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40、暗涌

　　萧衍的手紧握成拳，越往里走，眉头蹙得越深。

　　这座地牢是他从来没来过的，他不知道后宫嫔妃竟然也敢私设牢房，而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林疏晚到底怎么样了。

　　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

　　他的心越揪越紧，步伐也越发沉重，却一点也没有放慢速度。

　　终于，他走到了地道的最深处，地上有些血迹，还有些丢到一旁的铁链，独独不见林疏晚的踪影。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简朴的木床上，林疏晚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梦魇，她一会冷，一会热。

　　隐约间有人说话的声音，随着苦涩的汤药的下毒，意识开始渐渐清晰。

　　有人似乎在用手触及她的额头。

　　是萧衍吗？他找到她了吗？

　　眼皮太过沉重，她试图睁开，却无济于事，只是转瞬变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耳边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低语：“睡吧，什么都不要想了……”

　　等到她真正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像是经历了一生那么漫长，她慢慢地睁开了眼。

　　陌生的房间，没有什么独特的装潢，似乎……是间宫女或太监的房间。

　　“你醒了。”她并没有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个人。

　　白衣胜雪，笑容里还藏了几分忧心，但是那熟悉的面容……

　　“轩……”她惊呼，下了床，却因为身体软绵绵的原因，直直的栽了下去，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雅竹把她重新扶回床上。

　　“我……我怎么回在这。我记得……”她揉揉脑袋“慧嫔，还有寒冽，他们……”

　　雅竹轻轻地抱着她，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对不起，没能及时的赶到。”若不是因为小如告诉他今日玉儿约他见面，他恐怕也不会知道她失踪的事情。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被慧嫔抓去了呢？”

　　雅竹刚想开口，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顾嬷嬷端着粥走了进来。

　　“谢天谢地，公子总算找到你了。”

　　“你……”她一直以为顾嬷嬷是太后的人。

　　“她是母妃的人，二十年前母妃料想太后行事狠厉，就把自己最相信的一个人放到了太后身边，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所用处。”雅竹长话短说。

　　“哦。”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她才想起，当初自己在玉笙楼的时候，确实干出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可是太后并不知道。一开始她以为是萧衍的原因，现在想来原来是顾嬷嬷在帮她隐瞒。甚至于雅竹派人把她送出宫，恐怕那场大火，顾嬷嬷也是功不可没的。

　　“姑娘不要再想了，先把粥喝了吧……好好的人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顾嬷嬷放下了粥碗，抹了一把眼泪。

　　雅竹把粥端了过来，用勺子喂她，她刚张开嘴，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向顾嬷嬷问道：“那姑姑宫里的花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应了？”

　　顾嬷嬷点点头道：“贵妃娘娘最舍不得就是那些花了，老奴看着娘娘香消玉殒却不能干任何事，实在是罪该万死，老奴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娘娘照顾好那些花了。”

　　“你有心了。”玉儿安慰道，那场劫难不是她一个宫里的老妇就能扭转乾坤的，她又想开口问雅竹什么。

　　雅竹会意地说道：“先喝粥，你边吃，我边给你讲。”

　　“嗯。”她乖觉地点点头。

　　“其实我从很早就知道慧嫔和苗疆的关系了，你还记得我当时去过一次苗疆吧。”那场艰难的旅程，雅竹轻松地一语带过，看到玉儿并无异样后，继续说道：“我得知了当年先皇灭了苗疆后，苗疆族中的一个长老带着当时苗疆王的孙子孙女逃跑了，从而躲过了一劫……不过经过我的多番试探，太后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况且最早我以为给你下毒的是太后……”

　　“于是你就取了太后的血做药引？”原来真是她料想的这样。“你太冒险了。”

　　“太后不会发现的，”雅竹安慰她道：“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原来太后是想过下毒的，可是她派来下毒的人是顾嬷嬷的，她悄悄地把毒药给换了，所以你中的毒就不该是来自太后，想来想去就只剩下慧嫔了……”

　　雅竹的心思缜密，已经非她所能及，她一边喝粥一边投以赞许的眼光。

　　雅竹无奈地笑了笑。

　　“太后想让你和醉月成亲？”她想起了那天小如告诉自己的。

　　笑容僵在了脸上，雅竹送粥的手停顿在了空中：“你也想劝我和醉月成亲？”

　　玉儿见他这般，摇摇头道：“若你真心喜欢醉月倒也好，若你不喜欢她，我是不会去逼迫你的。太后和先皇的悲剧已经不能再重现了。”

　　雅竹笑了，他的笑容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不问凡尘的，这次却是极为的强烈，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一瞬间春暖花开“只有这个原因吗？”雅竹轻声问道。

　　“呃……”粥卡在了嗓眼处，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得咳嗽了几下。

　　雅竹放下了粥碗，替她顺着背后的气息。

　　“你几天没有进食，不要吃得太急了，先休息一下吧。”他扶她躺下，一脸关切。

　　“好。”她确实是累了，也不想去想太多，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次不再是噩梦。

　　似乎是一个极美的梦境，她的唇边绽出了一抹笑容，雅竹竟然看呆了。

　　慧嫔暴病猝死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位深受君王宠爱的妃子就这么一夜间染病而亡。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慧嫔，对于此中的原因也没过多的追究，只是吩咐赶紧入土了，免得宫里沾了晦气。

　　寒冽就这么坐在慧嫔的灵柩前面，不言也不语，他终究没有保住她这唯一的妹妹，从此，他的人生连这唯一存活的目的也失去了。

　　空空荡荡的灵堂，黑暗的屋子，白日里除了慧嫔宫里的丫鬟太监来敬香之外，竟无一人来拜祭。

　　而且可笑的是，慧儿竟然是死在了他的剑下，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看着那带血的剑像是一个莫名的讽刺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拾起了剑，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这时大门打开了，明黄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处，外面强烈的光线倾泻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强光，令他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

