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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闲庭 ...

  •   安久二年二月,樱花如粉白云霞交织之际,源雅成抛下宇治正盛的山樱,回到阔别一年的京城。往年进京后第一个登门拜会的秋阳门院如今已不在人世,此次他直接来到兼经所在的竹泉殿,准备同故人进行一番清风明月下的长谈。
      他畅通无阻地踏入友人的宅邸,却见兼经正同另一个人自客室出来。那名公卿仅着直衣,显然是与兼经颇为密切之人的私下访问。他见了雅成,颔首施礼,笑道:“早闻宇治右大臣有归京之计,将于今夜到访左大臣邸,下官在此迁延不去,妨碍大人雅兴,先行赔罪。下官这就告辞。”
      雅成认出来者,笑着应道:“定清大纳言此次升迁,实是可喜之事,始知摄关家七叶重光,荣华更逾往日。今夜突兀到访,扰及兄弟清谈,是我失礼才是。”
      对方应承下这般赏誉,又故作叹息道:“簪缨衣紫,却不及右大臣山水清华。右大臣玉树之姿,今日拜见,顿使人生离俗之想,是下官之幸,乃知迁延不为无益。”
      这公卿年纪三十上下,面对雅成谈笑自若,不卑不亢,颇具名家子弟的风度。随着今春季时升任内大臣,顺次补了大纳言之位的藤原定清,乃是左大臣兼经的异母弟。二人长相并不甚相似,同兼经这种温明静秀的典型公卿风采不同,定清此时虽一派和煦笑意,却仍掩不住眉眼间棱角分明的朗练锐气。二人既非同母所出,年少别居,兄弟之间并不算亲近,鲜少有公务以外的私下往来,是以雅成在此处见到他起初只觉得讶异。一直在旁微笑听着二人言语往来的兼经开口:“我这般沉沦日久的萧条庭院,今夜相继送迎大纳言与右大臣这般风流才俊,才使人生枯木逢春之感。”
      几人又言笑了一霎,定清告辞离去,兼经命下人整顿好坐席,面向中庭,开始新一轮的会客。每逢雅成进京的夜晚,必然在此望着庭中池水的月色,闲谈至天色将明,这已成为二人多年来交谊的一种无声默契。然而大约是近日朝局的变幻之速如浮云转烛,种种人情机微的起伏对当事人而言又太过残酷,任何人都难以独善其身,即便是拥有高蹈避世之名的雅成。此时他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也罕见地直指尘俗中事:“定清大纳言此次的升迁,可是借了左大臣的荫蔽?”
      “昧于因果之人,自身尚不能保,何谈荫蔽他人。”即便已身任朝廷的极官,兼经依旧如往昔一般亲自替雅成斟上一杯酒,低眉笑叹,“不过先前我病中不能理事,岁暮朝廷种种仪式繁多,他也帮了不少,自当略表酬谢。”原先的正三位中纳言定清并未经过权大纳言,而是直接补了季时的正位大纳言,官位亦相应晋为从二位,虽是摄关子弟,也算某种程度上的越级。只是世人一味关注季时令人瞠目的破格升迁,定清这边倒未引起什么风浪。兼经将酒递给他时眼中隐有揶揄之色:“未料身在桃源的宇治右大臣,也会上心起这些京洛风尘里的俗事。”
      雅成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只借着隐约的月色和烛火细细端详了一番他的样子,继续闲话道:“左大臣今日气色还好,如今身子可无大碍了?”
      兼经形容虽犹显清瘦憔悴,却神采清明,不似前日疲弱消沉,他轻笑:“朝露之身,不至速殒于草野,犹能在这浮世羁留些时日,说来还要感谢右大臣相赠的异国奇药。”
      “那宋僧净缘,说来可是个妙人,原本也通几分医术,若得左大臣赏识,下次我进京时,也可带他一道过来登门为左大臣诊疗,顺便一赏京城风光。”
      兼经却直视过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朝先例,异人不得入京,若让我发现右大臣有此行径,定要将你二人一同检举。”
      他忽然故作严肃,雅成怔了一瞬,沉默少顷,不由大笑起来:“好好好,是我的不是,我险些忘了左大臣是本朝第一拘泥故实的法度之人,一时兴致所至,言语无状,还望左大臣千万见谅。”
      兼经亦忍不住莞尔,经过同这故友间的轻微玩笑,周遭的春风都仿佛霎时柔和清爽起来,携着暗夜花香吹入襟袖,使人从长日压抑的神思中得到片刻的解脱。待雅成终于收住笑声,兼经又道:“与右大臣谈,使人忘忧。这些年来,稍稍知晓了几分世味苦楚之后,我就愈发这么觉得。”
      他说这话时神色异样认真,乃知并非酒杯之间的虚矫之辞。置身这万事无常的浮世,与无常远胜寻常人世的朝堂,青春风流,荣华意气,消磨都只在弹指之间,唯有偶尔涉足京城的右大臣,容止言谈与昔年竟察觉不出分毫变化,仿佛宇治的山水当真可以隔绝人间的沧桑。如同永远澄清的深山明月,只偶然投射来皎洁的幻影,引世人徒然歆羡,却永不可企及。
      雅成觉察到他感慨的深切之处,神情亦转为沉静,他素来不喜迂回修饰,此时的言辞也直白近乎冷酷:“却不知左大臣的烦忧,指的是何物呢?”
