下一刻,有一样东西蹦跳着落在他眼前。
那是粉身碎骨的,哥哥的手机,屏幕上依然亮着通话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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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站在杨玥身旁,那群服装出奇整齐统一的男人走了过来。很难想象他们曾与哥哥共事。
一番毫无必要的寒暄后,为首的男人开口了。
他说:“四十万,够吗。”
黎朱白抬头看他。他清楚看见男人的衣领是白色的,上面有一道不易察觉到的褶皱。他听见那些人叫他老板。
黎朱白的呼吸因为周遭淡薄的空气而变得局促起来。他的手攥紧了口袋里抓住的第一件东西,是那盒戒指,依然躺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