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原：和亲废妃）》子淼

13、求画

　　林疏晚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怎么在烟火声中睡着的，只是大年初一起了个大早。去给秦大娘他们拜了年，村里的人非要留他们吃午饭，只说雅竹要出远门，到底是推辞了。

　　从村里出来，雅竹嘱咐再三，终于不舍地策马离开。

　　当林疏晚领着小如回到泰安寺的时候，远远的就有小沙弥出门迎接她们，并称有位施主上寺里求画。

　　大年初一就来求画？林疏晚心中难免有些好奇。

　　刚一进佛堂，就发现来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离夜背对着站在佛像前，听到门动，转过身来，微微一颔首道：“玉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有几分邪魅，冷漠。

　　林疏晚一怔，并未料到来人是他，此时也只得上前盈盈一拜道：“公子昨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边吩咐小如去烧水煮茶。

　　“是吗？”他鹰一般的眼神打量着她，试探道：“姑娘欠我的难道只此一次？又或者……”见林疏晚略有些迟疑，他又笑着指着佛像说：“你们御国的人不是都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吗？姑娘可想仔细了，佛祖面前可说不得谎的。”

　　林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仰头看了看俯看众生的佛像，他的笑容如此的悲悯。可是三尺之上真有神明吗？若真有，他如何能眼见世间疾苦而视若无睹，让活着的不能超脱，死了的更是无法安息。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出神而已，林疏晚迅速收拾了情绪，眼睑微低看向地板，用睫毛掩饰了眼中所有的悲伤，心中料想眼前人不好打发，于是缓缓道：“公子是来跟我论佛的吗？若是这样，前面大殿上有得道的高僧，公子自当得到满意的答复。”

　　“哈哈……”他笑得舒豪道：“玉姑娘不必慌张，今日我来是向姑娘只是求取画一幅的……至于其他的嘛？”他缓缓踱步走进林疏晚。

　　她只觉得强烈的压迫感，不自觉地退后，却发现已经退至门边，再无可退。

　　他终于走到林疏晚面前，低头在她耳畔道出了未说完的话，“来日方长。”只有四个字，却说得清晰异常，温热的鼻息令她耳垂发麻，似在撩拨而已。

　　林疏晚后退一步，避开他道：“我已经不作画了，请公子见谅。”

　　离夜摇摇头道：“看来让姑娘为难了。只是……刚才姑娘才说要报答在下的，你们御国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娘还真不像御国人。”

　　他在激她。

　　她明明知道，却也转过身答道：“公子是外族人，不知道我们御国还有句话叫‘施恩莫望报’。”

　　他继续摇摇头道：“姑娘又说错了，前者是对于受恩者来说的，后者却是关于施恩者来说的。我自知没有施恩者的胸怀，但却不知姑娘是否有受恩者的气度了。”

　　“你……”她明知说不过他，只得讽刺道：“公子算得还真清楚，真可谓‘锱铢必较’了。”
　　他知道她在讽刺他，却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邪魅道：“好说，好说。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世上敢讹我的，也就那么一个人。”他见林疏晚眉头微动，又补充道：“还是个不怕死的人。”

　　“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呢？”林疏晚心中七上八下，心知眼前不是她能招惹的人，都怪年少爱逞强。

　　“是吗？姑娘倒有菩萨心肠，为她着想，只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又怎么能白白便宜了她呢？不过姑娘放心，她若能坦白招认，我自然可以从宽处理。”

　　“是，是吗？”林疏晚避开他灼灼的眼神。

　　“那你说她会坦白吗？”离夜丝毫不退让，步步紧逼。

　　终于退无可退，林疏晚已经抵在了柱子上，沉住气道：“公子何时要画？”

　　“半个月后吧。”

　　“内容呢？”

　　他沉吟半响，道：“百……鸟……朝……凰。”

　　“好，公子半月之后来取画。”

　　“一言为定。”

　　•

　　大年初二的时候，泰安寺来了一辆马车，将林疏晚和小如极其隐蔽地接去了醉月楼。

　　“这个院子平时是公子在住，姑娘放心吧，这里是极其清静的，虽不能与寺庙相比，到底还是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暖意的。”醉月体贴地为她将引到院子里。

　　“谢谢你了，月娘姐姐。”醉月虽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林疏晚还是一如既往地称呼她。
　　这也令醉月亲切了不少，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只怕你住不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姑娘尽管提……本来想再给姑娘派个丫鬟的，但是公子却说姑娘喜欢清静，有小如姑娘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已经很好了。”林疏晚发自肺腑的道谢。

　　月娘将一切打理妥当了之后，便领着丫鬟去了前院。

　　待月娘离开后，小如开始进屋子整理行囊，林疏晚却站在了外面打量起这院子来，雅致的四合院，青石房子后面是一丛竹子。院子两边种有梅花，如今正值岁寒时节，梅花开得格外艳丽，虽然是红色，却没有入了俗媚，偶尔花瓣落入尘土，还可见其雅洁。

　　推开雅竹曾经住的那间屋子，映入眼帘的不是其他，而是他墙上挂的大大小小的风筝。

　　各种图案形状，重重叠叠地挂在墙上。

　　“我们要你自己做的……”稚嫩的话语犹在耳边。

　　自己做。他竟然因为这个，做了这么多的风筝。她一时心中感概万千。这些风筝做得精致，上面的图案也绘得用心。只是这份情，却是她承不起的。

　　桌上和桌旁边堆放了许多书，这些书堆得很高，却没有特别一致的种类，各方面竟都有涉及。她拿起桌上的书，翻了几页，不由地皱了皱眉，书封面上俨然三个字“帝王道”。

　　“你放我进去。”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仿佛是个女子在外吵闹。

　　林疏晚放下手中的书，走出了门。

　　“采月姐姐，月娘吩咐了，其他人不得入内。”门口的小丫头捂着被她扇了一耳光的脸颊，委屈得快要哭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采月作势又要打她。

