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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第五十章 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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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徐宇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葬礼。
“是我小时候熟悉的一个神父。”黎朱白看出来徐宇想要尽量地把这份邀请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效果依然很生硬。
“我不熟悉逝者,这样过去太唐突了。”
黎朱白这样说着,以明天上午有课为由拒绝了他。
早晨出门时天气还是阴,快到学校时开始下雨。黎朱白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因此当雨袭来时他便毫无招架之力,每一滴雨水都精准地淋在他的身上。
黎朱白加快步伐,一路小跑着进了学校,临到教学楼前又学生问他要不要伞。黎朱白身上已经淋了半湿,便对学生笑笑说不用了。
衣服被打湿倒是不碍事,但是鞋在湿漉的地面上踩过,脚感滑溜溜的,很不舒服,总让他觉得随时要滑倒。
进了教学楼,鞋上的泥泞与雨水致使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脚印,黎朱白用纸巾把鞋底擦干以后才肯走进教室。
他脱了超市的外套搭在讲台上开始上课。上课途中他都感觉有些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讲到一半会突然停下来,看一下讲义上的内容才能往下讲。那种潮湿的不愉快感依然包围着他。这节课就在恍惚中结束了。从学生云里雾里的表情中,他能读出来这节课讲得很糟糕,大部分人都把脸埋在电脑上。
学生走后他重重叹了口气。都怪今天的阵雨,把他搞得心神不宁。
但此时更大的难题来了:他没有带伞。虽然淋点雨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会儿他要去医院找路春山拿药。如果就这样狼狈的过去,不仅没面子还会被他说一顿。
他有些忧心地望向窗外。天色依旧阴郁,雨持续地下着,雨丝细密而均匀,节奏清晰地敲打着玻璃窗,丝毫不见得要减弱。他觉得很冷,虽然衣服还是半湿不干的状态,但他还是咬着牙穿上了外套。
大概是前几天的状态还没恢复过来又受了凉,他的头也有些重。
黎朱白收齐了教案走出教室,正好碰到同办公室的张老师。
“哟,黎老师,下课啦。”张老师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黎朱白也朝她笑。张老师是个很善良的中年妇女,家里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刚上小学,儿子也在这个大学里读书。
他稍一低头便注意到了张老师手中的那把折叠雨伞。现在是中午,她大概要去食堂。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请求张老师把他捎到校门口,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好意思开口。
张老师拿着伞走了,黎朱白回到办公室放好东西。周围的同事正在谈论着昨天去世的某个娱乐圈重要人物。这个人物家喻户晓,每个同事都能来参上几嘴,因此周围的气氛被炒得十分活跃。
黎朱白收拾完了东西,闷声不响地观察着周围。空调的风吹得很大声,与掺杂着笑意的讨论声一起灌进他耳朵里。
因为是饭点,没过多久大家陆陆续续地从办公室里离开去吃饭。邻座的男老师招呼他:“黎老师,吃饭去。”
黎朱白看着他手中的伞,客气地回绝了他:“宋老师你先去吧。”
黎朱白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去借一把伞,但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空了,他还是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慢慢地收拾完东西以后,他感到身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他提着包站起身,去了离学院最近的超市,买了一把全新的折叠伞。超市里没有什么大牌子,因为是雨天,摆伞的柜子里也只剩下零零散散几把。
他挑了一把外观是蓝黑条纹的伞,六十块,不便宜,但也还能接受。
他打开伞,新伞的塑料味盖住了雨水的气味,他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是走在雨里还是走在伞里。
撑着伞进了地铁,他的皮鞋再一次被脏水弄湿,每走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水印子,即便在防滑垫上踩过好几遍也是一样。
坐上地铁后,他开始俯下身反复地擦着自己的鞋,擦了一遍又一遍。一想到过会儿走出地铁站后又会弄湿皮鞋,他的心情又愈发低落。
一个小时后他到了路春山的诊室。其实两人可以私下约时间,但他依然按照规矩提前几天在网路上预约了他的号。
他的位置排在下午第一个。下午一点多,是所有人都开始犯困发懒的时候,但走进医院后,黎朱白感到异常清醒。
他到的时候,诊室里没人。
在椅子上坐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虽然他的胃里空荡荡的,但是几乎没有饥饿感,因而也想不起来要吃饭。
如果这时候凭空出现一杯热咖啡就好了。他心想。
他起身去窗台上取了一只纸杯,在饮水机里接了一点热水,水桶里的水吨吨吨地注入杯中。
他就这样站在饮水机面前慢慢地喝着。嗓子里干涩的感觉缓解了一些。
这时路春山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和同事在聊天,脸上还挂着笑意。看到站在饮水机前的黎朱白,他的笑微微收敛住一些。
“我不是说会来接你吗?”路春山没有坐到办公桌前,而是顺势在饮水机旁边的靠椅上坐下。
黎朱白摇摇头,拿着水杯越过他,在办公桌另一端坐下:“那样太耽误你的时间了。”他端正地坐在桌后,示意路春山也该坐回来了。
路春山悻悻地站起来,坐回电脑前,盯着电脑屏幕点了几下鼠标,在键盘上敲打了些什么,然后他抬起头瞅着黎朱白:“你很热吗?”
