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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春宴 ...

  •   京中的樱花开至极盛而将落的时节,新任内大臣藤原季时的任官大饗在三条邸如期举行。不负世人的期许,坐席、肴馔、丝竹、花木的陈设皆精美有加,宾客衣冠相接,望之若瑶池烟霞。主人季时身着冠带,姿容丰美,颇具威仪。而他擅长言笑的性情却一如往日,与宾客饮酒言谈之间妙语叠出,引满座捧腹。他本就开朗,又有才学,趁着酒兴偶尔朗咏几句和汉诗文,风度亦足令旁人嗟叹。知家到底还是不曾错过兄长这荣华至极的时刻,却也不曾刻意前往作什么兄弟间的亲昵之语,只是安静地坐在公卿之席的末位,隔着满堂宾客与春风翻动的落花,看遥远距离之外兄长的堂堂风采。
      他不觉恍惚,眼前历历庭院台榭,不过几年之前,尚是自己朝夕起居之地,如今每一株草木都已与自己不再亲近。固然有季时对宅邸重新进行整顿修缮的原因,然而时光的研磨却足以超越一切人间的工匠,轻易将往昔的回忆抹去色彩,化作春朝雾气一般缥缈透明的事物。远处谈笑自若的兄长已成为自己难以触及又无心去追赶的存在,这当然不仅仅来自于官位的悬隔,人情的变幻却比官位的悬隔更加残忍。他此次同季时全部的对话不过是与一名同僚的参议一道,向内大臣敬上祝颂的言辞与酒杯,甚至不曾有一句多余的私语。此时那祝颂的话语也逐渐化作并不坚实的记忆,随着他在席间沉吟之际面前变换的一幅幅画面而褪去色彩。
      他在这样喧嚣的繁华之内感受到如此刻骨的孤独,然而变幻纷呈的繁华光景却不会因他的孤独而停滞。在知家兀自出神之际,宴席已逐渐进行至尾声,宾客亦各自呈现出餍足之色。众人预备道谢告辞之际,却见主人一个眼色示意,有装束美丽动作利落的侍女上前布置好场地,适才暂时离场的乐工再次执箫笛琵琶排成两列,始知还有最后一个献舞的环节。
      内大臣精心安排在结尾的表演定有过人之处,众宾客的兴致再次被点燃,各自延颈以待,知家亦不觉好奇地张望过去。待侍女退下,乐声方起,两名舞者各自从左右上场,未报名姓,直接举袖回身,跳的是一曲《兰陵王》。二人动作皆轻盈娴熟,如飞花点水,灵雀穿云。然而令宾客嗟叹不已的,却是两名舞者的容貌。
      二人皆是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年,鬓间分别簪着樱花与棠棣的花枝,身披明艳的红衣,如两朵彤云穿梭交叠。左边簪樱花的少年肤色莹白,眉目如点漆,面向啧啧赞叹的宾客时偶尔不好意思地低眉,亦使人倍觉爱怜。仔细看来,正是季时素来爱重的长子,今春获正五位的殿上侍从良时。右边簪棠棣的少年一时不辨身份,但觉明眸粉面,光彩照人。少年翻飞的舞袖震落鬓边的花朵,自他的眼角飘落下去,一时风流妩媚之至,教人挪不开眼。
      唯一不为宾客的惊叹所扰的只有舞者本人,特别是那不知名姓的右方少年,舞步开阖自若,同乐曲浑然一体,仿佛自是栖居在管弦之间的精灵。诸多宾客一面看的出神,也有人窃窃私语试图猜出这精灵的身份。知家亦凝神看去,少年的容颜刚刚与记忆中某个形象重合,却听居于下座的一名春宫大夫惊呼一声,颤抖着嗓音先于他报出了答案:“是……是尚侍吗?”
      举座一时哗然,知家亦觉心下一惊。那容颜明丽的右方舞者,哪里是什么不知名的少年,分明是季时的掌上明珠,如今圣眷正隆的尚侍繁子!
