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雾夜》九一圓仔糕

7、Chapter.7.

　　徐千律到的时候，大门上的锁已经开了，他轻车熟路进到里面。四周静悄悄的，不见郑川逸的人。

　　既然提前给他开了门，应该就不是忘记他们要一起出门，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徐千律径直走去卧室。

　　他插着腰，对着明显隆起的被子叫道：“这位大哥！你怎么还在睡觉！”

　　过了半晌，被窝窸窸窣窣动了动，郑川逸伸出头眯眼看了看徐千律，又躺回去，“你来了啊，自己玩会儿。”

　　“你不是说带我出去的嘛。”

　　“对啊，”郑川逸咕咕哝哝的，“急什么，游乐场也没这么早开啊。”

　　“游乐场？”

　　“嘘，先出去自己玩会儿。”

　　“好嘞好嘞，”徐千律满脸开心，悄悄退出卧室。

　　要问他上次去游乐场是什么时候已经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小学缠着徐女士带他去的，或者是初中和同学一起去的，统统是非常模糊的画面了。

　　徐千律没在里屋呆，直接回了楼上。凭借他对郑川逸的了解，郑川逸这个懒人肯定没把昨天弄乱的碟盒摆整齐，也没收拾还回来的书。

　　作为答谢，这些活先由他代劳吧。

　　大致收了个干净，徐千律又登高爬低地用掸子扫书柜上落的灰。扶着梯子晃晃悠悠又往高处爬了一层，当头迎来一层灰，他立马捂住鼻子，还是吸到几口灰，咳嗽几声，埋怨道：“搞什么啊，多久没打扫了。”

　　待灰尘稍微散了散，徐千律打算把这层摆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抖抖，突然他看见有本杂志似的东西卷成一团卡在上顶和书本的夹层。

　　“这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嘟囔着把东西扯出来，看起来这东西藏在这里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的程度比其他的老旧书本都要严重，肯定又是哪个小同学藏在这里忘记了，估计太高了也没人能注意。

　　徐千律拿出书之后先抖了抖，随后看看封面，试图研究它哪儿就值得藏起来了。

　　“同志无罪”“吾是王道”，一些莫名其妙的大字给徐千律看得一头雾水。

　　翻看半天内容，他才理解这上面的“同志”是什么意思。原来同性之间也会相爱？牛逼。看得他啧啧称奇，尤其里面还刊登了小故事和自白，跟故事会似的。

　　他顺势跨坐在梯子上仔细看了起来，本来也不厚，没一会儿就翻到了封底。好家伙，封底是一张来自男男动作片进行时的截图。

　　“我靠。”

　　“你爬那么高干吗？”

　　徐千律被吓得激灵，身体一晃，手上的书“啪”掉到地上。

　　“欸！”郑川逸连忙冲过去扶他。

　　索性徐千律扒住面前的书柜，稳住了。对着郑川逸，他露出个劫后余生的笑，“吓死我了，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谁知道你干什么呢这么着迷。”

　　“我在帮你打扫卫生欸。”徐千律赶紧拿过边上的鸡毛掸子冲郑川逸扬了扬。

　　“灰！”郑川逸立即挥挥手，退后一步，“我真谢谢你。”

　　“你还知道有灰呢，”徐千律乐得从梯子上爬下来，“那你也不收拾，上面N脏！”他蹦到地上，顺手捞起那本同志杂志，“还被人藏了这个！”

　　郑川逸看清之后，罕见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无语道：“你别整天瞎看。”

　　“你自己有的欸，怎么叫我瞎看了。”

　　“拿来。”郑川逸从徐千律手上夺下那本杂志，又不知道放哪，转身又随手塞在了手边书柜的夹层。

　　“真有你的！我合理怀疑店里有一部分东西都是你自己塞的。”徐千律说，“话说，我第一次抓住那个偷拿的是不是也是这种啊。”

　　“可能吧，没注意。”

　　“你不让我瞎看，可你这儿这么多，你不怕别人瞎看？”

　　“他们关我什么事，”说完郑川逸又觉得有歧义似的，解释道，“有的人只是觉得好奇，对他们来说是新鲜玩意儿，而有的人，也许是为他们自己的不同找合理。无论是哪个我都没必要干涉，也没必要如临大敌地把销毁它们。”

　　“那你觉得我也是因为看见了新鲜玩意儿？”

　　郑川逸瞟一眼他，无奈道：“你现在的哪个表现不是因为看了稀奇？这跟爱看八卦的小同学是一个样子。”

　　“我只是没想到男的会喜欢男的，女的也可以喜欢女的。”

　　“……”

　　徐千律恍然大悟，“怪不得初中，说隔壁班有两个女生亲嘴儿，人家说她们是一对，我还不懂以为说着玩的。”

　　“你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咋了嘛，哪里神奇了，”徐千律继续喋喋不休，“那为什么没见过男的说自己喜欢男的。”

　　“你不觉得恶心吗？”

　　徐千律愣住，“什么？”

　　“就是这样啊，被男的喜欢或者喜欢男的。”

