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北越美》晨安安安

7、男朋友母亲的傲慢，是恋人之间第一次闹别扭

　　多年以后，晓旭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上张俊非家吃饭，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但是唯一很清晰的是，那天她是瞒着马女士和赵先生，坐上了开往丽阳市的汽车。头天晚上，晓旭就跟外婆和马女士说：“明天我要去乡下采访，晚上可能会晚点回家，你们晚饭不用给我留了。” 马女士问晓旭：“你跟谁下乡？” 晓旭有点心虚：“ 我跟李跃，那个小伙子你们见过的。我主要是帮忙拿拿话筒，提个问题啥的，工作量不大。”
　　第二天早上，晓旭早早起床，洗簌一番就着急赶往汽车站。汽车站离家不远，骑个自行车10分钟就到了。开往丽阳市的车子半个小时一班，车次还是蛮多的。晓旭赶到时，正好离开车还有15分钟，时间还是蛮从容。上了车，晓旭遇到个熟人，熟人问她：“晓旭，你也去丽阳啊，去丽阳干嘛？” 晓旭连忙回答：“我今天休息，去丽阳玩玩，顺便买几件衣服。” 找到自己的座位，晓旭拿出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顺便描眉擦口红。八十年代懂化妆的人并不多，晓旭因为是职业关系，经常要在县城里主持一台晚会啥的，所以眉笔和口红，都是必备的。不过晓旭平时不擦粉，因为晓旭皮肤向来细腻，用不着擦粉就白里透红，擦粉反而掩盖了青春。晓旭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是自信的。况且年轻的一张脸，根本用不着浓妆艳抹。稍微化个淡妆，描个眉擦点口红，整个人就很靓丽了。
　　那天晓旭特意穿了一件最满意的花裙子，这件衣服前段时间穿上时，张俊非还夸过好看。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晓旭拿出小镜子照自己的一张脸，最起码有三四次。之所以照镜多次，晓旭是怕乘车一路颠簸搞得自己发型乱了，淡淡的妆容花了。到站后，晓旭赶紧下车。一出站，就看见人群中瘦瘦高高的张俊非，已经在等候了。接到晓旭后，张俊非上前给晓旭一个紧紧的拥抱，晓旭被抱得差点透不过气。晓旭赶紧推开张俊非：“我后面有熟人呢，熟人看见不好。”
　　时隔半个多月重新见到漂亮的晓旭，张俊非心情大好：“今天我爸妈都休息，我妹妹也在家。大姐在医院要值班，不能请假。一会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院见我大姐。”
　　晓旭“喔”了一声……
　　第一次去男朋友家，晓旭说不上什么心情，说忐忑也不像，就当作一项任务吧。
　　骑车半个多小时后，张俊非家到了。“爸妈，晓旭来了！”一进门，张俊非就忙着跟父母交代。张俊非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围着围裙：“晓旭来了？快到客厅里坐一下，饭马上好啊，” 等晓旭在客厅入座，张俊非妈妈才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俊非，这位就是晓旭？晓旭，我这儿子一天到晚念叨你，上班也不安心。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晓旭赶紧站起来和张俊非妈妈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坐着和长辈说话总是不礼貌的。落落大方的晓旭，让张俊非妈妈有点意外。晓旭的漂亮，也让张俊非妈妈有点意外：“单位的小姑娘平时遇到我，总是有点小怵，这个姑娘不一般啊。”张俊非妈妈暗自思忖着。招呼晓旭的同时，张俊非妈妈上下打量了一遍晓旭：“你这姑娘，长得蛮小巧的。”
　　当面说晓旭长得“小巧”，张俊非妈妈是第一人。一般人见到晓旭，一般会说这姑娘长得好看或者说这姑娘长得清秀。
　　第一眼，晓旭对张俊非妈妈的印象是，有点官相，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貌似是个女强人。以前听张俊非说过，他妈妈是丽阳市税务局人事处的一名处长，人事处的一把手。在单位是个领导，在家里也是个领导。家务活不用干，因为勤快的张俊非爸爸，电力局办公室的工作没有张俊非妈妈忙，所以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差不多都是张俊非爸爸承包了。