      兼经只无奈笑道:“我这等愚浅之人,心下作何思虑,□□如右大臣,当已一眼洞穿。”
      与去年中宫的流产、朝事的不利与自身的病痛等等一系列显而易见的磨难相比,自新年重返朝堂以来,表面看来无恙复归的左大臣,置身的却是更加复杂的境遇。这些苦楚是如此幽微难言,唯有当事人冷暖自知。随着天皇对尚侍繁子不加掩饰的钟爱,以及季时风光无限的升迁,朝臣之间原本围绕天皇与东宫界限分明的对立,骤然变得暧昧不明起来,而在圣心的偏移之下,左大臣家的立场迅速走向边缘化。然而在兼经眼中,多年来鼎立扶持的天子内心所想是如此历历分明。痛感于去年的强诉之时东宫与季时的强大影响力,不甘王权扫地的天子开始主动拉拢季时一家,通过明确的示好,消解其扶植东宫的坚实立场。这样的做法合情合理,甚至令人为年轻天子的高明手段加以赞叹。于是对兼经而言,辅佐天子与振兴家门这两项多年来倾注心血的事业走向不可弥合的矛盾,而对其中因果的深切洞察,甚至不容许他有丝毫的怨望。转而提携定清这样的家门中人,大约也不过是一点聊胜于无的下策。
      然而置身如此境遇者岂止他一人,世人眼中占尽荣华的季时,大约同样因偏离预计的时局,抱有不为人知的烦忧。衣冠相接的九重宫阙不过是华美的修罗之地,一经踏入,再无旋返的余地,只能在这样无休止的倾轧之中将无多的精神消磨殆尽。而唯一逍遥于这浊世之外,对世间纷繁棋局冷眼旁观的雅成,大约对于朝臣胸中百种思虑一览无余,甚至会暗自嘲笑他们的愚陋与肮脏。正因他看的如此透彻,此时才会这般直截地发问,对这位故人的脾性兼经再清楚不过。果然,雅成并没有反驳,亦不再追问,只淡淡道:“左大臣于朝于家一片深心,令人感佩,只是人事凶险,万事还当以惜身为上,莫半生辛苦,左右不过为人作嫁。”
      兼经安静听罢,凝视过他:“原来右大臣是这样看我的。”
      他眉眼间有掩饰不去的失望之色。柔软春风再度凝重起来,如冰冷艰涩的流冰。雅成此际的笑容无异于露骨的嘲弄:“我一介无用于世间的闲散之人,怎么看待朝中第一人的左大臣,有什么要紧。”
      他说完忽然起身,面向廊下春风卷起的落花:“我回去了。
      此时夜色尚浅,兼经并未起身,也未回头看他,只独自面对着半空的酒杯,徐徐开口:“右大臣是觉同我这等无趣之人,竟已无话可说了吗?”