　　“我没喜欢过，我不知道。”

　　如此真心地回答问题，还没回答在他的重点上，这下轮到郑川逸无言了，“别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该出发了。”

　　“那本书上说，导致这种情况的也许是基因，也许是个人经历，它也可能是流动的，那我觉得，既然能从自然的角度解释这件事，那没什么恶心不恶心吧，想要喜欢谁是别人的自由。”

　　“谢谢你用这么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件事。”

　　“干吗谢我啊。”

　　“没什么，”郑川逸问，“还要不要去玩了，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研究啊？”

　　“要玩要玩！我们快走。”

　　郑川逸笑笑，各处电源检查一圈，徐千律跟在他身后这看看那望望。等郑川逸锁门的时候，徐千律才想起来问：“那你店怎么办？”

　　“它在这儿又不会跑。”

　　“不是，我是说那你今天不能开业了。”

　　郑川逸无所谓道：“反正平时不想开的时候也不开啊。”

　　“你真的很随便。”

　　“我怎么听不出这是个好词呢？”

　　“夸你呢夸你呢，”徐千律替他操心道，“不会关门大吉吧？”

　　“最后两个字请不要连一起说，”郑川逸说，“谢谢关心，暂时还不会。”

　　想明白他说什么不要连一起说之后，徐千律哈哈大笑，“好的好的，文明文明，咱们怎么去啊。”

　　“骑车去。”

　　徐千律两眼放光，“你还会骑车呢！”

　　郑川逸指着边上靠墙，不知从哪变出来的一辆自行车，纳闷道：“你不会？”

　　“切。谁说这种了，”徐千律颇为失望，“我还以为能坐大哥的摩托了。”

　　郑川逸呵道：“大哥骑自行车带你，你也要感恩戴德。”

　　“谢谢大哥，大哥好大哥妙，大哥呱呱叫。”

　　“……”郑川逸朝后座努努下巴，“快滚上来。”

　　徐千律撇撇嘴，乖乖在后面坐好，“大哥很凶。”

　　郑川逸乐道：“就不能对你太好，省的你总膨胀，”他踩一脚蹬，“坐好，我们要出发咯。”

　　“冲啊，出发出天花。”

　　大概是在周中的缘故，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这个点儿路上相当清净。郑川逸平稳地踩着踏板，载着徐千律沿着马路牙子笔直前进。

　　徐千律眯着眼睛感受微风刮过脸庞，前面不时传来清脆的铃铛响。路旁一些树已经开始泛黄打卷，仿佛闻到一股秋天的味道。

　　忽然他听见郑川逸大喊：“冷吗？”

　　徐千律睁眼，大声回应：“还好！”

　　“冷把耳朵捂上！”

　　“噢！好！”说着徐千律凑上去捂住郑川逸的耳朵。

　　“……”郑川逸声音更大了，“我说捂你自己的！”他顶在前面，被风吹得笑了。给他捂，他还怎么听旁边的喇叭声啊，不知道怎么想的。

　　工作日来游乐场真是一个好决定，市公园面积不大，若是再节假日人挤人的一定走不动道儿。

　　徐千律乐得跟猴儿似的，郑川逸坠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园里种的都是些四季常青的树，在素淡环境的映衬下，绿色显得分外浓郁，连带着空气也像被染青了一般。

　　公园是个上坡，群山环绕，两人呼吸着新鲜空气，缓步慢爬。游乐场前半部飘荡着各种热闹的儿歌。

　　他们路过旋转摇摇车加捞球项目，当即飘过一阵“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徐千律听着一乐，拍手跟唱，“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唱得真好，奖你捞个球？”

　　徐千律瘪嘴不满道：“你才捞个球呢！”

　　“哈哈哈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千律看看他，也跟着笑起来。

　　约莫又走了十分钟，终于来到大人区。

　　逛园子的人比工作人员还多，跟包场似的，看中哪个想上就上，队都不用排一个。

　　走马观花不一会儿就把整个游玩区转了一圈，好玩的也就几个，什么碰碰车，迷你跳楼机以及游乐场必备的海盗船。

　　郑川逸注意到徐千律一直盯着海盗船，脸上犹犹豫豫，又好像有点跃跃欲试，果断拖着他，带人一起坐到最后一排。

　　“大哥，直接玩这么大么？”徐千律摸到栏杆，被冰得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海盗船靠近树林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

　　“你恐高？”

　　“不啊。”

　　“那不就结了。”

　　徐千律眼神闪耀着激动，“只是好久没坐过了。”

　　瞅着他雀跃的样子，郑川逸笑笑没说话。

　　当工作人员扣上护栏及锁链，徐千律才有了实感，他紧紧抓住卡在身前的栏杆，反复跟郑川逸确认，“防护这么简陋不会有问题吧？”

　　郑川逸的状态与徐千律的担心形成鲜明对比。他放松的样子，跟坐在家里一样没区别。

　　“别怕，要掉也一块儿掉了。”

