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御冬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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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就这么突然地叫出了声来，那锦衣男子可能也有所警觉，在箭离他还有一指之宽时，蓦地伸手以果断决然的姿势握住了利箭。
这时四周突然跳出了许多蒙面的黑衣人，“狗皇帝，拿命来。”那群人叫嚣着冲过来。
萧衍急速转过身来，眼眸一凛，“你们是何人？”
“少废话，今天兄弟几个就让你血祭亡魂。”他们大约几十来个人，每一招都是必杀路数，萧衍虽也不弱，却难抵他们几人围攻的持久战术。看来他们是深知单打独斗连近身都难，更别谈取他性命了，于是就想多人围攻，消磨他的力气。一个人武艺再怎么精湛也难免会有力气消磨殆尽之时，只不过能比平常人多耗些时间罢了。萧衍也觉察到他们的意图，所以几乎招招毙命。
小如和林疏晚自然也看清楚了前方的人是皇帝，但都动弹不得，不知道该作何打算，眼看萧衍已经负伤，并且已经有力气透支的痕迹了，周围的黑衣人虽然也死伤无数，却有攻势更猛的迹象。
林疏晚急对小如道“小如，你马上去找安公公，让他派兵过来救驾。我在这里守着。”
“可是，娘娘，我们……
“现在考虑不了这么多了，你快去……”
“嗯，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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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见小如还没有回来，而萧衍已经多处负伤了，伤口血流不止，如果再坚持下去，恐怕这些人没有把他杀了，他也得血流尽而亡。林疏晚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同样蒙面的女子从天而降，她的招式仿佛也都在这些人之上。其他黑衣人见了，对她都有些忌惮，相持半秒钟，为首的黑衣人递了个眼色给周围的人，都陆续撤退了。
“多谢。”萧衍已经很虚弱了。
“我并没想过要救你，”那女子没有转身，“如果可以，真想亲手杀了你。”紧接着用轻功消失在了眼前。
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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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晚拨开杂草，走了过去，四周都横列着尸体。萧衍听到动静，警惕地半睁开眼睛，待看清楚是她，有些诧异，又转瞬恢复了平静。他将袖口的衣料撕出了几道口子，因为用力过猛伤口渗出了更多的血。他颤抖着将布条系在伤口上，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没什么力气。
“我来，”林疏晚欲接过他手里的布条。
他犹豫了一下，终是由她去。口中却揶揄道“不怕？”
不知他问的是伤口还是死人，林疏晚没有回答。
萧衍臂上的伤口极深，一片血肉模糊，说不怕是骗人的，但此刻她只能定了定心神，轻轻地将布条系在他的伤口上，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系好之后她抬眼望着他“我见过更可怕的场景。”
两人都沉默了，萧衍也不再说什么，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任由林疏晚给他包扎其他地方的伤口。
天渐渐黑了，林疏晚本以为小如应该会带人过来，可直到现在都没见到她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衍终于打破了沉默，但因为失血过多，声音有些暗哑。
林疏晚坐在一旁的光秃秃的石头上，考虑着应该怎么回答。夜里上山渐渐起雾了，她觉得有些冷，双手团抱住胳膊。
萧衍却没有继续追问“去拾些干草来。”
干草？林疏晚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因为是秋天，所以干草并不难拾得。
“嚓。”火匣子点燃了，林疏晚万万没想到萧衍竟然还随身带有火匣子，好像做好了要在外面露宿的准备似的。
“你呢？”她开口其实想问这么多太监宫婢伺候着他们的皇帝，谁知道你却一声不吭地跑到这里来了。刚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太过放肆，就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她确定他是独自来的，否则再怎样身边也不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干草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萧衍沉吟半响，“我是来陪陪我娘。”他抬头凝望着一旁的坟冢，目光在夜色里比起白天更加琢磨不定。
