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41、深究

　　“还没睡吗？”雅竹惊讶地看见月下的一袭简约粗布装束的女子。

　　林疏晚迟迟地没有回头，雅竹也没有在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双手托着腮，仰头出神地看着月亮。

　　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的身上，及腰的长发显得更加的顺滑。

　　月凉如水。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他莫名地心疼。

　　小时候的林疏晚在同龄孩子的眼中是飞扬跋扈的，她欺负他，他却从未放在心上，因为他盼着她可以快快乐乐，哪怕她把气都撒在他的身上，哪怕……让她快乐的人不是他。但

　　自从她从冷宫中出来之后，她就变得异常的安静了，安静得与小时候不像是同一个人。那个样子的晚儿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体一般行尸走肉。他担心她，更宁愿她像小时候一样把气都撒到自己的身上。从出生开始，他就注定了要比平凡人多一份担当，但是她不需要，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把她也扯入这该死的漩涡当中。

　　听说她失忆之后，有段时间他也几乎要相信了，因为他曾经在暗处看过她，即使她并不知道，他只想确定她一切安好而已。

　　她演得太逼真了，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甚至……还有她自己。其实那个时候活泼好动的林疏晚又何尝不是真实的她，那才是她的本真，她以为自己在演戏，事实上，她只是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面展示在了世人的面前。

　　而因为掩饰得太久了，让她已经了忘了那才是真实的她。

　　隐约听到背后有动静，林疏晚回过了头来，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洞的呢？又是如何知道惠嫔才是下毒的凶手的？”

　　他自动地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只是答道：“最初我猜测是太后，可是后来太后的鲜血给你做药引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然后我就想……”

　　这点她倒是早有揣测，因为她每次喝药的时候都觉得药里有种难闻得血腥味。可是那些药每次都是萧衍派人熬给她喝的，如果是轩配好的药引，那么萧衍和轩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时她不知道的。

　　只是既然轩没有给她说，她也不必去问太多，于是她跳转话题道：“现在好了，毒也解了，就是可惜惠嫔了……”

　　“她并不是元凶。”雅竹淡定地说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她讶然。

　　“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停顿了半响之后，雅竹终于开口道：“明天我送你回萧衍身边去。”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然后笑着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他握住玉箫的手一僵，沉吟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

　　“顾嬷嬷刚才说帮我把药端来，我在这等她。”

　　“她……离开很久了吗？”雅竹问道。

　　“有一会了……”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她会出事吗？”

　　雅竹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道：“不会的。”可是，心却沉了下去。

　　•

　　“母后，你找我。”醉月小心翼翼地探寻道，她和太后接触的时间并不算短了，纵然她以前也面对过各色各样的人，但是在对着太后的时候她仍然万分小心。因为在她看来，太后似乎对谁都不相信，她不相信皇帝，不相信李宰相，所以她也不敢有多大的把握，太后会相信自己。这种觉悟让她很不安，公子让她来到太后身边自然是要取得太后的信任，但是如今太后到底对她信了几分，她心里也是没底的。倒是她自己，似乎更多的时候真的把太后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了，或许从小想象中的母亲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把，偶尔严肃，更多的时候则是慈祥温和。

　　正在发怔间，太后已经唤她第二声了。她赶紧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并且走上了前去。

　　“母后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太后也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但是并未深究。

　　她当然知道太后所指合适，若是此刻装糊涂就显得太过刻意了。于是，她索性心一横，双膝跪在了太后面前道：“母后，醉月与公子实在是无缘，恳请母后收回成命。”

　　“傻孩子，母后也是为你好，既然不愿意就算了，母后还以为你对他有情，看样子是母后老眼昏花了。”太后似乎并没有她预料中的生气，但是这种和蔼却更让她不安。

　　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太后扬眉喝令道：“进来吧。”

　　布帘掀起，顾嬷嬷瑟缩的身影出现在了屋里。

　　醉月不明所以，太后示意她稍安勿躁，吩咐一旁的刘福道：“都查清楚了吗？”

　　“是。”刘福意味深长地答道：“奴才已经问过下面的人了，他们曾经跟踪顾嬷嬷，发现她私下多次与雅竹公子见面……”后面的太后挥手制止了他。

　　阖上眼睛道：“顾嬷嬷，你伺候我也有些年月了，如今我让刘福给你留几分面子，说吧，雅竹公子有什么阴谋？”

　　“太后……”顾嬷嬷颤抖着跪在了地上，“老奴只是向公子打探太后的病情而已……”

　　“一派胡言！”太后瞪着眼睛，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哀家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有气节？”于是以眼神示意刘福。