      在喧嚣间依旧镇静自若的,除却场下无言的乐工,只有季时,良时,以及繁子本人。原本就对今日的华美宴席极口称赞的一众朝臣,此时面上露出的是彻彻底底的叹服神色。原来如此,对今日的盛宴精心筹办已久,誓要与左大臣家的曲水宴一竞高下的内大臣季时,自知无法同对方一样请天皇中宫以下的诸宗室驾临,在宾客的级别上先落了下风,遂构思出这样别出心裁的奇策吗。而天皇竟能破格准允此事,对尚侍的钟爱亦远非寻常。事已至此,无论左大臣家再如何复刻汉家的风雅盛事,亦足称胜负已分。
      知家同样压抑不住胸中激荡的感慨,纵使他亦不知这感慨悲喜几何。果然这才是季时该有的手腕,这才是他不拘先例,不掩雄心,却因行事优美而游刃有余,而从不失风度的兄长该有的本事。此时一曲终了,繁子与良时向宾客端正施礼,少年少女的莹润面孔染上淡淡的绯红,在鲜红舞衣的映衬下愈发光彩动人,如自九天之上翩翩而降的仙人童子。面对久久沉浸在惊艳中不能回神的宾客,主人季时迟来的解说终于传来,依旧是明朗轻快的语调:“不才一双儿女,略献薄技,博诸位贵客一笑。”
      繁子凝眸微笑,接着转身,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之下离去,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无声。身为受天皇钟爱的女子,在宴席上当着众人献舞已是大胆不经的举动,此时立即退去理所当然,然而在看客眼中却不啻来去无踪的仙子回归天界,徒惹世人怅惘低回,疑心适才不过是一场幻梦。良时则换了一件外衣,留在父亲身边同宾客饮下最后一盏春酒。
      这场盛大的宴席在高潮中走向终结时已是日暮,夕阳将庭中的粉白落花镀上流金的色彩。至宾客大半散去,仅剩季时同几个朝中至为亲近的同僚进行私下的问候,门外忽然传来凌乱嘈杂的声响。前来通报的家童畏惧在此时扫了主人的兴致,犹豫着不敢上前,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向主人与最后的宾客知会外面陷入骚动的事由,为这场春风盛宴画上仓促的句点。

      安久二月末,与内大臣的任官大饗同时,位于平安京以北的上贺茂神社忽然失火,将楼门与中门一并席卷,造成数名神官与庶民的死伤。幸而大火并未殃及本殿,入夜后已被扑灭。然而两贺茂社之一的上贺茂神社,作为京城屈指可数的古老神社,又是每年奉朝廷之命由皇女前往祭祀的贵重神社,突如其来的火灾依然被视作极其凶险的灾异。面临来自神明的警告,天子公卿皆当谨言慎行,继无恙举办的内大臣大饗之后,原定于三月三日的左大臣家曲水宴被迫延期,定于十余日之后的三月十五。
      然而即便没有火灾带来的延期,随着时日迫近,这场风雅行事亦渐渐为阴翳所笼罩,无论是对于参加者还是承办者自身。年初病情刚见起色便勉强还朝的左大臣兼经,大约是太过劳累,一日归来时着了乍暖还寒的晚风,当夜便发起烧来,不得不再度卧床静养。而忽然多出的十来天时光不足以令左大臣缠绵不愈的病体走向康复,反而每况愈下,至三月十日前后已连起身都费力了。这日自清晨开始的连绵细雨至午后方停,天空犹自阴郁,不见日光。自朝中归来的新大纳言定清不请自来到左大臣邸,探望病榻上的兄长。
      兼经劝慰一直以担忧的神色守在身旁的夫人和道衡离去,唤定清坐到近前,勉强起身,于昏暗病室之内展开一场独属于兄弟二人之间的谈话。在定清一番殷切寒暄过后,话题不多时便转到行将到来的曲水宴上,兼经注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不知此次的仪式,可否劳烦新大纳言代我主持?”
