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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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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事情要从那起连环杀人案说起。
那天是个灰暗的下午,周鹤透过寝室的窗只能看见卷涌的乌云连绵,周鹤最讨厌雨天,因为只要一到雨天,潮湿的天气就会让他身上的伤无比疼痛。
电话响了,是小舅柳章打来的,周鹤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小舅的声音了,也不知道小舅最近过得如何。
“周鹤。”是小舅熟悉的,低沉的嗓音。
“怎么了小舅?”
“你现在方便回来一趟吗?回…回黄岩市一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
“你妈她,”电话那边是一阵死一样的沉寂。继而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她杀人了。”
好像恰如其分的,窗外相当应景的传来一声落雷的雷鸣,压迫着他内心疯狂的陨落感。
“她杀人…杀了谁?”
“周焱。”他咬着牙,“你那个爸爸。”
他顿时觉得一片恍惚,他几乎要晕倒在雨夜里,化作一样的雨滴蒸发上天。
“我现在回去。”
从周鹤有印象起,周焱就对他很严厉,只要晚上父亲下班,看到他歪歪扭扭的字,他就会揍他一顿,看到他鲜红的低分,他就会打他一顿,在周鹤看来,这种严厉的父爱,倒也能够理解。
可这种情况在一个不同的夜晚发生了。
那天晚上,周鹤早早完成了作业,周末的测验也考了满分,他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好像也本应如此。
周焱喝了很多酒,颠颠倒倒地晃悠着,直到他看见了周鹤,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抡起酒瓶子冲他的肩膀砸去。
周鹤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是在肩膀的疼痛随着鲜血一起展现出来时,他才意识到父亲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柳映红冲出来,她小心地蹲在地上看周鹤的伤口,眼泪心疼的掉了下来。“你在干什么?”她气疯了,又问了一遍。
“滚。”周焱没抬眼看她,周鹤的眼泪滚了出来,可他只闻到房间里充斥的诡异的酒气。
“周焱,你是不是疯了?”柳映红冲他喊着,“你怎么能动手打孩子?你怎么能用酒瓶打孩子?!”她的眉头拧在一起,周鹤这辈子没听过母亲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一直是安静温婉的样子。
可接下来的动作,是周鹤铭记一生的噩梦,周焱抄起一旁的柜板,向柳映红砸去。
也是从那天开始,周焱对母子俩,从有原因的打骂,变为了无理由的暴力。
周鹤从小身子就弱,两人只能挨打,柳映红也提出过要离婚,可只能遭到更严厉的毒打。可周焱心情好的时候,又对他们母子俩温柔有加,照顾体贴。
周鹤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在地狱里了。
所以高考那天,他考的远远的,为了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也同时带着母亲,两个人一起逃离了黄岩市。
周鹤想问问母亲,她怎么见到的父亲,又怎么杀了他的,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怕,就这么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他回到了黄岩市。
但他只见到了柳映红的尸体。
颈部左侧被利器刺穿,一击毙命。
周鹤从警方那里才得知,黄岩市最近有一起连环杀人案,三个不同年龄,职业,毫无瓜葛的人以相同手法被刺穿脖颈致死,原因不明,而柳映红,是第四位被害人。
也就在第二天,周焱的尸体被警方发现了,死在了周鹤家的门口,周鹤不知道柳映红为什么从大学附近的出租屋回到了黄岩市,也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痛失双亲的滋味让他头痛欲裂,他脑袋涨的生疼,肩膀的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傍晚的海风吹得他浑身作冷,脚下的鹅卵石尖利锋刃,如同破碎的酒瓶底,硌的他发疼。他彷徨的沿着海岸线走着,却听到远处喊着救命的嘶哑的声音。
他快步过去,看到了一个泡在岸边动着的麻袋,确切来说,像是麻袋里装了个人,袋口被紧紧的封死,周鹤连忙把麻袋拖上岸,用磨出刀刃的石子才划开了麻袋。
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的脸因极度缺氧而变色,她头发凌乱,大口的喘着粗气,她努力的从袋子里钻了出来。
周鹤清楚的看到,她破损校服铭牌上的名字,叫陈想想。
“你怎么…”周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女孩哭了。
她跪在海岸线上,跪在岸与海错落的边缘,她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一直,一直。
“是我的同学做的。”她抬起头看周鹤,“我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在被校园霸凌。”她的眼睛露出一丝释然。
“我终于说出来了。”她闭上眼,又一颗泪水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对你?”周鹤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欺负别人,伤害别人,还需要理由吗?”陈想想抬头看他。陈想想离他很近,这也他第一次从另一个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那是一种穿透人心的疼痛感,周鹤不自觉的,或者说不确切的,感觉到身上的伤都疼了起来。
“为什么不寻求周围人的帮助呢?你还这么小…”周鹤噎住了,他好像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女孩,和自己有什么区别呢,她和曾经的那个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有用,你会看到今天的我吗?”她摇摇头,“暴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们就这么坐着,没有再说话,坐在礁石上,吹着海风,看着远处的夕阳一点点滑落,看着属于他们的日头一点点落入夜幕。
“谢谢你,陌生人,我要回去了。”陈想想站了起来,向周鹤招了招手,“我们都要继续活下去。”她指了指周鹤的肩膀。
他这才发觉到,海风已经吹开了他的短袖,肩上的伤在黄昏里默默的与气流相拥。
“只有酒瓶底,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吧?”陈想想笑了,她笑着笑着,又哭了。“我们都要继续活下去。”她又重复了一遍。
“好。”周鹤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个身影远去,他又独自过了一会儿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傍晚,看见了天幕中流转的银河。
“何警官,我有些线索想和你说说。”周鹤打开了手机,对着话筒这样说着。
邈远的星海相容着静谧的暗夜,海风吹透了每一粒沙土,月明星稀,浪波潮落。
“或许,我应该帮帮那个曾经的自己,结束那一段噩梦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