“你娘？”就是那个当年默默无闻却总是温柔对待每个人的采女，林疏晚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或许是因为不得宠的缘故吧，又或者是因为那位采女本身就很低调。可是妃嫔死了不是有固定的下葬陵墓吗？纵使她再不得宠，她的儿子也是一国之君。她的坟墓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深山野地呢？林疏晚看了看萧衍，还是没有问出口。
“我娘是在岐山被父皇遇到带回宫的。她不过只是一个上山采药的小姑娘，即使入了宫，她又哪里招架得住宫里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呢？可是为了我，这么多年，她居然默默承受了下来。”萧衍深吸了一口气，仰倒在地轻闭上了眼睛。“父皇回宫后也很快把她忘了，谁会记得她呢？后宫佳丽三千……
“那，你娘又是怎么死的呢？”
萧衍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有些阴戾，转瞬又变得黯然，道“是啊，她本来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得可怕，“还不是因为她有个不孝儿子。”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趁先皇病危，发动宫变，可是太后膝下并无子。后宫的妃嫔们都趁机去讨好皇后，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登上九五，那自己就可以母凭子贵。可是哪那么容易啊，皇后也得忌惮其它妃嫔觊觎自己的位置。“我娘从来都不喜欢勾心斗角，偏偏为了她那个不孝的儿子……她……自尽了。”这样皇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立马立他为皇太子。"
林疏晚凭萧衍所说依稀也能揣测一个大概，以前只觉得这位采女只是小家女子的温婉，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的勇气竟连一般男子也是比不得的，肃然间多了几分敬意。
“岐山是我娘最难忘的地方，这里有她一生中最美的回忆。所以，在我娘去世后，我偷偷派人偷出了她的骨灰，葬在了这里。可笑的是我连碑也不敢为她镌刻。她的诞辰是在秋天，所以朕每年都会来岐山‘狩猎’。”萧衍修长的手指倏然握紧，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丝丝血丝。
林疏晚也抬起头看着天，今天晚上有些零落的星辰，岔开话题道“今天那些要杀你的人是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
不知道，他倒回答得坦然。
萧衍轻笑道“想要杀朕的人太多了，朕哪能去一一记住。你呢？到这里来干什么。”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太监服，一想到她混在一群太监中他倏地皱了皱眉。
林疏晚也不要再隐瞒什么，只得道出事情原委，只是隐去了小果子帮助她们混进来的那一段。
“御冬草？”萧衍沉吟到“那你找到了吗？”
林疏晚摇摇头，一想到德姨的病不免有些担忧。
“是不是开小黄色花的那种？”
“你知道？”林疏晚眼中又燃起希望，明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萧衍一时有些不适应，侧过头去“前年一个部落进贡了一批草药，里面貌似就有这个东西，朕也记不清楚了，等回宫派人去查一下，给德太妃送过去。”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一整夜就过去了，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仿佛这十年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多，他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皇子，她也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没有隔阂，没有猜忌，只是两人都刻意不去提起的一些事情，反倒提醒着彼此某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天亮了，林疏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还躺在了萧衍怀里，顿时觉得尴尬异常。她微不可察地起了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的随从怎么还没寻来啊。”
萧衍倒很镇定。“他们应该并不知道朕一个人在这里吧。”
也不知道小如搬救兵搬到哪里去了，该不会不认得路了吧“那我们快回去吧，你……还能走吧。”
萧衍试着起身，还是有些虚弱，因为他脚也受了伤，一个不稳，“皇上。”林疏晚赶紧搀住他，“不该逞强的时候就不要逞强。”
萧衍突然心中一动，“疏晚。”
“嗯，”林疏晚扶着他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含糊地答应着，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你，以前都是叫我衍哥哥的。”声音里没由来地含了几许期待。
林疏晚脚下一顿，又恢复正常继续扶着他行着，不带半分感情地说道“那时年少不懂事。”也正因为不懂事，所以才将爱憎表现得那么淋漓尽致，不肯掩饰分毫。
