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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番外2 我的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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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好意思!”李平慌慌张张的蹲下身去捡洒落一地的纸张。其中有练习簿,试卷,还有画纸。纸上是由铅笔绘成的各式各样的画作,有树,有楼,还有兔子。
半分钟前,黎朱白经过这个拐角时正好与这个局促的眼镜仔撞了个满怀。
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蹲下身,开始帮李平一起捡。尽管他已经说了没事,李平依旧不停地道歉与道谢。他没有回答,因为那张有着兔子的画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黎朱白尚未看清画中的内容,李平便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的画纸。他本能似的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来,纸张边缘化作利刃在黎朱白的虎口留下一道口子。
大滴大滴的血珠冒出来。黎朱白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李平就一副要哭的样子:“对,对不起……”他从口袋里挖出纸巾,手忙脚乱地塞到黎朱白手里。
黎朱白毫不在意似的拿纸巾堵住伤口,指指李平手中:“这是你画的吗?”
李平把纸张紧攥在手里:“是我画的。”
黎朱白对着他微笑:“你画得真好。”
李平蹲在地上,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这天以后,二人交流的时间便多了起来。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两人都不爱跑来跑去运动,便一同坐在树荫下乘凉。
“所以说,你家养了一只兔子?”李平这样问他。
黎朱白点点头:“对,叫小白。”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长那么大了。”
“我也喜欢兔子,小时候路过卖兔子的小贩时,总是哭着喊着不肯走,但我爸妈就是不肯给我买。”
“你爸妈好严格。”
“是啊,我爸爸做生意,妈妈帮着爸爸处理公司的事情,家里还有个妹妹,总是嘲笑我画的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你是第一个说我画得好看的人。”
黎朱白告诉他:“那是因为你确实画得很好。我以前也想学画画,因为觉得会画画的人真的好厉害。”
“那你为什么不学?”
“我手比较笨。”黎朱白半天憋出这句。说完便把话题巧妙地转回李平身上,“学画画辛苦吗?”
李平果然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学画画的同时爸妈硬逼他一周去四次补习班,每到周末都累得人团团转。他还抱怨画班的老师,说那个老师古板又无聊,如果迟到就不会让他进教室,要在门口罚站半小时。而且同学也都很吵,让他没办法专心画画……
李平倒着苦水时,黎朱白认真地点头听他讲,听着听着感到有些恍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身旁的石阶,在心里数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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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去吗?”班长走过来坐在他的桌子上,“今天下雨了。”
“我没伞。”
“没事,你跟我一把伞。我的伞很大,能撑下两个人。”
黎朱白说:“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雨水把空气冲洗得很清新。就算干净的鞋不小心踩进水洼里,黎朱白仍有一种生活在逐渐变好的错觉。
和班长走在一把伞下,好像在湿冷的雨里,温暖的空气全部全部聚拢在伞内。
“今天数学考试,我最后一题只差一分钟就解出来了。”班长叹着气,走在路左侧给黎朱白撑着伞。
黎朱白回忆了一下他说的最后一道题。那道题他根本就没有时间看。数学一直是很让他苦恼的科目。
“要不要我来撑一会儿?”
班长摇摇头:“我来就行。”
他看了一眼黎朱白:“你根本不想听我说话吧。”
“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谈论考试这些都很无聊。”
黎朱白赶紧否认:“怎么会。”
班长盯着黎朱白的脸看了一会儿,回头重新目视前方。
“这几天班上的男生在投票。”他的声音很低,不如往常般明朗。
“什么投票?”
“如果要选一个班里的男生交往的话,你会选谁。”
听到这话黎朱白愣了愣,下半句话自然地从嘴里脱口而出:“你选了谁?”
班长没有说话。
迟疑了好一阵,他才说:“你不觉得这种投票很不尊重人吗,为什么要选男生,明明就很奇怪。”
班长走出几步,才意识到黎朱白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继续向前走。
“所以他们选了谁。”
“你。”
黎朱白眉头都没有皱,重新走回伞下。伞是黑色的,他此刻才发现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近。
因为亲近,所以不会在伞下刻意保持距离。而听完这份投票结果以后,他觉得这份距离让人不由自主的焦灼起来。
伞并不如班长描述那般宽大,他们必须紧挨在一起才能不让任何一方淋到雨。黎朱白能够感到伞一直在微微往自己这边倾斜。
他知道这是他作为男生的本能——照顾弱者。他和女生在一起时也会有意谦让着她们,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班级分发零食时,他会把自己那份拿给被漏掉的那个人。
有时候他觉得班长的内在只有他看得见。
他们的距离近到他能感觉到他校服的布料隔着一层衣物摩擦着自己的肩膀,惹得他有些心痒。
大概是因为数学考试没有发挥好的缘故,也可能是黎朱白没有给他满意的回应,接下来的一段路,班长罕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一整天,班长都在躲避着他的眼神。而放学时班长也没有出现。黎朱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问了同学班长的下落,最终在天色暗沉之际于无人的篮球场上找到了他。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那里反复地投着篮。
“你怎么还不回家?”隔着半个操场,黎朱白用力地抬高声音,让自己的话清晰传进他的耳里。
班长没有回答,他拍了几下球,又抬起胳膊向上将球投入篮筐。可是这个球在框边转了几圈后,还是从边缘掉落下去,在地上无力地弹了几下后,滚向了远处。
班长没有去捡。黎朱白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回家?”
