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34、往事

　　凤仪殿。

　　太后倦怠地躺在床上。

　　醉月在一旁坐着，她的脸色并不是十分的好，甚至看着太后的样子，有点忧心。

　　“月儿……”太后小困了一会醒过来，看到她还在一旁，想要坐起来。

　　醉月赶紧扶她起来，用枕头垫在背后，“母后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太后的脸色很苍白，就算一个力壮的人被一下子取了那么多血也吃不消。

　　“哀家没事。”太后说话的样子还是有点有气无力的。

　　丫鬟见太后醒了，端上了药碗，雅竹也跟在后面。

　　“等等……”醉月出声制止，一把夺过了药碗，还洒了些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太后一愣。

　　醉月看着药汁，又抬头看着雅竹，“这药母后还要喝多久？”

　　雅竹温和地笑道：“再两天的药就够了。”他也看着醉月，只是眼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一掩而过。

　　“月儿怎么了？”太后探寻道。

　　“我……我，怕这药太烫了想替母后试试。”

　　“我儿有心了。”太后十分宽慰的样子。

　　醉月却看着碗里的药愣愣出神，然后她低头喝了一大口，苦涩从舌尖蔓延开去……

　　然后她笑着把药递给丫鬟道：“温度刚刚合适，你伺候母后用药吧。”

　　“是。”

　　•

　　凤仪殿外。

　　“为何要帮她试药？”雅竹背对着她，神情有些冷冽“你怕我继续对她用毒？”

　　“她年纪大了，你若再对她用毒她经受不起的。”醉月动情地说道，虽然太后不是她的母亲，但是这段日子以来她看得出来太后是真的以为她是亲生女儿了。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在“七剎”里长大，那里是地狱，从来都没有亲情友爱可言，有的只是厮杀与复仇。所以太后对她的点点滴滴，她都铭感五内。

　　几乎所有人都说太后狠毒，但是在她看来她不过是个寂寞的老妇人。得不到丈夫的爱，被情人利用，没有孩子……她也曾经有过花样的璀璨时光，却在宫闱里渐渐消磨到两鬓白发。其实她的年纪算不得很老，但是心却早已沧桑。

　　有时候太后也会给她讲自己的年少时光，苗疆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先皇亲自迎回的皇后……那样至高无上的荣耀，照耀了她人生的开始，也成为了她一辈子仅有的几点星光。

　　太后从入宫开始就再也没得到过关爱了，所以她恨所有的人，她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握在手里的权利……那是支持她活下去唯一的血液。她相信是权利让所有的人在她脚下匍匐，也正因为权利她才可以宣泄她的愤怒，将林家灭满门只是她积压的愤恨的爆发……若是没有了权利，她就只是个孤苦不受人待见的老太太，老死宫闱，无人问津。

　　雅竹回过身来，看着她眼里翻涌的情绪，叹了口气道：“醉月，杀手是不可以有感情的。”

　　她一惊，是啊，她只是个杀手，就算她制造给太后的温情也是假的，若是有一天被太后知道了……

　　她不怕杀头，她只怕太后会更加失望，甚至绝望……

　　“公子，我求你了。”醉月突然跪在了雅竹面前，“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

　　“你起来！”雅竹冷冷地说道，面无表情道：“放过她？她可曾放过我的娘亲，可曾放过林家一百多口人……醉月，自作孽不可活……她不是寻常的老妇人，她执掌着御国最高的权利。”他摇摇头，径直拂袖离开。

　　醉月跌坐在地上，表情讷讷的。

　　“郡主，郡主。”小如跑了出来，看到她在地上坐着，吃惊地扶起她道：“太后娘娘到处找你，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进去吧。”醉月无力地由她搀扶起来。

　　刚一进门，就看见李宰相已经站在一旁了，愤恨地看着她，他吩咐四下“拿下她。”

　　她的心一沉。

　　“慢着……”太后挥退左右。

　　看着她怔住的表情“怎么了？月儿……过来。”太后坐在床榻上伸出手来召唤她过去。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

　　“你……和雅竹公子？”太后看着她闪躲的神情，眼神里露出一丝精光，等着她的回答，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一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缓了缓，太后又看向别处道：“他到底是谁？”

　　李宰相不耐烦地听着老太婆东拉西扯，他几天前就询问了管家当年那个婴儿倒底有没有处理好。管家几乎是立刻地回答了他，那婴儿确实已经死了，他亲眼看到了死婴。既然那个孩子早已经不在人世，那么眼前这个一定是冒牌的，所以他一大早就赶进宫来给太后说了这件事。现在太后却迟迟不动手。

　　太后从听到李宰相告诉她当年那个孩子已经被杀死的时候就觉得快要崩溃了。再仔细思考这段日子以来，醉月和雅竹的举动，若是撇清她是她女儿这一点，他们似乎的确像是有什么大阴谋在酝酿，是她自己被突如其来的亲情冲昏了头脑。