　　徐千律：谢谢，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海盗船缓缓启动时，徐千律把扶手握得更紧了，掌心的皮肤都能感受到握把生锈的凹凸。海盗船越荡越高，最高时几乎和地面成了九十度，徐千律感觉自己如果现在掉下去，一定能和地面平行着降落。

　　下荡的瞬间，心脏像被挖走，连身体也跟着漂浮起来，他不由闭上眼睛，咬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待荡回原点，五脏六腑恢复正常，徐千律又生出一种痛快的感觉。他用力睁开被风吹到睁不开的双眼，兴奋地侧头看向郑川逸。

　　郑川逸一乐，怂恿他张开手试试。

　　徐千律试探着慢慢松开手，还没等双臂张开，下一秒又握紧把手。

　　不停重复尝试。

　　见状，郑川逸稍稍挪过去一点，胳膊肘顶住徐千律的前胸，喊道：“再试试。”

　　这回徐千律成功地松开两只手，他甚至觉得郑川逸的胳膊比保护杆，更让人有安全感。

　　这会儿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他心情畅快得情不自禁大喊出声，郁闷和不快，短暂地一扫而空。

　　“去他妈的复读！老子根本不用复读！”

　　郑川逸眯着眼看向徐千律，嘴角勾起。

　　徐千律回望向他，又喊了声：“带我飞吧郑川逸！！”

　　郑川逸顿了顿，配合他也喊出声：“可是！我不会飞！”

　　“……”两人在空中笑作一团。

　　等从海盗船上下来，徐千律如踏云巅脚都是软的，却身心轻松。他搭着郑川逸的肩，嚷嚷着还要去坐个小摆锤。

　　“您这胆儿是彻底撒开了？”

　　“赶紧，趁它还没缩水，快点来一趟。”

　　结果小摆锤坐得徐千律直摆手，他嘴唇煞白，“不行，我能接受一百八十度，不能接受三百六十度，胃都要给我转出来了。”

　　郑川逸给他拍背，乐道：“行，那咱不立体了，玩点儿平面的吧。”

　　直到开了两趟碰碰车，徐千律的精神头才缓过来。

　　重振旗鼓的他，软磨硬泡要郑川逸陪他坐一个叫“印度飞毯”的游乐项目。

　　上去了才惊讶于此飞毯的简陋，只有外形像毯子，全程只有平移旋转，绕一个四边形。机器不断加速，仅靠胸前一个栏杆根本不够严实，差点给他们颠出去。

　　两个人被转得狼狈不已，就这徐千律还嘻嘻哈哈在上面喊着让老板再快点。最后靠郑川逸一只腿卡在徐千律腿上，才不至于让两人成为“印度飞饼”。

　　吱哇乱叫一通，终于结束颠簸的旋转之旅，嗓子都扯干了。

　　“这玩意儿以后我可是无福消受。”

　　徐千律傻乐，“咋了嘛，刺激得简单粗暴。”

　　“您喜欢我再送你上去坐一趟？估计我站底下能接住你。”

　　“你别说得跟人质量不过关一样。”

　　“我觉着可能就是检查中的漏网之鱼，”郑川逸拽拽衣领子，问徐千律，“要不要喝什么？”

　　徐千律赶紧道：“我去买我去买，今天由我替大哥效劳！”

　　“行吧，那你去。”

　　“好嘞，”徐千律神采飞扬，很开心似的，他轻轻揩拭下脑门，“喝什么？”

　　“水就可以。”

　　“我带够钱啦，不用给我省钱。”

　　“自恋，”郑川逸笑道，“饮料店里还喝不够吗，我就是想喝水。”

　　徐千律嘿嘿一乐，“那我去去就来。”

　　等徐千律回来时，手上就拿着一瓶水。

　　“干吗，怎么不给自己买？”接过徐千律递过来的矿泉水，郑川逸问。

　　“我现在不渴，拿个瓶子好麻烦。”

　　“懒得你。”

　　徐千律“诶”一声，露出“此言差矣”的表情，“这字我可不敢跟你抢。”

　　郑川逸啧他，顺手拧开瓶盖，又递还给徐千律，“第一口赏你。”

　　徐千律接过来讷讷地浅尝一口，之后望见郑川逸就着他刚喝过地方，直接对口，心里不禁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咂咂嘴，这瓶水喝起来貌似甜津津的。

　　见徐千律盯着自己目不转睛，郑川逸蹙眉道：“我都不嫌弃你，你怎么这副表情。”

　　“嘁，没什么，”徐千律转过头，假装往前走，“我们要回去了吗？”

　　郑川逸大口灌完水，应声道：“听你的，还想玩什么？”

　　徐千律摇摇头，举起胳膊走在小道上，用力感受大自然的空气。游乐场不大，差不多都玩过一遍；并且他现在很高兴，已经足够满足了。

　　两人肩碰肩，溜溜达达往出口走。忽的不知从哪传来几声欢呼，越靠近出口，越能听清碰撞地板的声音。

　　徐千律竖起耳朵，眼睛滴溜溜转，“你听见了吗？”

　　“嗯，是滑冰吧。”

　　徐千律立刻说：“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