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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番外3 爱哭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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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哭了,他妈的别哭了。”
看着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黎朱轩困扰地咬着烟,想了想,竟摸索着掏出烟盒拿了一支送到黎朱白跟前。
黎朱白瞪大了眼,止住了哭泣:“给我的吗……”
黎朱轩往前递了递:“拿着。”
黎朱白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和拇指拿住烟,好像这是什么落地就会爆炸的新型爆/弹。
“可是爸说过,我不应该抽烟……”
“别废话。”黎朱轩啪得按下火机,凑上去点燃他手里的烟头,“老头子叫你干啥你就干啥?他让你跳粪坑你也跳?”
黎朱白似懂非懂地按照哥哥的指示,微微张开嘴,含住烟的滤嘴,不慎牵扯到嘴角撕裂的伤口,他的脸部肌肉因为疼痛产生少许的抽搐。
他试着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地吐出来。没有什么反应。
他胆子稍稍大了一些,更加用力地猛吸一口,结果气没接上来,一口烟倒进嗓子里,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黎朱轩在旁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黎朱白呛出了眼泪,他终于从他手里把烟接过来,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算了,你还是别沾这种没用的东西。”他叹道,“不适合你。”
“我可以的。”黎朱白看着地上被碾灭的烟,反倒有些不服气。
虽然他不明白烟到底有什么好抽的。但是看到哥哥吸烟时的姿态,他又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就地蹲坐在柱子旁,望着远处几乎快要沉下去的日头,黎朱轩狠狠吸了几口,掐灭了烟。
他扭头盯着身旁脸上还留着红痕、眼角挂着泪水的黎朱白。黎朱白正含着泪像一只小狗一样,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黎朱轩问道:“他们为什么对你这么做?”
黎朱白撇过脸,紧闭着唇,讷讷的不发一言。
黎朱轩似乎对这阵沉默感到不满,皱眉:“说。”
黎朱白不自觉地张了张口。他低着头,微声道:“可能这是我应得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被做这种畜生一样的事是你应得的?”黎朱轩忍不住猛得站起身,来回走了一遍,恨铁不成刚地摇摇头,“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就来找我。”
黎朱白愣住。他没有回答,目光紧随着他。
似是要把黎朱轩的脸盯出一个洞,直到夜色薄薄笼上一层,他终于小声说:“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哥哥还是印象中不羁的模样。发尾带着浅黄色,耳朵上穿着几个钉子,打扮得绝不如父亲理想中“安分”,反倒像是会在街上从白天溜达到黑夜的人。
但是对黎朱白来说,他望向远方的眼看起来很温柔。
等到黎朱白缓过劲以后,黎朱轩也要走了。他今天正好骑着摩托车路过附近,才幸运地救下了他。
天色暗了,黎朱轩却没有催促他回家。毕竟二人有着一个父亲,回家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一想到又要只剩黎朱白一个人了,他感到鼻子发酸。可是一想到自己哭了会被哥哥骂,他赶紧又把将溢出来的眼泪抹干净。
“哥!”他仍不住叫住了黎朱轩的背影。
黎朱轩转身:“嗯?”
他鼓足勇气跑上去,走近他面前,他的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
晚上的风很凉,他却觉得浑身发烫。
“哥,我能跟着你走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一定是伤口的疼痛冲昏了他的头脑,他这样想。不然他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解释,他是如何有勇气追上多年未见、几乎要成为陌路人的哥哥。
黎朱白已经快三年没有见到哥哥了。
上一次见到他时,他刚刚放学回来,进门时正好看到哥哥被父亲扇了一耳光。父亲对他大吼着:“畜生,我们家没你这种东西!滚出去!”
哥哥路过他身边时脚步短暂的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越过了他。
那一刻,黎朱白好像听见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正如此刻,黎朱轩也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如刚才一般语气发冲。
他只是说:“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很辛苦吧。”
这是黎朱白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按时回家。他坐着哥哥的车,被带到了一处老旧的居民区。那是一家灯光昏暗的车行,哥哥说这是他工作和居住的地方。
与其说是车行,不如把这个地方描述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仓库更为确切。两扇卷帘门,一扇合着,一扇被卷了起来。里面的空间不算狭窄,却被几辆形似摩托车的机动车以及各式各样的轮胎填满。而且车行的高度堪忧,跟在哥哥身后,总能看到他习惯性地微微躬身。
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陌生的道具,黎朱白不小心踩中了一把跟小臂一样长的扳手,绊了一个趔趄。
黎朱轩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他。只不过是绊了一下而已,黎朱白本来能够站稳,被这样一扶,他反而慌了神,在一瞬间失去重心几乎是跌进哥哥的身上。
他面颊发烫,手忙脚乱地道着歉。一边却在心里为自己如此反常的反应困惑着。
黎朱轩把他带到车行后边的仓库里,里面有一张床。
“睡我的床吧,不过有点脏就是了。”支撑床的铁架子生了锈,枕头一角也有几处深色的污渍。注意到黎朱白的目光所及之处后,黎朱轩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被角,徒劳地想去遮。
“哥,你怎么办?”
