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时墨为屿

2、第 2 章

　　直到林栖将那袋零食吃得干干净净，连袋子边缘都舔舐得发亮，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抬头望向秦怡，眼眸里的惊惶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吃饱后的懵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甚至无意识地朝秦怡的裤脚边，又靠近了一点点，湿漉漉的尾巴尖轻轻扫过秦怡沾了些水渍的昂贵皮鞋鞋面。
　　秦怡低头，看着自己皮鞋上留下的湿痕和几根银灰色的猫毛，又看看眼前这只虽然依旧狼狈但眼神明显温顺下来的大猫。它体型确实惊人，蹲坐着都快到她膝盖高了。
　　“吃饱了？”她的声音响起，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清泠而平静，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林栖下意识地“喵”了一声作为回应，带着点吃饱后的慵懒鼻音。刚叫完她就僵住了！糟糕！本能反应！她赶紧闭上嘴，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秦怡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她再次缓缓地蹲下身，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感。这一次，她靠得更近了些，几乎与林栖平视。那股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更加清晰。
　　林栖的肌肉又本能地绷紧了，但这次没有炸毛，也没有后退。她只是紧张地看着秦怡伸出的手——那只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
　　那只手并没有直接落下来抚摸她，而是悬停在她湿漉漉的头顶上方，掌心向下，带着一种询问和试探的意味。秦怡的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栖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问：可以吗？
　　林栖读懂了这种询问。她犹豫了零点几秒。眼前这个人类的手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攻击性，而且……她刚刚给了自己食物和遮雨的庇护。她眨了眨眼，终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将湿漉漉的脑袋往前凑了一点点，主动蹭到了那只悬停的、温暖干燥的掌心下。
　　触碰到那温暖干燥皮肤的瞬间，林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是一种奇异的、被安抚的舒适感沿着脊椎蔓延开。
　　秦怡的手终于落了下来，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温柔。她的指尖先是轻轻碰触到林栖冰凉湿透的额顶，然后顺着她头颅的弧度，非常小心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些笨拙，显然并不常做这种事，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克制和传递过来的温暖干燥，却奇异地抚平了林栖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
　　“真乖。”秦怡的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盖过，但林栖敏锐的猫耳捕捉到了。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乎少了点最初的冷峭。林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再次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呼噜声，像一台小小的、湿漉漉的发动机。她甚至无意识地将脑袋更往那只温暖的手心里拱了拱，寻求更多的抚慰。寒冷和恐惧似乎被这温暖的手掌驱散了大半。
　　秦怡感受着掌心下冰凉湿透的皮毛和那细微的震动，看着眼前这只巨大的、此刻却显得异常温顺依赖的猫咪。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不能把你留在这里。”秦怡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决定，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栖的呼噜声停了一瞬，疑惑地睁开眼看向她。
　　下一秒，秦怡做出了一个让林栖瞬间僵住的举动。她将手中的雨伞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双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伸了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林栖湿漉漉、冰凉的前胸下方，另一只手则穿过她同样湿透的后腿和腹部，准备将她整个抱起来！
　　“喵——！！！” 林栖浑身的毛再次炸开，前所未有的惊恐攫住了她，悬空！被完全控制！这比刚才的雨夜和噪音更让她本能地感到致命威胁。她剧烈地挣扎起来，爪子本能地弹出，试图蹬踹抓挠，喉咙里发出尖锐凄厉的嘶叫。
　　“别动！”秦怡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同时手臂猛地收紧，以一种巧妙而坚定的力道钳制住林栖剧烈扭动的身体，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避免她的爪子伤人或她自己摔下去。昂贵的羊绒大衣瞬间被蹭上大片大片泥泞的水渍，甚至被林栖惊慌失措的爪子勾出了几道细微的丝线。
　　“再动就把你丢回雨里！”秦怡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显然控制这只受惊的大型猫并不轻松。这句话清晰地传进林栖耳中。
　　丢回雨里？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栖混乱的惊恐。刚才在墙角被雨水浇透、寒冷刺骨、无处可逃的绝望感瞬间无比清晰地回笼，挣扎的力道骤然一泄。
