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9、重生

　　城外的泰安寺，香火鼎盛。

　　来来往往的信徒络绎不绝。

　　清晨，刚做完早课。

　　“大师，叨扰了。”林疏晚对主持行礼，有些歉意。

　　“施主尽管安心住下，且不说老衲与你亡父是多年故交，就说近年来雅竹公子为修葺我寺所捐赠的香火钱早已够买下这尊寺庙了，况且佛渡有缘人，你能来这里，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晚儿。”雅竹一袭白衣胜雪，发丝优雅地挽成发髻，剩余部分垂至脑后，腰间别着一支洞箫，步伐匆忙，从而衣衫被风飞起，远远望去竟与仙人无异。

　　“公子来了，老衲还要去诵经，就不多打扰了，两位聊。”无为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后转身离开。

　　她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竹……公子。”因为自己年少时的幼稚，就算时至今日，她也无法开口喊他哥哥，没错，她的哥哥，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当年林贵妃因为皇后的迫害而难产，本来是双胞胎，却只保住了一个。伤心之余，她决心不让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卷入宫廷斗争中，便将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交给她的哥哥林宰相抚养。为避人耳目，林宰相一直将这个孩子养在别院，却不想在这个孩子9岁那年，被林夫人发现了。为了不负妹妹的所托，林宰相只得假意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并且将计就计带回林府抚养。而林疏晚却一直将这个哥哥视为敌人，她总是变着法子得去折磨他，他却从不跟他计较。甚至为了厌恶这个哥哥，她故意不顾父母的劝谏，执意进宫。

　　当时先皇有意在百官的女儿中选有有贤能才德的进宫，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林氏夫妇再三嘱托林疏晚在宴席上不得说话，小疏晚当时满口答应，心中却早有计量。她不想待在这个家，一刻一不想，一看到这个哥哥，她就想起爹对娘的背叛。所以她没有听爹娘的话，在先皇要求作诗的时候率先站了起来，一开口就满堂彩。况且先皇一直很喜欢这个孩子，也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借着酒兴，竟然在百官面前封她为太子妃，并说她在众皇子中挑选的夫婿便是未来的太子。同时进宫的还有冯姐姐等二十多个官宦小姐，只是她的殊荣是一时无两的。

　　后来先皇病重，林贵妃也在这时告知了先皇这个孩子的存在。却在这个时候，皇后趁机发动了宫变，并且因为有当时李尚书连络朝堂内势力的支持，一路很顺利地夺得了权利，将林家灭了满门，这个孩子却早早被林相送走了。可她并不知道在先皇临终前曾经有过一份遗诏，没人知道那份遗诏上写了什么，更没人知道那份遗诏在哪里。因为对哥哥的愧疚，这也成为了林贵妃唯一用来威胁皇后留林疏晚一命的保命符，并且宣称只要林疏晚还活着，那份遗诏就永不见天日。

　　“你始终不肯认我。”雅竹公子轻笑到。

　　“我没有，轩……”哥哥这两个字徘徊在她唇畔，却还是吐不出来，敌视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之间变成了至亲，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雅竹却笑了，“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轩也挺好的。”

　　林疏晚感激他的宽容，也一笑道，歪着头伸出手“我的玉佩该还我了吧。”

　　雅竹先是一愣，随即了然，“我就说你是从哪里知道绿珠是我的人，原来竟是玉佩出了问题啊？”

　　“当然了，”林疏晚，“这两块玉佩虽然极其相似，毕竟世上没有绝对相同的两块玉的，我的那块是我爹给我的，你的这块自然是姑姑给的，我虽然笨拙，这玉好歹也陪了我十几年，我还是分得出来的。现在把你的玉佩还给你，我的呢？”

　　“小丫头确实变聪明了，”雅竹赞许地看着她，其实当时故意将玉佩挑换，就是怕她不相信绿珠的话，而今望着她摊开手心中那块剔透的玉佩，他却另有一番打算道，“可是你的那块却暂时不能还给你，我的这块你也帮我保存着吧。”说完也不理她，嘴角噙着笑意往外走。

　　林疏晚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见他走远了，也顾不得许多，只得追上他的脚步。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雅竹不语。