　　看晓旭和他妈妈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张俊非赶紧说：“晓旭，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张俊非房间不大，收拾得还算整洁。张俊非家的房子，三室一厅100多方，比晓旭家的房子略微大一些。“三间房，那你姐姐住哪儿？”晓旭问张俊非。张俊非揽了揽晓旭：“我姐单位分了宿舍，住单位呢。这一间，是我妹妹住的。” 张俊非打开一个小房间，晓旭就见一个小姑娘背对着他们。“小东，叫姐姐。”张俊非吩咐他妹妹。只见小东不情愿地转过身：“姐姐---好” 小东说话拖长了音，看见晓旭也没个笑脸，张俊非有点嗔怪：“你这孩子，没礼貌。 ”
　　张俊非妹妹比张俊非小八岁，平时张俊非特别宠这个妹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有什么事都让着她，对此晓旭略有耳闻。“一个被宠坏的妹妹。万一嫁入他们家，这个小姑子，想必也是不好对付的。”不知怎的，晓旭突然就想到了这点。
　　关上小东的房门，晓旭又回到客厅入座。看到晓旭端起茶杯，张俊非妈妈问晓旭：“这个龙井茶喝起来如何？前段时间单位里一个小姑娘送的。” 晓旭回答：“我不懂茶，我喝什么茶感觉都是一个味儿。” 说完晓旭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今天匆忙没带什么礼物上门，不会怪我不懂礼貌吧。”
　　“俊非，准备一下碗筷，可以吃饭了，让晓旭过来坐。” 张俊非爸爸，还是蛮客气的，看起来一副满心欢喜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对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上门，而且又是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真心感到喜悦。而张俊非妈妈，始终看上去有点矜持，表情是淡淡的。张俊非妹妹呢，饭桌上始终一言不发，晓旭问她什么，她也只是埋头吃饭，搞得晓旭蛮尴尬，像是晓旭先前得罪过她似的。
　　饭桌上，张俊非妈妈问了晓旭一些家常话，譬如爸妈是干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几个，亲戚多不多等诸如此类的话语。粗听没什么，但是一细想就感觉在查晓旭家的祖宗十八代。晓旭心想：“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爸妈也是正儿八经有单位的。爸妈虽然不是什么处长，但是在单位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如果我们家是农村的，估计今天要被张俊非妈妈嫌弃死了。”
　　饭毕，张俊非妈妈终于说到了关键：“俊非让我把你调上来，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是调到电视台呢还是调我们税务局？我觉得还是我们税务局比较好。如果你同意，回去和你爸妈商量商量，就调到我们税务局吧。”
　　当着长辈的面，晓旭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笑。但是晓旭心想：“调税务局我能干什么？又不是我喜欢的工作。” 晓旭淡淡一笑：“阿姨，我还没考虑这些。我跟张俊非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一年还没到呢，现在考虑还有点早。” 听到晓旭的回答，张俊非妈妈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税务局这种单位，人家挤破头都想进来，到我这里托关系的要多不少，难道你不感兴趣？你这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了。” 晓旭压下了心头火：“我考虑清楚了。我对税务局这种单位不是很感兴趣，我还是喜欢干老本行。而且我现在的单位也蛮不错，我还没考虑上调的事。”
　　对话陷入了僵局。一看苗头不对，张俊非还算识相：“晓旭，我带你去我姐医院看看？我姐也想见见你。” 晓旭赶紧站起来，跟张俊非爸妈打招呼：“叔叔阿姨，那我跟张俊非去外面转转？一会我还要乘车回云景。今天谢谢你们的午餐，给你们添麻烦了。”
　　走出张俊非家，晓旭忍不住数落：“你妈刚才是什么意思？问都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要把我调到他们单位，这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人？” 张俊非有点无奈：“我妈就这种脾气，说一不二。你不想就不想，不要跟她计较。” 看张俊非态度诚恳，晓旭没那么生气了。到了医院，晓旭见到张俊非的姐姐，明显感觉大姐是全家颜值最高的一位。大姐看到晓旭也蛮高兴，是跟张俊非爸爸一样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且大姐这个人，明显情商比张俊非妈妈高多了：“我这个弟弟啊，你别看他个子高，一副大人的模样，思想和行为还是很幼稚的。晓旭，以后你替我多管管他。”
