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39、由爱

　　“哥。你来了。”慧嫔欢喜地迎了出来，又赶紧吩咐一旁的人上茶。

　　“嗯。”寒冽望着她，眼中情绪万分，最后也只问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嘻嘻……”她转了个圈，“你看我这么活蹦乱跳的，就知道了。”

　　“哥，你不知道你走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皇上最近也很少来……对了。”慧嫔拉下了脸色：“上次你回来也没有来看我。”

　　“慧儿……”寒冽欲言又止。

　　“嗯？”慧嫔本来以为哥哥会安慰她一番，但是听到寒冽的声音如此的沉重，不由地抬起了头，天真地望着他。

　　“收手吧。”寒冽像是极为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慧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眼里的天真散漫散去，更多的是气急败坏道：“哥哥你在说什么？”也不打算理寒冽，就径直往屋内走去。

　　“慧儿！”寒冽拉住她，她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

　　周围的丫鬟太监都略感好奇。

　　寒冽冷眸一扫，他们都赶紧收起了好奇心，一路小跑出了屋子。

　　慧嫔坐在软榻上，气呼呼的样子。

　　寒冽就这么站在窗户旁边，怔怔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靠近，阳光打在他身上，静静地落下了投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象到时一如既往的寒冷孤寂。

　　慧嫔本来以为哥哥会过来哄她，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动静，她终于忍不住了，侧着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哥……”语言软软的，透着委屈。

　　“慧儿，你还记得我们刚来京城的日子吗？”寒冽的声音里有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

　　“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时我们身无分文，跟着长老爷爷，一路行乞来到京城，想要投奔那个女人……”慧嫔的声音里也弥漫着哀伤，“刚到京城我就病了，发高烧，你们到处去求大夫给我治病，可是没钱他们哪里肯？后来……”

　　“后来我和爷爷没办法，只好继续行乞，希望哪个好心人可以多施舍一点，这样我们就可以找个大夫给你看病了。”寒冽接过她的话道：“你还记得哥哥曾经告诉过你有个小女孩给了我们钱物，最后帮你治了病。”

　　“哥哥，你找到当年那位恩人了吗？”慧儿有点欣喜，从软榻上跳了起来。

　　“找到了。”寒冽的声音依然没有起伏，他细细地看着慧嫔的眼睛道“就是你处心积虑像要杀掉的人。”

　　笑容破碎，慧嫔咬着唇，不可置信的样子道：“怎么可能会是她，不可能是她的。”

　　“慧儿！”寒冽上前捉住她的肩膀道：“没错，是她，真的是她。”

　　慧嫔深吸了一口气，疑惑地看着寒冽，看到他肯定的神情后，终于说道：“就算是她，我也不能因为她当年的一点小恩小惠而放过她。她只是举手之劳，换作是我，若是我有钱，我也会施舍给别人的……可是现在她要抢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因为她的一点施舍，让我把皇上也让给她？”

　　“慧儿，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蛮不讲理，现在的你就像当年的姑姑……”

　　“你住口，那个女人不是我们的姑姑，是她一手毁了了苗疆，毁了我们。”她高声地吼着，“她早就是御国的皇后，皇太后。她不是我们苗疆的女儿，更不是我们的姑姑！”

　　听到她口无遮拦地说出这番话，寒冽警觉地望向窗外，却发现了一个影子在晃动。

　　他神情一凛，飞身而去，将躲在窗户旁的人影拽了出来。

　　林疏晚暗叹了声不妙，好奇害死猫，果然是千古不变的哲学，她太急于想知道了，终于没有按捺得住。只是她惊讶的是，寒冽居然就是她当年遇到的小乞丐。

　　“是你。”寒冽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就是你。”慧嫔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她挣扎着向寒冽求救。

　　“慧儿。”寒冽一把推开了慧嫔，她跌坐在了地上。

　　慧嫔吃疼的一声惊呼，手掌已经擦伤。

　　“哥，你也帮她？”她的语气已经脆弱到了极点。

　　“我……”

　　容不得寒冽的辩驳，慧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撒向了玉儿，口中还恨恨道：“本来想找人把最后这剂药送给你的，如此便省去了很多麻烦。”

　　玉儿只觉得什么粉末向自己迎面扑来，想要避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头有点胀，意识渐渐模糊，终于倒在了地上，耳边似乎还有寒冽的呼声，但是都已经听不见了。这种粉末的味道她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是大脑的昏沉却再也容不得她有所思考了。