　　•

　　“男儿何惧死乎？”萧衍命人关上了门，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他背对着他：“可笑的是古往今来没有一个英雄是死在自己的剑下的。”

　　“寒冽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微臣对不起慧儿，也对不起皇上。”他站起身来，“一直以来我都隐瞒了自己是苗疆少主的事实。”

　　“寒冽，你就这么糊涂吗？”萧衍蓦地转过身来，“若是朕真心要查你的来历，你当朕查不到吗？这么多年来，朕相信你是真心在帮朕的。你当慧嫔这些年来的所作作为朕都一概不知吗？”

　　寒冽哑然。

　　是啊，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要去查一个人的来历，恐怕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或许别人认为当今皇上只是太后的傀儡。可是皇上真正的实力，恐怕是令太后也胆寒的。

　　萧衍看了他半响道：“你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原因了吗？好！让朕赐给你一个原因，有朝一日你帮助朕安定了朝野，朕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寒冽的神情依然灰败，他今生还有什么愿望可求。

　　“比如，把苗疆还给你？”

　　寒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你不相信？”萧衍严肃道：“当年先皇攻打苗疆确实有些不妥，给你们造成的悲剧也不是朕可以弥补的。但是朕可以做的就是把天下万民统治好，朕相信只要天下归心，就算是苗疆人一样可以在御国的庇佑下安居乐业……”

　　“臣有罪。”寒冽双膝跪在了萧衍的面前，“臣总为一己私心，而有负皇上的隆恩。臣不要苗疆，只愿助皇上一臂之力，令万民得福，天下归心。”

　　“好！朕会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萧衍扶起寒冽

　　“谢皇上。”他似乎重回了信心，“臣有一事请求皇上。”

　　“说。”

　　寒冽望向慧嫔的灵柩，“慧儿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苗疆，臣希望……希望，皇上可以恩准臣把慧儿的骨灰带回苗疆，让她得以在地下与亲辈们相见，这样她就不会再孤单了。”

　　“慧儿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萧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最初朕也是怜惜慧儿的，她和宫里的女子不同，是那么的喜怒形于色，让人不得不去宠她……可是，虽说她的死亡朕不是直接凶手，但也难辞其咎。”

　　“皇上。”寒冽不忍心萧衍如此自责，真心地说道“慧儿在皇上身边的日子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是她自己福薄。”

　　萧衍拍拍他的肩膀。

　　“玉姑娘可还好。”

　　“她不见了。”

　　“不见了。”寒冽惊讶道：“臣带慧儿离开的时候，她还在地牢里。……臣该死。”

　　“你起来。”萧衍扶起他，“朕相信她是被人救走了，你放心吧，朕有把握她会安安稳稳地回来。”

　　“皇上……”

　　“明日你就带着慧嫔的骨灰离开，待她入土为安之后，直接回军营，现在离疆蠢蠢欲动，军营不能离了你的坐镇。”

　　“臣遵旨。”

　　•
　　一轮明月挂在树梢。

　　“她现在在哪？”萧衍对着隐在树后的白衣人问道。

　　“她自安好。”白衣人拿起了洞箫，自顾地吹奏着。

　　萧衍也不急，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一曲完毕，才再问道：“什么时候带她回来。”

　　雅竹皱眉道：“不会回来了。你无法护她周全。”

　　“那你就可以了吗？”萧衍提高了声音，“现在恐怕在太后的眼皮底下你是自身也难保了吧。”

　　雅竹不语，只是擦拭着洞箫。

　　“让她回来吧。”萧衍放低了语气，“现在只要是待在宫里，任何地方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除非她愿意出宫……不过你恐怕比我更了解她的脾性吧，在这种时刻，她又怎么回愿意离开呢？”

　　雅竹还是不说话，但他不得不承认萧衍所说的不无道理。

　　“又或者你想在她的眼皮底下娶醉月郡主？”

　　“你怎么肯定我会娶醉月？”雅竹反问道。

　　“只要娶了郡主就可以得到太后的信任，江山就已经放了一半在你口袋了。”

　　“是吗？”雅竹暗讽道：“看来太后应该将郡主许配给你才是正道。”于是也不再说什么，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没入了丛林深处。“等她的毒完全清除了，我会放她回来。”雅竹的声音用远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听得格外清晰。

　　萧衍抬头望望挂在树梢的月亮，静静的，像也感染了人间的忧伤。

　　同样在另外一个地方看月亮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询儿，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入朝。”

　　“娘。”萧询转过身去“你还没睡。”

　　“娘睡不着，明日对于我们母子来说，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萧衍握住贤太妃的手，安抚道：“娘，你放心，现在我们对太后来说是没有威胁的存在……”

　　“正因为没有威胁，才更让娘担心。如今朝野上下都知你痴傻，太后此时召你还朝，其意不言而喻。她不过是想用你去取代当今皇上，好来把持朝政。”

　　“那样儿子不是白白捡了个皇帝当。”萧询开玩笑道。

　　“询儿。”贤太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为娘开玩笑。”

　　萧询笑着拥住她，“娘，你放心吧，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咱们母子都过来了。明日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但愿事情不要变得比想象中的更复杂。”

　　“不会的。”萧询望着月亮，十年前，他离开的时候，那时京城的月亮，也是如此这般吧。

　　如今，他回来了。

　　如果说十年前是因为他的无可奈何，那么今日他是否真的有实力去和太后对峙了呢?又或者是放手一搏。

　　可是，他看着母亲。

　　他如何能叫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