　　和大姐告别后，张俊非陪晓旭逛街。晓旭看中几件衣服，张俊非忙着要买单，晓旭拒绝了。晓旭这个人头脑还是清醒的，在跟一个男人没有结婚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金钱方面的牵扯。平时几十元的小礼物收收也就罢了，上百元的晓旭都是拒绝的。曾经有一次张俊非说过晓旭：“我给你买贵点的东西你都不收。晓旭，我总觉得你和我隔着一层。” 晓旭这时候总会安慰张俊非：“你也是拿工资的，一个月赚的钱也比我多不了多少。况且我自己赚的钱，一个人足够花了。”
　　那时候晓旭就心想：“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作为一个不喜欢被束缚的自由女性，没有跟男生有金钱牵扯，就意味着说话能有底气，做事能有豪气。”
　　傍晚，张俊非把晓旭送到车站，又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张俊非想请晓旭下馆子，晓旭说要赶着回家，免得马女士疑心。张俊非想想也对，马女士至今没认可他，他也是有点害怕马女士的。
　　今天张俊非，也看出晓旭兴致不高。在晓旭面前，张俊非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顺着她，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晓旭就不理他。恋爱这一段时间，最开心的还是在云景县的日子。自从他调回丽阳市之后，张俊非总有一种感觉，晓旭好像没有以前那样对他热络了，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也许异地恋真的难以维持？不知怎的，张俊非突然有点担心他和晓旭的未来。他对晓旭，可是一心一意。可是晓旭对他，明显没有他对她那么深情款款。
　　回到云景县的家，已经是将近晚上八点。晓旭发现马女士阴沉着脸，心想坏事了。果然马女士开口就是一腔怒火：“晓旭，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跟我撒谎说去采访。我已经到你单位，问过你同事李跃了。你说你今天去哪儿了？” 晓旭自知理亏也自知瞒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坦白：“我去丽阳市张俊非家玩了。” 马女士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真是做事情不经脑子。你随随便便就上一个外地的男孩子家，你会被人看轻的，你知不知道？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啊你……追你的男生不少，你为什么偏偏看上一个外地的？”
　　晓旭外婆看马女士气急，连忙来打圆场：“说几句就得了，你让晓旭吃饭吧。晓旭是不是饿了？先吃饭吧。” 有台阶下，晓旭立马进了厨房。马女士又追过来：“那个叫什么张俊非的，也没见他正儿八经上过我们家的门，对你俩的事也没个说法。我可听说他调回丽阳市，是他妈妈一手操办的。他调回去是不是事先也没跟你通气，你觉得他尊重你吗？他爸妈尊重你吗？最起码，得他先上门来说个清楚，是不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你，真的爱你，你让他调回来。” 看马女士数落晓旭没完没了，赵先生终于看不下去了：“晓旭也没说嫁给他，你那么紧张干嘛！小年轻谈个恋爱，你不要太当真。” 马女士还是不依不饶：“都是你惯的，就我一个人唱红脸。晓旭什么时候为了一个男人，跟我撒过谎？”
　　马女士喋喋不休，晓旭装作没听见，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其实晓旭对自己今天的这个行为，是后悔的。特别是上了张俊非家之后，更加后悔。
　　第二天的下班时间，张俊非又准时来了电话，晓旭匆匆应付几句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俊非来电话晓旭都没接。晓旭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他们之间，要不要继续下去？
　　某天下班，晓旭去找了赵媚媚，赵媚媚说：“你们俩真是，接二连三来找我。”
　　“你是说张俊非吗，他啥时候来找过你？”晓旭不明就里。