黎朱白不知所谓:“不热啊,怎么了?”
路春山说:“你的脸看起来很红。”
黎朱白伸手摸了摸脸,神情有些困惑。
路春山抬起手,示意黎朱白靠过来。黎朱白犹豫了一下,稍稍把身体前倾了些。路春山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他感觉他的手很凉,很舒服。直到路春山把手拿开后,他仍对这阵凉意抱有一丝眷恋。
路春山看着他的反应,断言:“你着凉了。”
他一边在纸上刷刷记录着,一边指责他:“你知不知道感冒发烧都会对心脏造成负担?”
黎朱白不想和他多废话,他用手搓了搓脸:“把药方给我吧,拿完药我就走了。”
“明明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现在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跟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有关系?黎朱白,你别拿这种事情惩罚我。”路春山有点恼怒。说完他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又把语调放缓了些:“这几天你不回消息不接电话,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黎朱白说:“什么都没有。”他淡淡地看着路春山,等着他开药。
路春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是败下阵来。他再次叹一口气,很快开出一张单子,推到他面前。
黎朱白伸手拿过单子,路春山却将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非常宽厚温暖,那是一双给许多人动过手术的手,也是一双曾在他困难时扶持过他的手。
黎朱白感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攥住了。而他一时分不清这个动作的含义为何。
他们从来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甚至也不是健全的医患关系。
他曾以为他和路春山是朋友。这简直是最为幼稚可笑的谬误之一。
那天他们第一次在办公室里做完以后,黎朱白看见了办公桌上迎着太阳熠熠闪光的戒指。
他没有特别惊讶:“你结婚了?”
路春山“嗯”了一声,抓过戒指扔进口袋里:“家里逼的。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随便去和女人结婚吗?但黎朱白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只淡淡说了一句:“这样啊。”
他更加讨厌路春山。
黎朱白问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答:“是个很善良的女人。”
善良。她当然善良。她如果不善良,怎么可能知道丈夫背着自己和男人出轨以后还能够装聋作哑。
路春山表面很光鲜,有着大部分人都渴望拥有的东西,英俊的相貌、高大的身材、优厚的工作......
只有黎朱白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懦弱的家伙。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这样的精英人士私底下只能要挟病人,然后在他身上发泄自己被压抑的欲望。
“你考虑一下,”他十多年前他这样告诉他,“如果做得到,我可以定时把药给你,不用你的钱。”
而此刻,路春山紧握住他的手:“我之前和你提的事你有考虑过吗。她同意离婚了,只要我一分钱不拿。”
黎朱白漠然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压在自己手上:“你现在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离不离婚和我没有关系。”他试着动了动,却再次被他压了回去。
路春山深吸一口气:“你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他压低了声音:“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你有病吗。”黎朱白看着他,用力地把手抽出来。
路春山沉默了。他的手依然放在刚在的地方,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收回去。
“那至少让我送你回去。”他的表情很快恢复到那种平静的状态。
黎朱白摇摇头:“还有病人在等你。”
路春山说:“我会请假,只离开一会儿没事的。”
黎朱白淡淡道:“他们的病请得了假吗。”
“替我向你太太问好。”
他站起身,这样告诉路春山。
转身的一刹那,他看到路春山再次失去了冷静,即便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眼里的波澜却动摇得溃不成军。
黎朱白心里禁不住产生了一些凌虐后的快感。
他走进了下行的电梯,开始查看手机上的信息。
徐宇在早上给他给他发了消息提醒他记得带伞。可惜他没有看见。现在消息的时效性过了,他也没有回复他,直接滑到前面去看工作信息。
电梯上的数字从四跳到一,他出了电梯,熟门熟路地走向一楼的取药窗口。
队伍里缴费的人并不算多,黎朱白一手拿着单子,一边开始回复领导给他发的调课通知。
正低着头单手在手机上敲着字,背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黎朱白?”