　　“你在干什么？”寒冽怒道，他唤了几声玉儿，却没有什么反应。他用手把地毯上的粉末沾了一点在手指上，然后放在鼻息处，神情蓦地变得凝重：“原来一直以来下毒的真的是你。是我太蠢了，太相信你了，以为你还不会伤心病狂到这个地步。你误导所有人，让我们一直都以为是太后下的毒，我只知道是苗疆的毒药，却忽略了这个宫里的苗疆人本来就不止太后一个。”

　　“哥，你要帮我。”慧嫔看到寒冽的样子，有点慌乱，从小到大哥哥从来都没有斥责过她，她是真的害怕。

　　“慧儿，把解药交出来。等到帮皇上把事情办完了，我会请求他让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回到苗疆去，回到我们的故乡去……后宫不是你待得地方，宫里女子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你变得不像你了，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带你进宫。”

　　“我不要！”眼泪夺眶而出，慧嫔蹲在了寒冽旁边抓住他的袖子道：“哥哥，我没有变，我还是你最疼爱的慧儿。你知道，我也跟这后宫女子的争宠不同，我是真的爱皇上，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男人，哪怕他的父亲曾经毁了我们的苗疆，你以为我是爱慕宫里的荣华富贵吗？我只是贪恋他给我的宠爱，我也后悔自己当初要央求你让我进宫，若非那样，我这辈子也体会不到什么叫爱情，也不会不舍，更不会想要一个人拥有更多。”

　　寒冽把她搂进了怀里，对于这个妹妹，他亏欠太多，人人都知道慧嫔的哥哥是镇国将军，所以她在后宫中本来就是孤立无缘的。再加上自己帮助皇上的缘故，太后也一直不待见她。

　　“哥，你会帮我，对不对？”慧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寒冽，仿佛他若真的摇头，她的世界就会崩塌。

　　寒冽把她的脸埋在了怀里，点头道：“放心吧，有哥哥在……”

　　•

　　这个黄昏后，林疏晚突然就失踪了。

　　“都找遍了吗？”萧衍的声音不怒自威。

　　“宫里玉姑娘能够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再去找……”萧衍喝令道，眉头紧锁成一道山谷。已经三天了，林疏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没有半点痕迹地消失在了偌大的皇宫。

　　“皇上，微臣……先行告退了。”寒冽站在一旁，欲要离开。

　　“等等。”萧衍对寒冽说道：“这宫里她是不可能迷路的，朕担心她是被人掳去了。”

　　寒冽心下一跳，沉重地转过身道：“皇上多虑了，兴许玉姑娘只是贪玩片刻而已……又或者她自己跑出宫去了。”

　　萧衍摇头道：“若是在以前，朕还有可能相信她会出宫，但是现在……”他沉吟道：“她的执着，相信你也见识过，若是没有达到她的目的之前，这座宫廷恐怕是赶也赶不走她的。”突然，他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会不会是太后……不可能，太后不可能会知道的，冯妃？”萧衍也一时找不到突破口，只得吩咐寒冽道：“宫里你也比较熟悉，朕派出去的人毕竟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你暗中查探一下可能会更好，有任何消息都回来向朕禀报。”

　　寒冽迟疑了半响道“是。”

　　•

　　幽深的地牢，闪烁着诡异的油灯，周围静悄悄地与世隔绝。

　　这条隧道本是当年他挖出来的，方便避人耳目地进宫，如今竟然被慧嫔用作地下的牢房。一路行来，他踩到过一些零星的白骨，眉头不由自主地越皱越深。他一直以为自己把妹妹照顾得很好，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只注意过她的衣食住行，却从来没想过她的心智是否富足。看这情景，这些年她应该杀了很多人，是怎样的环境才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嗜血的女子。曾经的她是看见有人宰杀牛羊都会掩住双目并且哭泣半天的，而今在杀这些人的时候她可曾有过丝毫的怜悯害怕。

　　在地牢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的林疏晚。

　　她脸色发紫，一看就是中毒的征兆，手脚都被束缚上了铁链，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仿佛……已经死去……

　　这个认识让他心头一跳，他疾步走到玉儿面前，瑟缩地伸出手触及到她还有一丝微弱的鼻息，他心中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庆幸。