　　看晓旭一副迷糊的样子，赵媚媚说：“就前几天，丽阳市电信局派张俊非和他同事来出差，他忙里偷闲找了我，他没跟你讲啊？” 晓旭回过神来：“前几天是有电话找我，我知道是他，就让同事帮我接了，说我不在。” 赵媚媚哭笑不得：“怪不得呢，张俊非这一次过来，感觉愁眉苦脸的，他是说你不理他。还问我你是不是有新男友了？”
　　“他有病啊，疑神疑鬼的。”晓旭跟赵媚媚也没啥好隐瞒 ，就把这段时间去了张俊非家，然后感觉不佳的事说了。赵媚媚开导晓旭：“两个人谈恋爱，有时候不光是两个人的事，还牵扯到两个家庭。你说他妈妈难弄，小姑子也难弄，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晓旭，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冷静了半个月，晓旭决定跟张俊非摊牌。当张俊非再次打电话过来，晓旭很冷静地告诉张俊非：“张俊非，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
　　张俊非急了：“为什么？晓旭，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该和你说点什么，所以我没接。”
　　“晓旭，我明天休息，我明天来找你，我要当面听你解释。”
　　“啪” 的一声，张俊非第一次，先挂了电话。
　　“我很冷静，张俊非。你来找我，也是白搭。” 晓旭这个女人就是这样，一旦做了决定，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倔强得很。
　　第二天晓旭一下班，就看见张俊非等在了县府大院门口。怕晓旭不见他，他是来此堵晓旭的。
　　见面之后的两人，有片刻的沉默。张俊非提议：“我们去枫树湾走走？”
　　枫树湾就在县府大院后面，一到秋天枫叶红似火还得名。晓旭有时候工作累了，中午休息时间就到枫树湾去走走。枫树湾，全程有8.5公里，是古代云景县通往丽阳市的官道。古道至今保存完好，沿途有中山纪念林、得月亭等景点。旧时，枫树湾古道达官贵人、商贾过往、极尽繁华。如今得月亭不像古时有人施茶，供人免费饮用了，但是得月亭仍在，颇有几分静谧之感。想到这个点枫树湾少有行人，晓旭同意了。
　　两人走到得月亭，花了半个多小时。
　　“晓旭，记得这个得月亭吗？我第一次带你来郊游，就是来这里。记得那天野炊，你煮的青菜是苦的，我还嘲笑你呢。”
　　晓旭点点头：“不是我烧菜不行啊，是那个青菜的品种问题，它可能买来时就是苦的。”
　　张俊非点点头：“我当然知道，青菜又没烧焦。虽然那天青菜是苦的，但是我也吃了不少，因为是你烧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张俊非，我们回不到那个时候了。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挡在我们面前。”
　　张俊非看向了晓旭，冲上去抱住了晓旭，一个大男人居然哭了：“晓旭，我舍不得你，你是我的初恋。我妈是跟我说，说我以后驾驭不了你，你不属于我。可是我，我还是爱你啊，晓旭，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
　　晓旭离开了张俊非的怀抱：“张俊非，其实我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的。你呢，是一日三餐吃饱喝足就很满足了，而我不是，我有更多的精神需求。你平时爱找你那帮小兄弟嘻嘻哈哈，有时候到了这边也是先找他们然后再来找我，你不要当我不知道。你们男人都一个毛病，也许觉得到手的东西，永远都飞不了。当初花十分心思，现在快到终点了，觉得花个六七分就可以了是吗？我告诉你，对待一个你爱的人，不可以这样的。我呢，其实是一个对终身伴侣要求很高的人。我恋爱，是冲着结婚去的，不是玩玩的。我喜欢我选择的男生，要始终如一对我好，要凡事以我为先。但凡有一点点变化，都是我不能容忍的。你调回丽阳市之后，我发觉你已经把来云景县看我，当成了一个习惯性动作，而不是出于真正的爱。真正的爱，会为我多考虑一些，而不是草率地让女朋友上他家一趟，然后让他亲妈来提调动的问题。再说了，我也搞不定你妹妹。你妹妹是不是觉得我抢走了他哥哥，所以对我有点敌视？我看出来了，张俊非，你不要否认。我说分手是真的，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晓旭一口气把话说完，决绝地离开，没有回头。身后的张俊非泪眼婆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
　　也许那一天，也是张俊非在云景县难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