黎朱白应声回头,有些迷茫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他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一时间又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他的视线落在了身后一个留着长发的中年女人身上。女人化着得体的淡妆,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女人看见黎朱白的反应,有些不确定地说着:“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
黎朱白看清女人的模样时,浑身都僵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呼吸。
“嫂子?”黎朱白感到嗓子又开始干涩发疼,说出这两个字几乎就要撕裂他的声带。
女人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朱白?你是黎朱白吗?”
“我是。”黎朱白不易察觉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得体微笑,“嫂子,好久不见了。”
女人激动而感慨地看着黎朱白的样子。她不停地感叹着“太巧了,怎么会在这里遇见”。
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孩一直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此时探出一个脑袋来看黎朱白。
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介绍两人认识。她赶紧把小男孩推到黎朱白面前:“快,叫哥哥。”
黎朱白慌忙纠正:“什么哥哥啊,叫叔叔。”
见杨玥一脸不解,他悄声提醒:“嫂子,我也快四十了。”
“都二十多年没见了,印象里你还是个小孩子,”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拿手比划,“那时候你个子只有那么点,现在比我高那么多了。”
小男孩好奇地瞅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并不理解二人激动的原因。
“喂,后面的,别讲话了,人还等着呢。”柜台里的人开始催,黎朱白连忙递过自己的单子。
杨玥在身后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黎朱白赶紧回头否认:“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拿完药他迅速把装着药的袋子不动声色地揣进兜里,他转而问杨玥:“嫂子呢,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吗。”
“对,哮喘。很折磨人的毛病。”提到这一茬,她显然有些无奈,但语气很快又明朗起来。她摆摆手道:“也不用嫂子嫂子那么叫了。叫杨玥姐就行。”
黎朱白愣了愣,抿抿嘴角轻笑:“抱歉,习惯了。”如果不这样说,他几乎快要忘记嫂子的名字叫杨玥了。
等到杨玥也取完了药,两人一边讲着话,一边向医院门口走去。
“嫂子你一点都没变。”黎朱白一边不自然地扬了扬嘴角。
“哪有哪有…你这就是胡说了…”杨玥干笑一下,“已经是老太婆了。”
黎朱白认真地摇摇头:“我没有胡说,所以刚刚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杨玥上上下下打量着黎朱白:“我倒是差点没有认出你来。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鬼了,一看就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是啊,嫂子你儿子都那么大了,真好啊。”
杨玥一时间沉默了。
杨玥说:“这是我哥哥的小儿子。”
黎朱白脑子轰的一下。雨的嘈杂声充斥在耳间,潮湿得令人头疼。
“对不起。”他说。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杨玥无所谓地再次笑起来,“你现在结婚了吗。”
黎朱白摇摇头。
“有女朋友吗?”
黎朱白迟疑了一下,再次摇摇头:“没有。”
窗外的雨如瓢泼般洒下来,胡乱地敲击着厚实的玻璃窗。
“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杨玥茫然着看着窗外再次席卷而来的雨丝,这样自言自语。
雨明明在午后短暂地停了一下,现在又下了起来。
“是阵雨啊。”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后,总会变得冷一些。
“用我的伞吧。”黎朱白向杨玥递出手中的伞。
“那你怎么办?”
黎朱白指指里面:“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杨玥接过伞,感激地点点头。她拉拉小男孩的手:“快说谢谢。”
小男孩什么也没说,歪着脑袋,嘟着嘴好奇地打量着他。
“朱白,我们下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哥。”杨玥一边打开伞,一边问道。
“不必了,”黎朱白客气地微笑着,“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杨玥微微地愣了一下,答道:“好。”
黎朱白朝她点了点头:“路上当心。”转身便往医院里面走去,直到确定离开了杨玥的视线,他的脚步开始紊乱。
医院的大厅很宽敞,天光从头顶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明亮而清爽,人们向四面八方无定却有序地流动着。黎朱白从中穿过,跌跌撞撞方向不定宛如沙盘上的蚂蚁,他逃跑似的走着,冲到洗手间前,打开一扇单间的门,扑倒在马桶前开始吐。
但是他什么都没吃,所以一直在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慢慢瘫坐在地面上。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步也不想动。地面冰凉刺骨,水滴的声音盖不住他粗重的喘息声,他仰面望着深灰色痕迹斑驳的天花板,然而头顶的视野只有小小的一块,他突然觉得心一下子空了。
他慢慢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来找我。”他告知了自己的位置。
放下手机后,他的手依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手机顺着他的手滑下,啪嗒掉在地上。
好累。
好像没过多久,好像只是下一秒,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进,然后门猛得被拉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路春山站在门口,大口喘着气,他看起来是狂奔过来的。
黎朱白意识模糊地靠在墙上,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他。路春山扑在他面前,扶住他的肩低声问:“不舒服吗。又觉得胸闷了?”