　　就在她僵住的这半秒钟，秦怡已经成功地将她整个抱离了地面，紧紧搂在怀里。冰冷的、湿透的巨大猫身紧紧贴着秦怡同样被雨水打湿的大衣前襟，寒意和湿气立刻渗透过去。
　　秦怡眉头都没皱一下，迅速弯腰，用脚尖灵巧地勾起地上的雨伞，稳稳撑住，重新遮在头顶。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林栖庞大的、湿漉漉的身体尽可能安稳地抱在臂弯里，像抱着一个沉重的大号毛绒玩偶，只是这个“玩偶”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好了，没事了。”秦怡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些许，她低头对怀里僵硬成一团的林栖说，“带你回家。别怕。”
　　回家？
　　林栖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却依旧僵硬无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人类温热的体温透过湿冷的衣物传递过来，能听到对方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雨水和自己皮毛的潮湿气味。被这样完全掌控的姿势让她极度不安，属于猫的本能叫嚣着危险，但头顶那把再次隔绝风雨的伞，那声“回家”，还有刚才那袋金枪鱼的香气，又像微弱的锚点，拉扯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只能僵着身体，把脸埋在秦怡微湿的大衣衣襟里，不敢抬头看这光怪陆离、飞速后退的恐怖城市夜景。耳朵却无法控制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音：轮胎碾过积水的哗啦声，远处模糊的人声，还有头顶上方，抱着她的这个人类那平稳的呼吸声。
　　秦怡抱着怀里沉重而僵硬的一团湿冷，步伐稳定地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的轿车。雨水顺着伞沿流下，在她脚下汇成小溪。她腾出一只手，用指纹解锁了车门。
　　“嘀”的一声轻响，车门应声而开，暖黄色的内饰灯光流泻出来，照亮一小片干燥的空间，还带着皮革和清新剂混合的温暖气息。
　　这温暖的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拽了一下林栖紧绷的神经。她埋在秦怡衣襟里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异色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窥探着那个散发着暖意和光亮的狭小空间。这就是……铁盒子里面？
　　秦怡没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动作利落地弯下腰，手臂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湿透的猫咪放了进去——放在了副驾驶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湿冷的皮毛接触到干燥温暖的皮革，触感对比鲜明。林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收住指甲的爪子无措地踩了踩柔软的坐垫。
　　“坐好。”秦怡简短地命令道，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细密的雨点敲打车顶的闷响。
　　林栖僵硬地趴在宽大的副驾驶座椅上，湿漉漉的毛发在昂贵的浅色真皮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她不敢乱动，眼睛紧张地转动着，打量着这个狭小而陌生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皮革、一种淡淡的清新剂，还有……身边这个人类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木质香气，此刻在密闭温暖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
　　秦怡绕到驾驶座，收了伞坐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空气，但很快被车内的暖风驱散。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平顺的嗡鸣，车身平稳地滑入雨幕。
　　林栖被这突如其来的移动和引擎的低鸣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爪子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的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放松。”秦怡目视前方，专注地操控着方向盘，声音平淡无波，“很快到家。”
　　秦怡语调里似乎有种安抚的力量，林栖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跳起来的冲动，僵硬地趴在座椅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车窗外。
　　车窗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外面飞速掠过的、扭曲变形的光带和色块。那些巨大的、会移动的“铁盒子”在模糊的雨幕中如同潜伏的巨兽，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黄光芒。每一次靠近，都让林栖的心提到嗓子眼，喉咙里压抑着低低的呼噜声，那是恐惧的本能反应。
　　她忍不住偷偷看向开车的秦怡，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冷峻而专注，下颌线绷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定有力。雨水在车窗外织成流动的帘幕，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暖风系统发出的细微声响和雨打车顶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秦怡：家人们，我捡到猫了[撒花]
林栖：啥？[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