      定清不由略微怔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兼经的目光是如此清澄平和,呈现出一种近乎虚无的宁静,却正因虚无,才足以无所遮掩地映照出面前的一切。他们兄弟二人平素并不亲近,私下鲜少往来,在他眼中,兄长不过是自幼受命运眷顾的摄关家嫡长子,年不过三十便位及人臣的荣华风流之辈,天生不必沾染世间一切凄凉或可鄙的埃尘,足以令旁辈艳羡乃至嫉恨。然而自上次来访,他就暗自讶异于兄长这样平静而虚无的目光,那是一种置于哀愁以上的哀愁,或许可以视作某种对人事清醒洞察之下的失望,又因与生俱来的教养不曾轻易展露给世人分毫。他不知那是高位之人共有的寂寥,还是病弱之人共有的痛楚,或者是什么别的。刚刚升任大纳言,即将迎来仕途的芳春岁月之人自然无法也无心去理解这些不属于他的遥远情绪,就本心而言,他此日来访,原本就暗自期许着可以接过曲水宴主持的职务。能够亲自迎接天皇临幸,于锐意仕途之人本就是宝贵的殊荣,若蒙主上赏悦,当场于自身或子侄下赐官位也并非什么新鲜事。然而面对兄长这样平静的目光与言辞,他忽然知晓大约兄长早已洞察他心下所想,这样的认知令他无端羞愧起来,几乎不能出言应承。
      兼经看他不答,又说了一遍:“此事仓促,令新大纳言为难。然而以我如今支离病体,纵使勉强出面,亦难免失敬于陛下。且此是我摄关家的仪式,不容假手于他人,只得请新大纳言代劳了。至于有关曲水之宴的流程与和汉掌故,我先前粗略抄撰过一份,一会让道衡取来交给新大纳言。”
      定清至此只得深深低头,郑重承诺:“兄长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临近仪式的人事更迭就此完成,定清起身告辞,浓云笼罩的阴沉天空之下,左大臣邸再度恢复近乎空寂的宁静。直至入夜,又有一名送信的使者登门。近日时常有朝臣送信来关切左大臣的病状,大抵由道衡代为接收,此时他也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慰问之信,一时搁在一旁无暇细看,直到夜半就寝之前方想起来,放在烛火前细细读来,稍稍起了讶异之色。他轻轻读了一遍信笺的落款,不觉会意笑了起来:“三条参议知家……是那位知家大人啊。”

      “如此便要在知家参议家中叨扰几日,劳烦参议为我这副无用于世间的病骨费许多心思。”今日落花风紧,侧近贺茂河水的宅院之内隐隐可闻波浪的声音。西面的室内,兼经半卧在榻上,一手扶着隐几,向这宅院的主人颔首致谢。
      “去年大人的收留之恩,下官一直记在心里,不知几时能报,却不道近在眼前。”知家笑着走到近前坐下,“并非下官自夸,此处虽不比大人府邸池台壮丽,然而大人小住之下,定能体味到一番幽雅别趣。譬如金华殿上之人,偶尔涉足竹屋柴门,未必不觉心旷神怡,一扫病痛与烦忧。”
      兼经虽将仪式之事尽数委任于定清,事先精心修缮的花木泉石却无法移动,特别是为曲水之宴特意开辟的壮美水池。然而兼经如今作为闭门卧病之人,置身天皇行幸的府邸之内,于天子既属不敬,且仪式前后宾客喧嚣往来,于病人亦断非适宜静养的清净之所。人选的更迭既已成定局,左大臣不得不离开倾注心血一手打造的风雅之地,暂时退居别处。而知家在听闻此事之后,第一时间发出信函,诚挚邀请兼经到自家府邸上小住。
      堂堂摄关家自有无数闲置宅院,岂会沦落到借宿一介参议的宅邸。是以道衡收到此信时乍觉愕然,联想起知家此前的为人举止不由失笑,几乎是半开玩笑地拿给父亲去看。至于他在父亲欣然应允时的新一轮惊愕,则是后话了。
      虽是主动邀约,大约顾忌对方的尊崇的官位与虚弱的身体,作为主人的知家始终保持了克制的距离,此前仅带着恬子来与兼经闲话过一次,自己坐在一旁安静听他们兄妹之间久别的絮语,平时更断不允许孩子们到此吵嚷。至于短暂的借宿是否有其他深意,则唯有当事人知晓。这日结束了一轮礼节性的言辞,兼经忽然问道:“听说今日朝会的议题,是围绕上贺茂神社的失火一事,诸位朝臣可有什么见解?”