黎朱白摇摇头。可是这一动作也使他觉得脑袋发疼。他几乎无法思考,浑身都开始失去力气。他甚至没有精力去推开路春山的手。
路春山发现黎朱白的脸色越来越差劲,呼吸也有些急促。他意识到黎朱白的状态很不好。
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黎朱白明明没有喝酒,但是眼睛却很红。见他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路春山扶住他的头靠到自己肩上,缓缓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
黎朱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随着路春山的安抚,他闭上眼睛,靠在他肩头,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做些什么,让我没有办法胡思乱想。”
黎朱白紧了紧环住他的双手。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在漫游在空中的浮尘一般。
路春山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抱起黎朱白。黎朱白很轻,抱着他毫不费力。
黎朱白一直像一只粘人的猫一样亲着他的脸颊,把头埋进他的胸前。路春山面色毫无变化,可黎朱白颤抖失序的呼吸却使他的心脏狂跳着。
他找了一间空的化验室,把他抱到床上。黎朱白急切地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扯过来。
路春山触碰着他,就好像是在触碰一具被欲望驱使的空壳。他得以融入他的身体,却无法企及哪怕只是一点他的内心。他想趁着黎朱白迷乱的间隙悄悄去吻他,却还是被推开。
即便有资格触碰他,却依然无法弥补巨大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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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以后,黎朱白习惯性地找出一根烟来点燃,正当他把烟叼在嘴里时,路春山劝阻他:“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
黎朱白夹着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了想,把烟递给路春山。路春山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吸了一口后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黎朱白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说:“你真该被开除。”
路春山眼神偏移。他喜欢他的腿,修长而白皙。
他的大腿内侧有一片用纹身掩盖的伤疤。路春山没有问其来由,他只知道黎朱白很不喜欢他去碰那里。
“嗯。”路春山这样回应他。扭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看着仍未燃尽的火星在脚下一明一灭。他再次抬脚踩了上去。
他对着黎朱白说:“你不能再上班了。你必须休息一段时间。”
黎朱白从他肩上移开了脑袋:“我会考虑的。”
路春山闷声了一阵,只看着黎朱白穿上裤子,穿上鞋,扣好衣服。
黎朱白正准备走出去,路春山突然说:“等等。”
黎朱白回过头。路春山认识他时他还是个大学生,而他现在已经长过当年的自己了。他的脸与当年比起来几乎毫无变化,他的眼睛依旧疲惫而深邃,他的脸庞依旧美丽,他的身体依旧柔软。但他的心也愈发坚硬。
路春山第一次见到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生命里转瞬即逝的春天,只可惜明知春日难能可贵,他却急于留住他,因而亲手葬送了自己仅有的也是唯一的春。春天过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没有人知道之后的三个季节多么漫长而煎熬。一生仅有四季,错过了春,剩下的只有炎夏、肃秋与寒冬。
看着急着想离开的黎朱白,路春山笑了笑,说:“没事。”
他站起身,走向黎朱白,靠近了他的脸。黎朱白下意识地去躲,可他只是亲了亲他的眼睛。
“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黎朱白没有拒绝。
他打开家门,发现客厅里一片黑暗,他以为徐宇已经睡了,便轻轻关上门,可是他突然发现沙发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影。他猛得一哆嗦,后退几步撞到了鞋柜上,发出巨大的响动,玻璃花瓶倒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徐宇一声不吭地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把他吓得够呛。
“小宇?怎么不开灯。”这么说着,黎朱白打开了客厅里的灯。可灯亮起来以后,却看见徐宇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徐宇仍就穿着参加葬礼的那套黑西装,鞋也依旧穿在脚上。他抬头,语气冰冷地问黎朱白:“你刚才跟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