　　他拉动了一下一旁的铁链，却没办法解开，又用力拽了几下，他抽出随身的佩剑。

　　“当”地一声溅起了火花，铁链被砍开了一根，然后他连续挥舞了几下，终于将林疏晚释放了出来，佩剑却钝了，他只得将剑丢在一旁。

　　“玉姑娘。”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却依然毫无反应，且呼吸越来越弱，几乎就要停止。

　　他赶紧把她背在了背上，弯下身子，准备往外走。

　　“哥……”慧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她的眼里噙着泪水，单薄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像是风中一朵小花，稍微有点骤风就能令她败落。

　　“慧儿。”寒冽把玉儿放在一旁，靠近慧嫔道：“慧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哥，你说过你会帮我的。”慧儿轻轻地说道，泪沿着脸颊滴落，“你怎么可以骗我呢？你现在是要把她带出去，然后交给皇上吗？好让皇上永远讨厌我，或者直接杀了我？”

　　“慧儿。”寒冽急切地说道：“不会的，我就是在帮你，你放心我会向皇上求情，他会放过你的，即使有什么责难也让哥哥一个人承担，你不能再坏下去了。”

　　“你还在骗我。”慧嫔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呜咽变成了声嘶竭力的低吼，“就算皇上放过我了，可是那又怎样呢？他不会再爱我，我会被打入冷宫，像无数被打入冷宫的弃妇那样，无助地过着日子，再在岁月的厮磨下凋亡，哥，你就想这样帮我？”

　　“慧儿，我会让皇上恩准你出宫，让他……”

　　“我不会相信你！”慧嫔一把拾起刚才被他丢掉的剑，对准自己的胸口，“你不是想要救她吗？”慧嫔冷笑着“你应该知道这种毒药的解药必须用下毒者的鲜血吧。”剑一点点没入胸口，“你不是想要解药吗？你和她们一样，都想让我死……”

　　“不要，慧儿！……你把剑放下来，是哥哥错了。你不要这样……”随着慧嫔的剑一点点的没入，寒冽的声音已经从最初的命令变成了哀求。

　　慧嫔胸口的血不断地渗出，她吃疼地咬紧了牙齿，然后闭上眼睛，猛地一用力，剑彻底刺入了她的身体。

　　“不要！”寒冽冲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倒下的她。

　　慧嫔的嘴角渗出了鲜血，红得诡异，她虚弱地睁开眼睛道：“哥哥，慧儿从来没想过要害谁？”

　　“我知道，我都知道，慧儿你不要说话，哥带你出去。”

　　慧嫔却拉住他的手臂道：“我活着太累了，哥哥，真的很累。”她的眼睛望向空中，一片虚无缥缈“我想回苗疆，想我们的寨子，我们的……”

　　“慧儿！”寒冽紧紧的抱着她痛呼着，铮铮男儿竟然也落下了热泪。

　　突然慧嫔激喘了几下，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吃力地动着嘴唇。

　　寒冽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得，用耳朵靠近她，只听到“皇上……”

　　“皇上……好，我马上带你去见皇上。”寒冽抱起她，发疯似地往外跑，又害怕周围的石壁伤到她而不得不小心翼翼。

　　当寒冽把满身是血的慧嫔抱到萧衍面前时，萧衍蹙着眉峰道：“寒冽，怎么回事？”

　　听到萧衍的声音，原本已经休克过去的慧嫔却突然转醒，一脸兴奋地想要伸手去拉萧衍，“皇上，你好久没来看过慧儿了。”

　　“怎么回事？”萧衍蹙额，“传太医！”

　　“不要……”慧嫔出声制止了他“我就知道皇上心中有我，哥……你看，皇上心中有我。”她就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笑着向寒冽邀赏。

　　寒冽满脸泪痕地点头。

　　“我就知道……”她又吐了一口血：“那个女人怎么能跟我比？她有什么资格跟我比.”

　　她说得断断续续，但是萧衍却一点也不糊涂，他突然眼神一凛道：“疏晚，你把她怎么了。”

　　“皇上！”寒冽怒吼道：“慧儿就要死了，你……就不能先关心她一下吗？”他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哀求，跪在了萧衍面前。

　　慧嫔却笑了，脸上的笑容格外的诡异，她喃喃道：“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把她关在地牢里，不能让她这么轻易地死去……折磨……”她的尾音已经随着萧衍冲出殿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

　　她的手臂就这么直直地垂了下去，最后一滴眼泪落入了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