      知家摇头:“如今虽有盗贼刻意纵火的传言,然而犯人踪迹已经杳不可求,如今由朝廷向各地国司征收资用,及早重建焚毁的神社建筑,才是要紧之事,列席公卿大抵都持如此意见。”
      兼经若有所思地颔首:“这样啊。”
      二人一时陷入沉默,知家只道他身体不适,无力言语,遂上前扶过对方支撑着隐几的手臂:“大人躺下说话吧,不必当我作外人。”
      兼经未再坚持,只自嘲道:“如此颓唐姿态,惹参议见笑了。”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出口的言辞却凝炼清冽,使人顿悟面前这样不堪起坐的病人,依然是浸淫朝廷多年,早已洞彻世情机微的摄关家长者,只言片语就足以搅动世上风云的左大臣,“然而既有此荒诞不经的传言,若就此放任不予追究,岂非损及天家颜面,近年来京中武备废弛,群盗频出,或许恰可借此时机,加以整顿。”
      知家闻言端正起坐姿,神情肃然道:“请大人赐教。”
      至此,这一段借宿时光的真实意义才初现端倪。这正是碍于贵重家门的矜持,无法随时与真心辅佐的天子推心置腹地展开交流,又因迟迟不愈的疾病,不能立身朝堂亲自掌控朝议动向的左大臣,与自幼相随天皇左右,几乎与年轻天子拥有无话不谈的手足之情,却困于官位的低微和种种微妙的两难处境,迟迟无法摆脱自家兄长的阴影在朝堂自立的新晋公卿之间,今后独特而漫长的合作的开篇。这样的合作终将以何种形式左右所有相关者命运,此时自然尚不为当事人所知。知家只是异常认真地听兼经轻轻开口:“自故京极院辞世以来,世间诸多动荡,并非天子失德,乃是武者乱政所致,此言或似危言耸听,然若放任不理,终有追悔莫及之日,去年平氏武士公然抗拒陛下的出征诏令便是其例。追其根源,乃是故院为巩固院政,广纳勇武之士,从属院厅,而今故院既已不在,院厅荒废,世上已然掀起尚武之风却岂会就此消歇,恐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借机征用,彼此勾结之下,成世间祸乱之始。”
      随着那日平时茂自东宫御所离去的身影重新浮现在眼前,知家但觉一度竭力掩埋的沉痛记忆再次历历鲜明地复苏,他点头,眉目间是此前少有的深沉近乎冷峻的神色:“大人思虑深远,令下官感佩。大人的意思,是顺势利用传言,将此次贺茂神社失火之事解释成人祸,归因于京中武备的懈怠,下命彻查,借机重整京中武士的编制,使故院身后各自去就,成为朝廷忧患的武士重新归入陛下的统领吗?”
