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46、闲散

　　晚上的月色很好。

　　林疏晚找到萧衍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她坐在竹林里的一块大的岩石上。

　　月光洒在他身上，玄色的衣衫清皎得纤尘不染。一半的头发束在顶端，另外一半披在背后，色泽如墨玉。

　　天地间静得只听得到夜风拂过的声音，她踟躇着不敢上前。

　　他却警觉到了有人的到来，待看清是她之后，神色间也只是淡淡的。

　　疏晚见他发现了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淡淡地开口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耐心也没有。”

　　她只得停住脚步，口中却不服软地嘀咕道：“哪里一样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轻笑道：“过来坐吧，站了这么久脚都不疼吗？”

　　她面上一僵，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我在跟自己打赌，说如果你自己来找我，就代表你心中还有我，那样就证明我们之间还有可能。若是你不来寻我，就说明我在你心中确实半点分量也没有，那样的话……”

　　“那样该如何？”林疏晚好奇道。

　　他失笑，瞟了她一眼道：“那样也可以让我彻彻底底对你死心了。从此再也没有了牵绊也是一件好事。”

　　“那你是希望我来，还是我不来。”林疏晚不自觉地坐在了他旁边，穷追不舍。

　　他哑然，脸色变了几变，眼神有些奇异，只是淡淡道：“我不知道。可是，当你来了的时候，我的心中却是那么的惊喜，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原来自己心底是这么地期盼你的到来。……可是，你却站在原地不动了，甚至想要离开。这是我没预料到的情况。”他紧紧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拿自己怎么办？”

　　林疏晚避开他的眼睛，避重就轻地说道：“夜里凉了，我们回去吧。”说着起身就要走。

　　萧衍高声问道：“其实你心里不是想回屋，而是想回宫对吗？”

　　“是，我想回宫。”玉儿也朗声答道：“但不仅仅是因为轩。萧衍，我们不是普通的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今天白天的时候你对我说‘这种事不需要我去做’，难道这种日子就是我们能够心安理得地去过的日子吗？朝堂上风起云涌，边疆上蠢蠢欲动，这种情况就算是普通的忧国之士都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你这个一国之君呢？算是我求你，回宫好吗？”林疏晚蹲在萧衍的脚边，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剖心置腹地和他说话，因为她不想先帝的江山毁于一旦，说到底她的骨子里流淌的是林家的血液，林家忠烈的血性早就在她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她想要报仇是不假，但是她更想看着这个国家安乐太平，那是父亲，姑姑，以及林家先祖都愿见到的。

　　萧衍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他摇摇头道：“我一直认为我和雅竹都是最了解你的人，却没想到……呵，我们都小看了林疏晚。看来还是先皇最有眼光，‘林疏晚必为皇后’不是他老人家心血来潮的想法，而是早有预见的。”顿了顿，他又神情郑重道：“可是，你知道现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知道雅竹……。”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疏晚的表情，然后清晰地说道：“他已经和醉月成亲了。”

　　疏晚失魂地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她愣愣地说：“是吗？那……。”那她该怎么办。

　　“看吧，其实你自己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坚强。天凉了，回去吧。”萧衍将手递给她，她却迟迟没有反应。他平淡地缩回了手，自顾地往回走，刚走了一截，就回头道：“我们三天之后回宫，这样的日子，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了，什么都不要想了，就让我们也过几天老百姓的日子吧。什么家国天下，留给皇帝去决定。什么血海深仇，留给别人去复仇。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我和你就够了。”

　　夜风回转着他的话，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安定。

　　•

　　接下来几天，萧衍和林疏晚都仿佛很惬意这种日子。他们去上山乘凉，下河做鱼，亲自去市场上买东西，和别人讨价还价……那种市井的小日子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对于皇宫对于社稷，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缄口不言。仿佛是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但是他们都很享受这种宁静。

　　至于陶花，她也并不是没有眼色的女子，萧衍这种人对她来说只能是一种梦，心心念念却高不可攀。她回到了自己的村子，给自己一点尊严，也给别人一点余地。

　　两人并肩走到街上的时候，看到街边有买字画的，悬挂着好多幅都没有买出去。书生垂着脑袋，一边自怨自艾，一边咕哝着镇上的人没文化。

　　“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

　　“是啊。”书生见有顾客来，赶紧招呼。

　　林疏晚点点头道：“你学画多久了？”

　　“小人从三岁就跟着师傅作画了，如今已是二十五个春秋。”书生洋洋得意。

　　“你觉得他画得怎么样？”萧衍笑得和风煦日。

　　林疏晚侧目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光阴，这些画都虚有其表，未有其神。”

　　书生面下一黑。

　　萧衍点点头道：“这几副字也是临摹得杂乱无章，故仿名家的痕迹太重，反而四不像了。”

　　书生满脸由黑转为涨得通红，又由红到黑。

　　被人如此点评，书生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无光。

　　士可杀，不可辱！

　　他“霍”地抽出一张宣纸，“那就请姑娘和公子不吝赐教。”旁边是研好的墨汁。

　　林疏晚摇摇头，取下他画好的一幅山水画，然后用饱蘸墨汁的笔在画上胡乱挥舞了几笔，涂抹勾画，不过几笔，书生的画卷早已变了样，山峰有雄浑有嶙峋，水流有湍急有轻柔。

　　书生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萧衍却是预料之中。

　　终于画好了，玉儿放下笔。

　　一副巍峨雄浑的高山流水图跃然纸上。

　　萧衍拿起她刚放下的笔，略微想想，在空白的地方挥毫而下，四个字：秀丽江山。

　　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他停笔然后看着林疏晚道：“你忘了落款。”然后微微一笑，也不顾林疏晚的诧异，在底下留下了三个小字：玉姑娘。

　　林疏晚吃惊地望着他，那是她曾经在京城卖画的时候惯用的名字。

　　“为什么你总能知道所有的事情？”林疏晚眼中疑惑。

　　萧衍笑而不语，知道疏晚佯装生气，他才懒懒答道：“不是所有的事情，只是你的事情。”

　　“刚才真不该把那幅画留给那个人，上面可有御笔亲题。”

　　“只要你高兴，想让我给你题多少都可以。”

　　林疏晚脸一红，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惊叫道：“遭了，刘伯让我们买的东西还没买。”

　　然后拽着萧衍的衣袖往回赶，萧衍失神地看着自己被捏得皱巴巴的袖子，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她的手很软也很轻。

　　林疏晚愣住。

　　萧衍提醒她，“还不快走。”他拉着她，向前跑去，街上的人很多，两人躲闪着怕撞到人，萧衍却始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夕阳的余辉照到他们的身上，像是把两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当街跑过，引得多少人都频频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