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时墨为屿

3、第 3 章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平稳地驶入一个地下空间，明亮的灯光取代了窗外的雨幕。林栖好奇地竖起耳朵，看着秦怡将车停在一个画着白线的格子里。
　　“到了。”秦怡解开安全带，侧过身。
　　林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又要抱？
　　秦怡的手顿在半空，看了她两秒，似乎明白了她的抗拒。“自己下来？”她收回手，推开车门，先下了车，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车外等着。
　　林栖犹豫地看着车外干净明亮的地面和站在旁边的秦怡。逃离这个狭小空间的本能占据了上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前爪，然后整个身体笨拙地挪了出来，湿漉漉的尾巴拖在后面，笨重地跳下车，踩在冰凉光滑的地面上。站定后，她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一些水珠。
　　秦怡看着被自己爱车座椅糟蹋得不成样子，副驾驶座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深色水渍和沾上的泥点毛发，再看看还在滴水的猫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锁好车，朝着电梯间走去。
　　“跟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带着轻微的回音。
　　林栖迟疑了一下，看着那个走向一个发亮金属门的背影，又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留在这里？她立刻打了个寒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迈开湿漉漉的爪子，啪嗒啪嗒地跟了上去，湿透的长毛在地面上拖曳出蜿蜒的水痕。
　　电梯门无声滑开。秦怡走进去，按下一个按钮，然后看向门外踟蹰的林栖。
　　那个狭小的金属盒子让林栖本能地感到抗拒。她停在电梯口，探头探脑，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里面亮得晃眼，四壁光可鉴人，倒映出她自己湿漉漉、庞大而狼狈的身影。
　　“进来。”秦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林栖看看她，又看看身后空寂的车库，最终还是屈服于对未知黑暗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个光亮的金属盒子。爪子踩在冰凉的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哒”声。电梯门在身后无声关闭，轻微的失重感传来，金属盒子开始上升！
　　“呜！”林栖浑身一紧，四肢牢牢扒住地面，异色瞳惊恐地瞪大，尾巴僵直地竖起。这是什么妖法？！
　　秦怡垂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身体微微侧了侧，似乎在用行动表示这很安全。
　　几秒钟后，轻微的顿挫感传来，电梯停了。门再次滑开，外面是一条铺着柔软地毯、光线柔和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秦怡率先走出去。林栖几乎是立刻窜了出来，逃离那个令人不安的上升盒子。她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怡身后，湿漉漉的爪子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吸饱了水，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色的爪印水痕，无声地记录着她的行踪。
　　秦怡在一扇深灰色的门前停下，用指纹开了锁。“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洁净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住林栖湿冷的身体。她站在门口，好奇又警惕地探头往里看。
　　秦怡走了进去，弯腰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柔软的米白色拖鞋换上。她回头，看到门口那只浑身滴水、体型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门框、正探头探脑、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留下一串泥水爪印的猫咪。
　　“进来。”秦怡脑袋示意的歪一下，让开了身，一只手操作着手机发送着信息。
　　林栖迟疑地迈步，踏入这个陌生的领域。玄关很宽敞，地面是光滑的浅色大理石，倒映着头顶柔和灯光的暖光。空气里是淡淡的、令人舒适的香氛味道，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
　　她湿透的爪子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泥水的湿脚印。
　　秦怡的目光扫过那个脚印，又落回林栖身上。她没说什么，只是走到客厅一侧，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里面是宽敞明亮的浴室，巨大的白色浴缸，光洁的瓷砖墙面。
　　“过来，你需要洗个澡。”秦怡的声音从浴室门口传来。
　　林栖循声望去，看到秦怡站在那个铺着白色瓷砖的“小房间”门口，正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蓬松柔软的白色毛巾？
　　洗澡？！
　　这个词如同惊雷在林栖脑中炸开！所有刚刚因为温暖环境而松懈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到极限，浑身的毛又一次炸了起来，比在雨夜车边时炸得更开，让她看起来体型瞬间又膨胀了一圈。洗澡，那是仅次于水的恐怖噩梦，山里的溪流她都是能避则避，更别提被按在热水里揉搓！
　　“喵嗷——！！！”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响彻整个安静的公寓。林栖像被踩了尾巴的弹簧，猛地向后弹跳，巨大的身躯撞在玄关的装饰矮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她完全忘记了环境的陌生和秦怡的存在，只剩下刻在骨子里的、对水的极致恐惧。她慌不择路，湿漉漉的身体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就想往客厅深处窜逃。