　　“你不说，我就不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有这么多大小姐脾气，从前是，现在也改不了。

　　雅竹还是微笑，过了一会，在一间禅房前，雅竹推门“进去看看吧。”

　　她狐疑地走进去，这是一个人扑入了她的怀抱，“娘娘。”

　　小如，真的是小如。

　　“死丫头，你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林疏晚又喜又怨。

　　原来雅竹竟然是七剎这个组织的头目。这个组织召集的大都是先皇的旧部或者一些亡命之徒，皆是与朝廷有这不共戴天之仇。

　　这天他们刚得到消息，当今皇上要去岐山狩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取他的性命。而雅竹根本就不赞成这么做，当今掌权的是太后，皇帝也不得不受太后威慑，杀了他不过是杀了枚棋子而已。可是其他人偏偏考虑不了那么多，见雅竹不同意，他们有一群人便私底下行事。雅竹预料到他们不会那么容易罢休，便派醉月前去阻止。

　　难怪林疏晚在看到醉月时有眼熟的感觉，如今将她与那蒙面的女子身形一对，倒也吻合。

　　可醉月却在去的路上遇到了小如，误以为她是小太监，怕出什么乱子，没有雅竹的命令也不敢开杀戒，就将她打晕掳了回来。

　　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很清楚了，林疏晚仍有许多疑问，却也不方便再多问，小如回来了，也算是她离开皇宫后最高兴的是了。

　　“好了，为今首要的是，称呼得改，小如，你不能再叫她娘娘了，防止他人起疑。疏晚，你也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

　　林疏晚点点头“可是叫什么好呢？”

　　“这样，”雅竹道：“你的小字里有个玉字，以后小如，你就叫她‘玉姑娘’吧。”

　　“好，这个名字好。”小如拍手笑到，“你是竹公子，她是玉姑娘。”眼里促狭一片。

　　雅竹笑意直达眼底，显然对小如这句话很受用。林疏晚倒是红了脸，斜睨了小如一眼。

　　•

　　宫里。

　　冯妃给萧衍端去补品，他这几日通宵批阅奏章，心力交瘁。

　　“给皇上请安。”

　　萧衍未抬眼“谁叫你进来的？”

　　“皇上。”冯妃示意人将补品放在案上。

　　萧衍一挥手，一盅补品就这么完全洒在了地上，“朕说了，出去！”

　　冯妃有些晕眩，一旁的丫头翠娥赶紧扶住她，皇上也太不近人情了，为了炖这个补品，娘娘亲自守在炉边一天一夜，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现在皇上却不问分毫就将它掀翻在地。

　　冯妃用手揉揉太阳穴，摆摆手，示意翠娥自己没事，并吩咐她退下。

　　门“吱呀”一声阖上了。

　　冯妃站了半天，终于开口，“皇上，林疏晚已经死了！皇上非要这么折腾自己吗？”

　　“冯妃，你闭嘴。”

　　“皇上，你这么自欺欺人有用吗？”

　　萧衍批阅奏章的笔一顿，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阴霾的眼神直逼眼底“自欺欺人吗？呵……她也这么说过朕，那好，你来告诉朕，朕到底怎样个自欺欺人法。你也可以告诉朕，林疏晚是怎么被送出宫的？”

　　冯妃心里一惊，却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她……。”

　　“说不出来吗？那朕来告诉你，如果没有你冯妃的帮助，她纵然有通天的本领，能这么轻易的出得了宫吗？绿珠是奸细，朕一直都知道。只是朕没想到的是，你冯妃的胆子也不小……”

　　“我……”冯妃已经彻底慌了，当初的确是她帮助林疏晚出宫的。在宫门那里，她故意派人与林疏晚的马车掉包，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可是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

　　“你是个聪明的人，可是若把你的小伎俩用来对付朕，就别怪朕不留情面。”萧衍此刻表情狠戾。

　　冯妃惊得退了一步，突然又笑了，“皇上是要杀臣妾吗？”她的心已成灰，闭着眼睛，看来在劫难逃，其实一开始，她就料到了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她却还是去做了。只是，她手摸着腹部，那里还有个小生命在跳动，她抬起眼皮“皇上若真的要杀臣妾，臣妾别无怨言，只是……臣妾希望生下这个孩子。”