      雅成居高临下的看他一眼,笑道:“左大臣哪里的话,今日入京路上遇到些风浪,船只阻滞了许久,我也累了。左大臣也是久病初愈之身,不必为我这等闲客劳烦精力才是。”
      他不再停留,缓步下阶,踏着落花而去。这样春月落花庭院,轻衣缓带的公卿信步走去,合该是至美的景致。他听见身后兼经忽然开口,说起一桩不相干的事来:“三月三日,我欲在此处筹办上巳曲水之宴,请主上携中宫行幸,到时还盼右大臣垂顾。”
      上巳的曲水宴原是仿照汉家的典故,在本朝虽绵延日久,却并非恒例,近年逐渐呈现出荒废的趋势,仅仅化作诗文歌谣的题材。兼经并非临时起意,自正月起已命人对自邸的亭台池苑进行种种修缮扩建工作,准备筹措起足以令天子赏悦,群臣叹嗟的壮美仪式。这样的风雅行事除却振兴朝廷故实,更有宣示家门威望之意自不待言,雅成亦心下了然,只颔首笑道:“蒙左大臣相邀,亲预此等盛事,何幸如之。”
      他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剩背后春月寂寂,照闲庭落花。

      出了左大臣邸,雅成却并没有立即返回京中的宿所,而是携了两三近侍,踏着月光,在平安京的纵横巷陌之间信马穿行了片刻。他兼任左近卫大将,也算是名目上的武官,这般乘马的姿态并不鲜见,与平日悠游文酒的样子相比,愈添了几分清贵凛然之气。偶有夜出巡行的检非违使,见了他亦各自谦恭行礼,面上是掩饰不去的艳羡之色。
      他漫无目的地徘徊至三更前后,街上已渐渐听不到人声,方调转马蹄,朝北边的大内而去。他于宫门前下马,与守卫的两名武士含笑闲谈了几句,留随从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宫门。而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位于皇宫东北角的昭阳舍,因遍植梨树而以梨壶之名著称的东宫御所。
      夜来的春风将满树梨花吹落了大半,与适才兼经邸里的淡粉堕樱不同,月光下委地的梨花如同点点凝结的霜雪,呈现出光泽锐利的冷白。在这样皎白清冷,不染人间色彩的狭窄世界中,看似距皇位一步之遥却实则悬隔如天堑,在王权的风波棋局间焦躁不已不知如何落子的寂寞东宫,与身为化身怨灵的前朝废太子之子,整日栖游山水高蹈世外,却天生对皇室纷争的刻骨悲剧拥有痛切体察的宇治大臣,走向永不为外面的世人所知的秘密会合。

      对好尚繁华,于人情往来乐此不疲的朝臣而言,这个春日无疑拥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热闹局面。除了年来废弛已久,即将在左大臣精心筹措下复兴的盛大曲水之宴,先于这场令人翘首企盼的风雅行事仅仅三日,亦即二月的末尾一日,新任内大臣的季时即将在自邸举行华美的任大臣大饗之宴,盛情邀请诸位朝臣出席。
      初次升任大臣者,在自邸设宴款待朝臣,已成为历代一种惯例,甚至被视作任官大臣程序中所必备的一环。何况季时的此次升迁,超越了三条家父祖几代以来的极官,对当事人意义重大,自当与安于顺次晋升,大饗之宴也流于形式的摄关和清华家子弟不同。
      然而除却极少数心思愚浅,一味醉心于繁华盛事的朝臣,于大多数人深谙公卿社会往来之道者而言,这分别出自占据朝中顶点的两名大臣之手,接踵而来的两场宴席,自然别具一番深长意味。左府同新内府不和的流言由来已久,如今二人的较量自前廷延伸到后宫之中,而此次操办宴席,也不过是包装在风雅外表下的一场对决。立场鲜明者只会出席其中一方,已成为朝臣间隐秘的共识。
      大抵世间残酷冰冷的对决,放在耽溺于丰美王朝的公卿社会里,呈于表面的就是这样风雅平和,润物无声的图景。左府的曲水宴事关复兴朝廷典故,足以请动天子驾临,这点自是内府所不及。然而凭季时大人的心性与威仪,岂会是甘于落于人后者,事态如何发展,实在令人期待——随着二月慢慢靠近尾声,持续占据好事朝臣之间谈资的,就是这样的话题。

      在举世为即将到来的盛大行事津津乐道之际,唯一在这骀荡春色间显得兴致索然的,却是于两方大臣都缘故非浅的知家。这日他早早结束了公务回家,于光风和暖的午后,侧卧在春窗前小憩。身后的恬子怀里抱着梅枝,姿态放松地跪坐在地上。五岁的桂丸依偎在母亲身边,以好奇的目光打量年幼的妹妹,偶尔伸手逗弄,换得母亲的一番轻声呵责。
      若非知家看起来愁绪万千的背影,这合该是一幅家门之内不可多得的温馨景象。面对这氛围的破坏者,恬子皱皱眉头,以袖掩口朝桂丸耳语道:“你去看看你父亲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不愿理睬我们母子。”
      桂丸轻手轻脚地上前,从背后牵了牵知家的衣角。知家翻了个身,颇为不满地掰开儿子的小手:“你今日功课做完了吗,整日就知道在你母亲身边淘气。”
      桂丸睁大水光清亮的眼睛,稍显委屈地控诉:“父亲先前约好今春带我到京外踏青赏花,如今春天快要过去一半了,父亲是忘了这件事吗?”