　　“住手。”林疏晚不远不近地站在了青石房子的木门前，离采月却有一定距离，声音也不大不小，却格外有种威慑人的力量。

　　采月懒懒地收回了手，笑得花枝招展：“我说这院子里住这什么贵客呢？原来……”

　　林疏晚是见过她的，除夕那晚，自己马车遇险，她就在那乘车的公子的怀里。如今看她的样子，也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她却不管采月话中带的刺，只是走到那掩面而哭的小丫鬟面前，轻轻地拿开她捂住脸的手，脸上红肿一片，于是柔声道：“你，我记得你好像叫小兰对吧。”

　　见林疏晚不理自己，采月颇有些不满。

　　“嗯。”小兰怯怯地应了声。

　　“很疼吧？都红了。”她知道容貌对于醉月楼里的姑娘来说有多重要，即便只是个小丫鬟。

　　小兰不做声，只是偷偷看了眼采月隐隐发怒的神色，低声道：“不，不要紧的。”

　　“没事，去，去找你小如姐姐给你涂点药膏。”

　　小兰移了移步子，却没有动，只是咬紧了嘴唇。

　　林疏晚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怕。

　　小兰便犹犹豫豫地朝屋子走了去。

　　“真是精彩呀。”采月鄙夷道，“姑娘一副良善的样子，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可是公子没在这里，你又何必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

　　林疏晚淡淡道：“是吗？那你不是应该感到很恶心，然后转身离开了吗？”自己也准备离开。

　　“你就这么不屑应付我吗？”采月急切地叫住她，样子有点恼羞成怒。“就算醉月楼是由公子和月娘说了算，得罪了我采月也没那么好过日子的。”

　　她却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当一个人想要跟你做对，或者看不惯你的时候，你怎么做都是错的。林疏晚太懂得这个道理了，又怎么可能去迎合她呢？

　　采月就这么被冷落在了院外，眼中的恨意表露无疑。

　　“小姐，那外面是什么人啊？她也真下得手，小兰脸都肿了。”

　　“对不起，小兰，连累你了。”

　　“姑娘，您别这么说，是小兰命贱。”

　　林疏晚摇了摇头道：“你多大了啊？”

　　“小兰19了。”她还是有点怯怯的，回答问题也很恭敬。

　　“19了。怎么进的醉月楼？”

　　小兰有点哀伤：“记不得了，听把我卖进醉月楼的牙婆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卖了……”

　　这林疏晚能理解，进了青楼里的女子，哪个没有点心酸身世啊。

　　“那你想离开这里吗？”林疏晚问道，如果小兰愿意，她倒可以帮她给醉月说，况且醉月楼一惯是不强留姑娘的。

　　“对啊。”小如也附和着。

　　小兰却一下变了脸色，她惊恐地跪在地上哭道：“求姑娘不要让月娘敢我走，出了醉月楼，我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

　　她叹了口气，自己又自作聪明了，总想着为别人好，却没想过别人到底愿意不愿意。于是把小兰从地上扶起来道：“好了，你别哭，我不说。”

　　见她允诺，小兰终于放了心，她对林疏晚说道：“其实月娘平日里对我们挺好，其他姐姐也待我们底下人不错，只是采月姐姐……”她没有再说下去，林疏晚却已明了。

　　“小姐，刚刚月娘不是说过要再给你派个丫鬟吗？不如我们把小兰留下吧。”

　　“小如……”

　　小兰一听，却喜上眉头，她对林疏晚恳求道：“姑娘把我留下吧，我一定会跟小如姐姐一起，尽心服侍姑娘的。”见她求得恳切，林疏晚也只得点头答应了。

　　事后跟醉月一提这事，醉月也答应得爽快，道：“只要是姑娘在醉月楼里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尽量去做，不用跟我说的。”

　　话虽如此，林疏晚也知醉月楼毕竟是月娘在主持，月娘虽然待自己极好，但她也要顾虑到别人的想法。

　　•

　　小兰自从来了竹园以后，几天时间就和小如熟悉起来了，也感染了不少小如活跃的气息。

　　林疏晚还是会偶尔犯困，并且昏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有的时候为了强打起精神，她就服用雅竹给她的药丸，也不知道雅竹现在怎么样了。

　　她并没有忘记答应给离夜作画的事情，只是百鸟朝凰谈何容易，她每天画一点点，也不知道半个月之后能不能画完。

　　最近醉月很少来竹园，只是经常派丫鬟过来问她有什么缺少什么。听说醉月楼这几天在挑选舞姬，据说要去给什么重要的人献舞。

　　•

　　这天，林疏晚让小兰陪她去买些纸墨回来，她独自进了文房斋去挑选，小兰则在外面等她。

　　待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兰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她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对面的酒楼上坐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离夜，而另外一个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看不清楚。

　　“小丫头看什么这么出神呢？”

　　小兰脸一红，低头怯怯道“他是离疆国的三皇子。也就是醉月楼这次要献舞的人。”

　　林疏晚愕然，她一直估计他的不是平凡人，但却也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那个三皇子。又见小兰的神色，她打趣道：“你喜欢他。”

　　小兰脸更红了，急急辩解道：“姑娘不要乱猜了，小兰怎么配喜欢他那么高高在上的人呢？连采月姐姐都不能讨他的欢心，更何况是小兰了……•”

　　采月？

　　小兰自知说错了话，也就低下头，不再言语。

　　林疏晚却沉吟道：“那倒未必。”说着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