　　刘福领命阴笑着走上前去，一巴掌冲顾嬷嬷挥了过去。

　　血，顷刻间从她的唇角流了出来。

　　她歪倒在地上，也不敢动手去擦去唇角的血。

　　“太后，老奴一直都忠于太后。”

　　“霍”地又是一巴掌。

　　“哀家并不想为难你。”太后松了一口气道：“现在哀家不想问你别的，你告诉哀家，住在你房间里的女子是谁？”

　　本来已经瘫软在地上的顾嬷嬷，闻言全身都变得僵硬，抬起头来，眼里露出了惊恐，嘴唇开开合合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或者，她是……”

　　“不，不是。”顾嬷嬷奋力起身，却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呵呵。”太后现在心中更多了几分肯定，只是更多是震怒，那个女人居然没有死，她要她死，她竟然还敢活着，还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这次要不是她让刘福调查慧嫔的死，恐怕也查不到那里去。

　　哼！萧衍竟敢给她玩弄把戏，说什么慧嫔是生病猝死，这后宫里从来没有谁的死能有那么简单。

　　“太后，可要奴才现在派人去把那女人抓起来。”

　　“糊涂。”太后呵斥道：“竟然我的皇儿敢把她放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就说明他有把握哀家拿不了她，你们现在去也只能打草惊蛇……既然他这么小看哀家这个母后，不给他点教训他也不知道这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不过也没关系，趁他现在还是皇帝，哀家让他继续威风几天，哼……他既然这么舍不得那个贱丫头，哀家就随了他的心愿，让他们日后也有个伴。”后面的话化在了浓浓的鼻音里，在场的人却都听出了她的弦外音。

　　“那……”

　　“把这个老东西先带下去，好生‘伺候’着，你对宫里的刑具最熟悉，可不要怠慢了顾嬷嬷。”太后冷笑道，敢跟她做对，从来就只有一个下场。

　　听到“刑具”两个字的时候，顾嬷嬷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像风中的枯叶一般。

　　就在刘福要动手的时候，醉月忽然执起一旁的茶杯扔在了刘福的手上，刘福反射性地缩回了手，烫得“哇哇”叫，待看清楚是醉月的时候却又是敢怒不敢言。

　　“你这是干什么？”太后的语气中明显地盛满了不满。

　　“母后怎可如此就饶过她？”

　　“哦，那你说该怎么办？”太后似乎来了兴趣。

　　醉月定了定心神，盈盈地迈步走向瑟缩在一起的顾嬷嬷，她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是在下定决心。

　　顾嬷嬷艰难地抬起头来，眼神触及到醉月，忽然有一丝了然，神色中多了一许解脱的意味。

　　两人几个眼神的交换，醉月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冲着顾嬷嬷的命门而去，刘福回过神来想要阻拦却已是来不及。

　　顾嬷嬷心满意足地倒在了地上，刘福顿时气结。

　　“太后……”他薄怒地看着醉月道：“郡主可是在杀人灭口？”

　　“混账，我是母后的亲封的郡主，你的意思是本郡主也是谋害太后的人不成。”

　　“奴才……”

　　“行了，刘福你出去。”太后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有些疲倦地吩咐道。

　　刘福有几分愤恨地退了出去，他刚离开，醉月“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扶着太阳穴，并不理睬，良久才开口道：“你……”

　　“母后，刘福说得每错，女儿是要杀人灭口。”

　　“哦？”太后的神色阴冷，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其实顾嬷嬷那几次去见公子，是女儿吩咐她前去的……正如母后慧眼所察，醉月对公子仰慕多时，可是公子似乎并不青睐与醉月，于是醉月就想派个靠得住的人前去打探公子的心意。”

　　“是吗？”太后并不反驳。

　　“这种事情当然是顾嬷嬷这种老人去更合适了，女儿脸皮薄，并不想让更多人知晓这件事，所以连母后一块也隐瞒了……女儿心想顾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也是母后信得过的人，女儿自当能委以重任，却没想到，顾嬷嬷竟然……”说完，她一副泫极欲泣的样子。“女儿杀了顾嬷嬷是有私心的，毕竟公子拒绝了月儿，这件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醉月的名声倒是不足惜，可怜了母后的威名也会收到月儿的拖累，那我就万死不辞其咎了。”她说得动情，只是不敢抬眼去看太后。

　　良久，太后终于叹息一声，用手绢轻拭去她的泪水，怜惜道：“委屈月儿了，咱们女人不该为这些薄情的男子流泪的，咱娘俩有什么不能说的了。今日雅竹拒绝了你，你也不要灰心，来日这份公道咱势必会讨回来。绝不叫旁人轻看了去。”

　　“母后。”醉月扑到太后的怀里，泣不成声，心下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只是想起顾嬷嬷临死不瞑目的样子，她心里默念了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