“我睡沙发。”他指指另一面的一处破了表皮的深褐色沙发,几团灰白的棉絮扎眼地冒出头。
黎朱白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给他添了麻烦。头脑一瞬间理智起来。
“我如果不回去,爸会不会生气啊。”
刚才平静下来的黎朱轩脸色变了。
“你要回去吗。”
“我……我得回去。”黎朱白没有预料到黎朱轩的反应这么大。哥哥生气的时候身上的温和荡然无存,在他看来很恐怖。
黎朱轩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声音有些喑哑:“给我看看。”
“看什么?”
“他对你做的那些事。”
如同被浸入冰水一般,黎朱白的背后骤地发寒。
“什么事?”他声音颤抖地佯装不知。
“那个人对你做的,”黎朱轩声音严厉起来,“朱白,不要藏,给我看。”
黎朱白死死咬住嘴唇。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但是他知道不能这样袒露自己。会被讨厌,会被嫌弃,太过矫情。
和哥哥数年未见,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且一见面就被看到了如此丢人的景象,他完全无法猜测到哥哥对自己的看法。他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感情?自己对他来说是什么?一个疏远的弟弟?一个无能的小孩?还是,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他的心此刻才开始剧烈地狂跳起来,浑身都被这种不安裹挟了。
哥哥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松开了他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
二人颇具距离感的陌生感中又杂糅着血缘纽带里不可抵抗的联结,这种感觉难以解释,却使人无法逃避。
他解开纽扣脱掉上衣,他告诉自己,不要把这个人当做自己的兄弟。
看见他身上陈年的淤痕,如同赤青色的墨融进血肉一般。黎朱轩慢慢地蹲了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黎朱白有些冷,但他又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朱白,”黎朱轩叫他,声音闷在手心里,“过来。”
黎朱白走到哥哥面前,哥哥抬头看他,眼睛里很疲惫。然后他感到自己被抱住了。
他内心坍圮着站在那里,没有哭,也没有回抱他。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反馈,就是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只是站着,被他抱着。
哥哥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抱歉,不该独自逃走的。”
被哥哥抱着时,他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和汗味,随后看见了他的后颈。他的皮肤是小麦色的,已经看不出当时的痕迹了。但他眼前再次浮现出哥哥被父亲狠揍一拳时的情景。
黎朱轩正准备回手时,黎朱白在身后叫了一声哥哥。
他回头了,然后父亲将他狠狠推到墙上,恨恨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害了哥哥,可哥哥救了自己。
黎朱白得救了。
在哥哥身边住了近半个月,他觉得自己迅速投入了一种正常的生活状态里,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被迅速忘却了。虽然床晚上会发出吱呀呀的锈蚀声音,灰尘和油污的味道也会呛着他,居民区的狗会一个不停地叫着,但他能睡得很好,因为知道哥哥就在他附近。
父亲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消失,反正他的头脑也没有多少时间是清醒的。
他整整三天没有去学校。但是第四天,他若无其事地回去了。这件事情似乎被所有人都知道了,可黎朱白觉得自己并不算太在意时而扎向身上的眼神,当密密麻麻的针一齐刺过来时,便不如一根针那么疼了。
而且他知道总会结束的,下课后会有哥哥在校门口等他。
哥哥告诉黎朱白,他高中毕业就不再上学了。离家后在朋友的推荐下在车行打工,机缘之下就接手了车行。
“我不会读书,不像你一样。”他们坐在仓库的小桌子前,黎朱轩端着饭碗,无所谓地这样说。哥哥虽然看起来粗糙,但是做饭意外的好。一个简陋的灶台,一口炒锅,就能连同黎朱白的饭也承包下来
黎朱白闻言放下手中的碗,一本正经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很聪明。”
黎朱轩笑笑,咬了一下筷子:“无所谓。”
“哥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小子说什么呢?”
“就是像这样在车行做些有的没的,工资也不稳定,住的地方也不够好……”说着他的声音减弱,心中有些后悔。
黎朱轩却没有如想象中一般跳起来骂他。
黎朱白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就算为了嫂子,也得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黎朱轩低声狠狠地骂了一句什么,又小声咕哝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会学习吗”。
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门口出现了一个黎朱白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她个子不高,走路却带风,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很有威慑力。黎朱白注意到她的耳朵上有和哥哥一样的耳饰。
黎朱轩抬了抬手,以娴熟的姿态打了个招呼,欲站起身。
“这位是?”女人走进来,找了个地方扔下包,指指黎朱白,“你弟弟?”
“我弟弟。”
“长得很像。”女人将手抱在胸前,眼睛弯起来,像打量小动物一样打量着黎朱白。
这眼神分明不怀有恶意,黎朱白手中的碗筷却几乎要从手里跌落。他竭力掩藏这种不安的反应,像小动物一样往后躲了躲。
黎朱轩却完全没意识到似的揽过他,把他推到女人面前:“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她吧。”
“她?”
黎朱轩看了女人一眼:“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