      知家稍稍愣了一下,去年的春天因春日社之事不得一夕安宁,自然疏忽了对妻儿的陪伴,那时自己信口许诺了因多日不见父亲踪影而怏怏不满的桂丸,来年春天带他到野外郊游,没想到这孩子一直记到现在。他心下涌上一股隐约的愧疚情绪,接着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改适才惆怅疏离的神色,坐起身来伸手将桂丸揽到怀中,满面笑容道:“是父亲不好,一时忘了,既然桂丸还记得,那父亲这就补偿给你。后天怎么样?我们到嵯峨去好不好?听说那边山樱开的正好,鸟雀的啼叫也较京中更加动人。父亲近来整日埋首公务,也觉得倦了,想和桂丸一起到天然野趣之间好好放松一下。”
      桂丸顿时雀跃起来,却见知家再度板起面孔:“那你赶快去把最近落下的功课赶出来,春游那天的课业也要提前完成,待我检查过了,我们再出发。”
      桂丸干脆地应声,当即起身,一路小跑出了门。知家露出放松欣慰的神情,刚待重新躺下,但见恬子将梅枝交给乳母,一脸不悦地上前,用几乎是质问的口气道:“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白瓷般光洁细腻的面孔染上薄薄的愠怒之色,显得异样可爱,知家只装傻道:“我要带桂丸出去玩呀,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恬子在他面前端正坐下,铺展开花朵一般的柔美衣袖,双手握于膝前,一脸严肃:“后天是二月最末一日,也就是内大臣宴饗公卿的日子,大人是不准备出席吗?”
      “看似风光,实则处处拘束的公卿之宴,哪比妻儿在侧来得安乐。”知家笑嘻嘻地继续装傻,却见恬子怒容愈盛。莫名陷入这样被妻子教训的局面,知家只觉一头雾水,“你生什么气呀。”
      方今两大臣相争,知家若不肯出席兄长的任官宴席,则在世人眼中就是明确站到了左大臣一侧。而恬子身为摄关家之女,若是稍稍势利些的俗人,为之窃喜都不为过。然而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却犹自纯净如春窗少女的恬子,面上展露的却是明白不过的怒色:“内大臣与大人多少年的兄弟之情,如今大人才自立门户几天,便忘恩至此,这般无情之名传到外头,我也跟着羞耻。”
      知家被恬子正义凛然的样子震慑了一下,终于不再企图蒙混过关,坐正身子,眉眼寂寥地自嘲:“如今我却是不知当如何面对这兄弟之情了。何况在那样的场合,同外人一样虚辞奉承一番也觉无趣。再说,内大臣也未必还想见到我。”
      他继续叹息:“说实话,过几日左大臣的曲水之宴,我也不想去。你看,双方都不去,就相当于双方都去了。整日朝堂上的暗流涌动还不够伤心劳神,还要把无休止的纷争延续到朝堂之外吗。想来俗世种种人事浮沉,都不过白白辜负了这世间花月,倒不如趁着尚能偷几分闲的岁月,去看看山中樱花,听啼鸟流泉,或者像这样与妻儿闲坐片刻,才觉得此生不算虚度……”
      他正自沉溺于感慨,却见恬子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知家瞪大眼睛看她,恬子的神情沉静下来,轻轻道:“这个世界上,辛苦的并不是大人一人。”
      她平淡轻柔的语气足以消解空气中的所有焦躁,知家但觉适才的自怨自怜都仿佛丧失了意义,此刻只心无杂念地平静聆听她的絮语:“我是女儿之身,又年少与大人为夫妇,家中的事情从小都不需我操心,是以虽生在摄关之家,却不谙世事。可即便如此,父兄的辛苦,我自小就看在眼中,心里只觉得敬重,即使在旁人看来是无益甚至庸俗的辛苦。大人近来尝了颇多苦楚,心下委屈,何况大人是心思纤细纯净之人,对苦难的体察未免较旁人敏感深切些。大人这样的心性是好事,也是……”她说至此竟略微羞涩起来,顿了一下,“也是我喜欢大人的地方。”然而下一刻她重新抬头与知家对视,目光清澄宁静,纯洁得近于慈悲,“大人,可是我们不应当只执着自身的苦难,还应该能够体察别人的。”
      知家心下震颤一瞬,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恬子终于说出一番肺腑之言,长舒一口气,忽然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和桂丸说,后天不行,三月三日前都不行。内大臣和左大臣家的宴会,大人都要去。”
      知家惊愕之下只得苦笑:“夫人如此气势,令为夫甘拜下风。”
      恬子刚待出门,忽然站定回头,白净的小脸再次因怒容显得异样活色生香:“我又想起一桩令人生气的事。”
      知家连忙作出听凭数落的神色,却见恬子一双乌黑澄净的眼眸中溢出委屈的神色:“大人与桂丸约定春游,居然没有说带我一起。我可是怀着梅枝时都能乘车到宇治迎接大人的人,大人如今却嫌弃我一介女子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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