班长没有正眼看他,揉着头发,很苦恼的样子,蹙着眉向他走了几步,靠近了一些。
“以后我们不要再一起回家了,”他的声音有些游移,“他们说这很奇怪。”
“你为什么不看着我说话。“黎朱白走到他眼前,强行闯入他的视线。虽然操场上很空旷,但是他的声音闷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场域里。
“你先回去吧,我要再待一会儿。”班长转过身,去捡刚才滚远的篮球。
紧跟上去,他鼓起勇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班长一手抓着篮球,一手垂落在身旁。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有说。
“没什么。”他最终摇了摇头,迈步想要离开。
“别走!”
一股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力量涌进了他的身体,黎朱白加快脚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班长被迫停下脚步。转过脸看着黎朱白。
黎朱白的手不自觉松了松。他以为他会生气,会不耐烦,可是他在他眼底看见了惶惑与悲伤。
随着班长慢慢转过身,他也放开了他的胳膊。
“我好像喜欢女生一样喜欢你,”他说,“对不起,奇怪的人是我。”
“你不奇怪,”黎朱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也喜欢你。”
“但是这很恶心,不是吗。”班长说。
黎朱白的脑子一阵阵回响着嗡嗡的杂音,好像是脑内某一处的通讯系统坏掉了。他的头脑失控地尖叫起来,可是喊破了嗓子也无法盖住那阵噪音。这个声音就一直这样纠缠着他直到走进家门。
客厅里一如往常般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味。再加上窗帘常年拉着导致光线不足,也可能是下雨前的预兆的缘故,阴暗的墙角几乎要渗出潮湿的霉味。混浊憋闷的空气就这样填充着狭小的屋子。
黎朱白走进门时,与站在客厅里的父亲对上了视线。他的第一反应是好奇,父亲竟然是清醒着的,
往常他下一步会去打开窗户通风,可不幸的是,他的目光终究难以避免地落到了父亲手上。
父亲两手抓着一团白花花软绵绵的东西,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黎朱白:“回来了?”
黎朱白竭力告诉自己,是他前一晚没休息好眼花了,可是无论他如何欺骗自己,都无法忽略在那个男人冒着青筋的手里扭动着挣扎着的小白。
松开你的脏手。他在心底大声斥骂。可是实际上他只口中吐出了几个无力的字:“放开他。”
黎进把眉头拧成一股绳,粗声道:“放什么?养那么肥一只兔子,正好拿来吃。”
他以为自己会迈开步子冲向前将小白解救出来,他以为自己会从父亲手里把心爱的小白夺回,但是直到血溅在他脚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动弹分毫。
乌烟瘴气蒙蔽了他的眼,使他的视线如同暗夜深处的迷雾一般模糊起来。这片稠密污浊的雾气不仅刺瞎了他的双眼,也捂住了他的耳朵。他看着黎进抓起小白的脑袋撞向地上,一下,又一下。声音好像被闷住的鼓声,他小时候见过农村人杀鸡,鸡在喉管被割断之际会发出尖锐的悲鸣,刺耳又喑哑。
但是小白连死去都那一刻都是安静的。那么安静,那么乖巧。安静得像屋檐上的积水一样,沉默得像割了舌头的哑巴一样。
肉被煮熟的香味飘进他的鼻腔,他猛得跑进洗手间,趴在洗手池上连连作呕。
这天晚上下起了很大的雨,黎朱白被黎进锁在房间里。他很冷,被子很薄,但他不敢说。家里没有空调,一阵雷声劈下来,他只能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想到吃掉的小白,他就忍不住开始哭。外面的雨声很大,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哭泣的声音。又是一阵惊雷,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着,
第二天一整天,班长依然躲着他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黎朱白总感到平时对自己毫不关心的同学们屡屡往自己身上偷来有意无意的目光。
放学后,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你就是黎朱白吗。”他转身,发现身后出现了不只一个人。
那些人当中有学校里认识的人,也有几个看起来根本不像初中生的人。他们的个子都很高,落下的影子堆叠在地下,蒙上一片黑暗。
“听说你勾引我弟弟?”为首的那个高个笑得很轻蔑,“你喜欢男的?”
“不是。”黎朱白攥紧了拳头,“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哈哈,朋友!”他笑了两下,回头看了眼身后,众人一起笑起来。
黎朱白头上冒出汗珠,他说:“我要走了。”可胳膊却被一人猛得拽住,他差点以为胳膊就会这样被拽断。
“别走啊,小弟弟,我们也是男人,你应该也很喜欢我们吧。”
他们把黎朱白拽到附近的一处废弃的工厂内,像甩一只兔子似的把他甩到一根柱子上。
“你是不是很喜欢被人从后面来?”众人猥亵地笑起来。
这一刻黎朱白没有想到任何人,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小白。他被父亲抓住的时候,应该很难受吧。
远处有一阵扎耳的摩擦声传来,令众人皱起眉。
“什么玩意儿?”高个拧眉回头,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那个噪音的主人是一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多岁,比他们高上许多。光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便已压他们一头。
黎朱白泪眼朦胧地直起身来,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后,他的表情由恐惧转为难以置信。
“三秒钟,立刻消失,不然我会把你们的眼睛和舌头都挖出来,然后分别还给你们的家长。”他的语调没有太多起伏,甚至是有些不耐烦地说。
众人瞠目结舌。如此狂妄的发言从眼前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并非那么不现实。他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剔骨刀,然后捅进他们嘴里似的。
几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脚步匆匆地逃走了。
那个耳上穿着钉与环,面目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他手上的钢管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在黎朱白眼里却很温暖。
“哥哥……”黎朱白忍不住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