　　醉月曾经说过雅竹公子是神医，她派人去查过他的底细。在京城里认识“雅竹”公子的不在少数，几乎所有的名流权贵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靠什么营生。仿佛这个人从某一天开始就突然出现在了京城，然后轰动一时，大家都赶着结交，却没人关注过他到底从哪里来，到底是谁？“雅竹”也不过是个名号而已……

　　“他……”

　　太后冷然地看着她，一贯的谨慎容不得她有半点的疏忽。因为醉月的缘故，她已经把一个陌生人放在身边太久了，虽然他总是一副温良无害的样子，可越是这样的就越忽视不得。他们就像是狼一样，只匍匐在暗处，伺机而动……

　　“他……”醉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后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让她更不敢妄动。

　　“或者，你可以告诉哀家……你是谁？”太后的语气已经冰凉得冻人心魄了，即使身体如此虚弱，她的眼神却依然犀利如刀。

　　“我……”该告诉她真相，还是继续撒谎。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太后娘娘，人已经带到了。”

　　“带进来。”李宰相语气里略带兴奋。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一见太后就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口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后开恩啊，草民一向本本分分，没有做什么坏事啊？”他今早刚一打开铺子，就被朝廷的官兵带到了宫里，说是太后传话。

　　“你就是赵富贵？”李宰相开口问道。

　　“是，是。”赵富贵的头如捣蒜泥。

　　“你好好回忆一下，二十年前，是否有人让你去处理过一个女婴？”

　　“这个……”他匍匐在地上，二十年前的事从新被人翻出来，他吓得腿都软了。

　　“你且说实话，太后不会为难你。”李宰相细细地诱导着，一双眼死盯着他。

　　太后更是手指泛白。

　　“二十年前，草民确实收了别人的银子，让处理一个女婴。”他哪见过这阵仗，只得和盘托出。

　　李宰相松了一口气。

　　太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满如死灰。

　　“可是，草民确实没有杀死那个孩子。”他急急地辩解到。

　　“大胆。”李宰相猛地呵斥道：“太后面前也敢撒谎，你是不是活腻了。”

　　太后睁开眼睛，忙制止了他，又对赵富贵说道：“你且老实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二十年前，赵富贵收了别人的银子，把一个女婴处理了。这种事情很常见，常常大户人家的老爷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又不敢带回家的，都是这么办，他只是个京城里的小混混，没什么正经的行业营生，只是平常帮别人打架什么的赚点银子。可是这种杀人的活他是不敢接的，偏偏这一会，赌钱欠了别人银两，没办法，只得干一票。

　　可是，就当他颤颤巍巍地想把那个女婴溺死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衣人出现了，从他手中救下了女婴，他当时就呆住了。可是没有了死婴又没办法交差，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地用一个难产而死的女婴的尸体去交差……

　　“太后娘娘明鉴，草民虽说年轻的时候干了不少糊涂事 ，可是杀人的事可真是一桩也没干啊。那次事件后，草民拿了银子，就自己开了家铺子，做起了正经的买卖，再也没……”

　　“你，你……”李宰相被气得不行，吹胡子瞪眼睛了老半天。

　　“够了。你下去吧。”太后无力地挥挥手。

　　“太后……”李宰相还觉得心里不解气，想要发一通牢骚。

　　“你也退下……”太后不耐烦地对他说：“ 今天哀家累了，二十年前的旧账等哀家身体好了慢慢跟你算……”她如此信他，他居然要杀她的女儿，也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她一时觉得疲倦不堪，连同他计较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臣告退。”出去之前，他又撇了醉月一眼。

　　刚退了几步，他又倒回来，作揖道：“那庸王和贤太妃如何安置，是迎回宫中吗？”

　　“先随便找个宅子住下，等哀家身体好了再见他们。”

　　“是。”李宰相出了门。

　　“你起来吧。”太后扶起醉月：“母后老了，总喜欢疑神疑鬼的，你不会怪母后吧。”

　　“母后，我。”这接连的转变连醉月自己也应接不暇。

　　“看来事责怪母后了，是母后糊涂了，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害哀家呢？”她轻轻地抚着醉月的头发，“等哀家身体好了，给月儿指个郡马吧。”

　　“母后，醉月愿意一生伺候母后左右。”

　　“又说傻话了。”太后摇摇头，“母后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哀家看雅竹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况且月儿也对他上心。”

　　“母后……”

　　“哈哈，我儿害羞了。你放心，哀家看得出来，他也是喜欢你的。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哀家都不过问了，只要你高兴就好。”她把醉月搂如了怀里。

　　如果这一刻不是梦该有多好，若她真是郡主……

　　醉月摇摇头，赶走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公子……心里永远都不会有她……若是以前她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那么现在她该是完全清醒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几分期许呢？若是……他答应了，哪怕不是真心的，哪怕只是为了应付太后，她也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