　　“你怀孕了！！冯妃，你胆子太大了。”后宫的嫔妃凡是侍寝的，他都让安顺派人在药膳里下了药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不能容忍一个孩子的出世扰乱他的步伐。太后与他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太后是精明的，知道若是换下他这皇帝，对她是没有什么好处的。现在那些能名正言顺即位的王爷们，哪一方没有自己势力的支持，如果太后这么做，无疑是杀了狼却招来虎，这么蠢的事情太后当然不会去干，可是若是有个小皇子，一切便可以另当别论。
　　可是，现在冯妃怀孕了。

　　“没错，是臣妾偷偷派人把药膳换了。”冯妃深吸一口气，反而有总豁出去的洒脱，“臣妾有什么错，臣妾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如今既然一切已经被皇上知道了，要如何处置臣妾……•”

　　“杀你？”萧衍摇摇头，缓缓地绕过堆放奏折的案几，走到冯妃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望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魅惑“你这么聪明，朕怎么舍得杀了你呢？……怀孕是吗？……很好，告诉朕，你想当皇后吗？”他的狐狸眼睛微眯，似乎在算计着什么，却又有说不出的蛊惑。

　　她仿佛不收控制地被吸入了一个漩涡，喃喃道，“皇后？”

　　“没错，皇后。”萧衍继续蛊惑，“你不是一直渴望着那个位置吗？现在朕可以给你。”

　　突然她的眼里有一丝清明，她逃离过他的钳制，退后一步，“皇上是想拿皇后的位置来劝臣妾放弃这个孩子吗？”冯妃突然很害怕，她又回到萧衍身边，握着他的手，颤抖着放在自己腹部“皇上，这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当真忍心不要他吗？”

　　触感的温热，让萧衍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冯妃却用尽了全力阻止他，眼里泪光点点，仿佛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半响，萧衍收回了手，沉吟道，“好，这个孩子朕要！”

　　冯妃终于有了笑容，如此，她便再无所求了，即使是要她死。

　　“如果……是个男孩，他的母亲就是未来的皇后。”

　　“皇上……”这是冯妃没有料到的。

　　“好了，不要再哭了。”萧衍温柔地替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珠，“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你先回去吧，朕晚上再来看你。”

　　等到冯妃出去后，萧衍脸上的温柔渐渐褪了下来，拢上了一层寒霜。

　　“安顺。”

　　安顺听到皇帝的召唤，从门外小跑进来，同时将一封密函递到萧衍的手上。

　　萧衍问道：“冯妃断药多久了？”

　　“从皇上您吩咐开始，已经有四个月了。”

　　哼，冯妃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间，他确实需要一个孩子来跟太后拖延时间。只是……他缓缓抬起手，手心的温热还未完全散去，这个孩子却绝对不可能出生！

　　他打开密函，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泰安寺”三个字格外显眼。

　　他合上密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玉姑娘么？”

　　•

　　林疏晚自从来到泰安寺，时间比较多，也就闲来作画，刚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者帮助主持画一些需要翻修的壁画。后来因为泰安寺香火旺盛的缘故，前来进香的人瞧见了她的画，都惊叹不已，所以每日前来求画的人也不少，长时间‘玉姑娘’这个名号在当地还小有名气。

　　大家纷纷传扬，这泰安寺有位女菩萨，不仅人长得似天仙，这画也跟仙境似的，所以大家去泰安寺都不仅仅为了烧香，有甚者竟不惜花重金只为求她一副画。林疏晚所赠之画都是不收钱的，可是有的人执意要给，她先是推辞，后来也就索性收下，将所得的银两都用来救济京城附近的穷苦百姓，老百姓就更把她传得神乎其神了，都道是天仙下凡，救苦救难。

　　刚开始的时候林疏晚几乎还是有求必应的，可是后来来求画的人多了，她也就渐渐吃不消了。小如心疼她，就定出规定：玉姑娘的画每日只售三幅，未求到者，无论有多高的价格，都隔日请早。

　　一时间也是京城纸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