林疏晚将萧衍扶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那些宫女太监早已乱作了一团。
“赶紧，再去找找。”安顺着急地对周围的小太监吩咐，可惜每个回来都是摇头。“我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让你们给弄丢了……皇，皇上。”安顺远远地看见林疏晚搀扶着萧衍过来，大喜过望地迎过去，可是一看到萧衍满身的伤，顿时下了一跳“快，快，传太医。”
“你瞎嚷什么。”萧衍脸色十分不善。
“是，是。”安顺别过眼注意到林疏晚“你，你是……”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怎么面生得很。
林疏晚略觉尴尬，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了，其他人都退下。你扶朕进去。"萧衍对林疏晚道，适时缓解了她的尴尬。
太医处理过伤口以后就退了出去，林疏晚安静地站在一旁。
“皇上，怎么会……”安顺着急地问。
“一群小毛贼而已，”萧衍并没有说实话，他半寐地躺在榻上“安顺，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得声张，如果谁嫌命长说出去了，小心他的人头。”
安顺一惊，也知道此时非同小可，道了声“是。”也就噤了声。
“今天傍晚就回宫吧。”
“可是您的伤……”安顺欲言又止，林疏晚也不安地看了眼萧衍。
萧衍却很平静“没什么大碍，你下去吧。”
既然皇上已经吩咐了，安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一声“是。”准备退身出去。
“安公公，”这时林疏晚突然叫住了他。
安顺本来就觉得林疏晚不像太监，此刻一听声音，倒还真是个女人，隐约还有点眼熟。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但看皇上对她的态度，也就恭敬地对她一弯腰示意她吩咐。
林疏晚看了眼萧衍，见他没有动静，也就上前打听道“不知道公公有没有看见我的丫鬟，昨天我吩咐她回来搬救兵……也，也是这身打扮的。”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一心担心小如的安危而已。
“老奴还真不知道了。”安顺摇摇头。
“行了，你下去吧。”萧衍挥挥衣袖。
林疏晚本来还想问点什么，安顺却退了出去，可是小如又会跑到哪里去呢？那丫头再迷糊也不至于这么短的路也不认识。
“回宫以后重新给你派个丫鬟吧。”萧衍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疏晚回头望去，见他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可是，小如……”
“兴许是趁机逃跑了呢？”
“不，她不会的。”林疏晚斩钉截铁地说。
萧衍终于睁开眼睛，别过头来打量她，看到她眼里还有倔强“你，就这么信任她，……”可是你却不信任朕。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口。
不知为什么，她察觉到他的眼眸中有一丝寞落，又有一点脆弱，却都不明显。
“她陪了我整整十年。”林疏晚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忌惮萧衍，但她却容不得别人污蔑小如。
“是啊，”萧衍侧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她陪了你十几年，朕却什么也不能为你做。”
林疏晚的心漏跳了半拍，总觉得他这话那里别扭，却又寻不出个缘由来。眼前这个人是她小时候一心仰慕的衍哥哥，也许是因为那时太喜欢了，所以哪怕现在，他的一个眼神照样能扰乱她的心绪，但是，一切到底不一样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帐子里又种道不明的暗潮涌动。
就在她以为萧衍睡着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又传来，已然恢复了沉稳，“放心吧，朕会派人找到你的丫鬟的。”
林疏晚没有再接话，安静地掀开帐子，退了出去。
傍晚，回宫路上。萧衍因为有伤所以不方便骑马，只和林疏晚同乘一辆马车。
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萧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疏晚却是一方面担心小如，另一方面知道自己私自出宫，这件事一旦让人知道了，恐怕……
快到宫门的时候，萧衍突然开口了，“放心吧，朕会帮你解决的。”语气听不出起伏。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小如还是私自出宫这件事，林疏晚却是心中一动。
“回宫之后不要再妄动了，朕可以救你一次，两次，却不是次次都救得了你，很多事情，连朕也自己都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御冬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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