      兼经眉宇间流露出赞许的神情,良久又道:“陛下亲政以来,诸多事项看似顺畅推行,细究之下,实则大半是有悖于圣心的妥协之策。此次贺茂社一事,同去年春日社之事同样,一经朝议裁决,则众公卿大多只顾自家全身远祸,一味优柔折中,陛下心中定有许多难言苦楚。若由知家参议将适才所言上奏,可谓深合圣心,于朝于家皆有裨益。再者,今时不同往日,当不至于使知家参议再受进退两难之苦。”
      知家静静听完,郑重点头:“下官明白。”
      二人围绕政事的言辞仅止于此,却已足够形成无声的默契。兼经最后一句话隐晦至极,知家却并没有出言追问。所谓往日,当指是去年春日社之事,那时看重知家忠诚履职的秉性,指名为敕使加以派遣的正是兼经。彼时面对东宫与季时合谋之下的意外之举,不谙世事的年轻敕使经受了如何进退失据的煎熬,兼经想必悉知于心,甚至予以默许和放任,此言可视作一种迟来的承认。所谓今时,自是在昔日一味偏袒东宫的内大臣季时,如今随着繁子的获宠,重新安分于天皇治世的今日,斩断武士与东宫之间的私人交谊,已不再构成同季时的对立。而关于这样的曲折缘由,这已是身为中宫父亲的左大臣,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暗示。
      面对始终保持着一副凝重面孔的知家,兼经不知缘何忽然觉得怜惜,命运车轮的倾轧终究不会漏过任何人,即便是这样任情任性的少年。他无端轻声感慨起来:“知家参议,这两年真是长大了呀。”
      犹自沉浸在沉重话题中的知家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起来:“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好还不长大呢。”
      他并未将这感慨往感伤的方向解读,兼经亦笑了起来,目光慢慢转向庭院的方向:“可否烦你将帘子卷起来,让我看一眼这晚春的光景。”
      知家依言起身,卷帘的瞬间有溶溶天光倾泻而入,照亮一室黯淡景致。风声不止几时止歇,为密密飞旋的樱花染成粉白色的庭院春风已不见痕迹,唯余一庭寂静落花,如未化的斑驳玉雪。知家慢慢吟诵起一支古歌的上句:“今日若不来,明朝应同白雪散。”
      那是古老物语中的名歌,劝友人来与自己共赏樱花最后的盛景,颇带有几分此花堪折直须折的行乐气氛。而此际樱花早已落去大半,他此吟并不算应景,在散如白雪的明日预言得以验证的此刻,甚至无端平添了几分颓丧哀婉的气息。兼经却并不以为意,笑着以轻缓的语调接着念完下句:“纵不见消融,岂能复作樱花看。”

      三月十五日,主人缺席的左大臣邸迎来前所未有的明丽光景。风花明媚的暮春时节,恰值微风拂袖的清爽天气,花木掩抑,泉石错落的壮丽府邸之内,有女官献舞,儒生赋诗,与泛舟奏乐,行酒咏歌的公卿殿上人。仓促之下接手职务的新大纳言定清,展现了令人赞叹不已的从容气度与丰厚学养。凡有幸参与这场直至日暮时分的盛宴之人,无不感慨,如此风流赏会,何止无愧我朝往古圣代,便是汉家兰亭赏会,金谷清游,亦何以过之。
      亲往赴宴的天皇亦兴致非常,日暮还驾之际,当场赐此次仪式的操办者大纳言定清御衣一件,赏以庄园封地。此外将前后出力颇多的左近卫少将藤原道衡升为从四位,又遣使前去探望这府邸原本的主人左大臣兼经,殷切陈述期盼左府早日复归的厚意,堪称与臣下共忧乐的人主懿范。
      而经此盛事,原本作为摄关家次子,长年埋没在兄长的光芒背后的新大纳言定清,骤然成为朝臣之间的全新焦点。自京极院前代的中御门天皇锐意亲政开始,摄关家的命运就逐渐收敛了往昔满月无缺的荣光,渐渐沦为史册上的一抹看似光鲜实则日益枯朽的点缀。几年前在自家山庄安详辞世的嵯峨入道关白,亦即兼经与定清的父亲,正是因长年虚任关白而无实权,多年斗争无果之下起了厌世之心,才于盛年入道的。作为摄关家之长有这般善感而乏坚韧的心性,或许也可视作末世之下没落名门独有的光景。至于如今虽未获摄关宣旨,毕竟以人臣极官的地位立足朝廷多年的左府兼经,人品才能虽均无可指摘之处,然而观近年来消沉之状,加以蒲柳之质,亦恐非福寿久长之人,其子嗣年稚,尚不堪大任。眼见乌衣门户,七叶重光,零落即在眼前,却不意忽然见新大纳言定清,风神气量,皆非凡庸公卿可及,始知摄关之门家声不坠。不啻江河倾颓,泥沙并下之间,忽逢宝珠辉映,令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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