　　“站住！”秦怡的声音陡然严厉，带着极强的威慑力，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截住了林栖的去路。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林栖急刹车，惊恐地看着挡在面前的人类，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龇着牙，爪子在地面上不安地抓挠，发出刺耳的“刺啦”声。逃！必须逃！
　　秦怡没有退缩，她紧盯着林栖惊恐的异色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穿透恐惧的冷静力量：“你，浑身湿透，冰冷，脏。必须洗。”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又指了指林栖身上不断滴落的泥水，“不洗，会生病。生病，很痛苦。”
　　生病？痛苦？林栖的龇牙低吼停顿了半秒。她当然知道生病。山里的冬天，一场风寒就能带走不够强壮的同伴。那种虚弱、痛苦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
　　就在她这瞬间的犹疑和恐惧交织的僵持中，秦怡抓住了机会。她没有强行去抱，而是再次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试图商量的口吻：“很快。洗干净，暖和，舒服。”她甚至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强调“舒服”这个词。
　　她将手里那条巨大的蓬松白毛巾往前递了递，柔软的质感几乎要碰到林栖湿漉漉的鼻尖。“洗完，用这个，擦干。很软，很暖。”她的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说服力。
　　林栖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双眸死死盯着那条看起来确实非常柔软诱人的白毛巾，又看看秦怡脸上那不容商量的表情。温暖的诱惑和对“生病痛苦”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她。最终，对温暖和干燥的渴望，以及对眼前这个人类某种莫名力量的畏惧，极其微弱地压过了对水的本能恐惧。
　　她炸开的毛，极其缓慢地、一绺一绺地，塌下去了一点。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细碎不安的呜咽。她不再试图逃跑，但身体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四爪牢牢钉在原地，表达着无声的抗拒。
　　秦怡看懂了这种妥协。她没有再催促，只是维持着拿着毛巾的姿势，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栖身上，像是在进行一场意志力的无声较量。
　　浴室里明亮的灯光倾泻在玄关边缘，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淡香和一种无形的张力。大理石地面上，水渍和泥脚印在蔓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有林栖湿透毛发上滴落的水珠，砸在光洁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终于，在秦怡几乎要以为这场对峙会无限期持续下去时，林栖动了。以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朝着浴室那散发着光亮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门口，极其悲壮地、一步一顿地，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巨大的尾巴沉重地拖在身后，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秦怡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侧身让开，跟在林栖身后走进了浴室。磨砂玻璃门在她们身后轻轻合上。
　　温暖干燥的公寓玄关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水痕、泥脚印，还有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充满绝望的猫叫声，以及哗啦啦的水流声。
　　浴室里明亮的灯光刺得林栖睁不开眼，巨大的白色浴缸在她眼中如同深不可测的刑具。哗哗的水流声从浴缸上方的花洒倾泻而下，撞击着光洁的瓷砖，溅起细密的水雾。那声音在林栖听来，无异于山洪咆哮。
　　“喵嗷——！！！”
　　凄厉的惨叫再次爆发，比在玄关时更加绝望。林栖浑身的毛炸得如同刺猬，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恨不得能把自己嵌进去。一双漂亮异色眼眸死死盯着那源源不断流出的热水，仿佛那是滚烫的岩浆，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她四肢爪子上的尖锐指甲全部弹出，深深抠进瓷砖缝隙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剧烈颤抖。
　　秦怡眉头微蹙。她早已预料到会是一场硬仗，但没想到这猫的反应如此激烈。她提前放好了浅浅一层温水，温度适宜，甚至特意避开了会让猫咪敏感的水流直冲。但这似乎毫无作用。
　　“安静！”秦怡的声音在哗哗水声中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尝试伸手去抓林栖，但刚一靠近，林栖就像被电击般猛地弹开，巨大的身躯撞在旁边的置物架上，瓶瓶罐罐一阵摇晃，发出叮当乱响。
　　强攻不行啊。
　　秦怡深吸一口气，果断关掉了花洒。水流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水滴从花洒头滴落的“嗒、嗒”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浴室里异常清晰。

作者有话说

　　秦怡：啧，难搞啊⊙︿⊙
林栖：?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