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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县城的人情热络,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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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岁之前,晓旭一直是属于没心没肺的。在单位的人际关系,说不上有多复杂。因为晓旭也不想在单位里走仕途,所以单位里想走仕途的同事,对晓旭也没有什么防备心理,他们知道晓旭这个姑娘,妨碍不到他们的前途,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某一天,云景县人民广播站专门开辟了一间活动室。活动室的活动,多半是逢年过节会议结束,大家聚在一起花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跳跳舞啥的。八十年代主要还是流行交谊舞,年轻人聚在一起跳跳三步四步,难度大一点的跳华尔滋,更有活力的就跳霹雳舞。如果单位领导邀请你跳舞,那同事们就比较拘谨了。刚开始活动室的活动还是比较多的,同事们聚在一起也蛮开心。到了后来领导们也来凑热闹,边跳舞还要边跟你聊工作和生活,那年轻人就觉得有束缚了,更愿意去单位外面的歌舞厅娱乐。因为单位外面的歌舞厅,总没有自己单位的领导邀请你跳舞吧,更自由自在一些。
记得有一次晓旭在单位里,被站长邀请跳舞。这个站长刚从别的单位调进来不久,对晓旭还不是很熟悉。一支舞曲还没放完,站长就问了晓旭七八个问题,最后还问“晓旭”有没有对象?说要把自家侄子,在税务局工作的侄子介绍给晓旭,把晓旭给吓的,同意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当时晓旭思忖:“万一见面了对人家没感觉,然后站长不高兴,一不高兴给我“穿小鞋”咋办?” 所以当时,晓旭就打呵呵,说自己目前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日子过一天算一天,时间过过也很快。要说广播站的工作,都是上一天班休息两天,轻松不累的工作,使得晓旭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交朋友。小县城不大,去见个朋友,走路半个小时,骑车最多十几分钟,就和朋友见上面了。不像大城市,和朋友约会说不定要穿越大半个城,路上花一两个小时并不稀奇。见面难,难见面。听说城里人每天单位、家两点一线,轻易不出门约会,因为交通成本太高了。而在小县城,完全没有交通方面的困扰。
但是小县城里朋友多了,应酬多了,有时候晓旭反而感到一种疲累。跟晓旭同批进单位的小施,有一次就跟小周小蓉换班,她们俩的班小施先上了,然后小施攒了一个月的假期,骑着一辆自行车到处跑,骑到哪儿就算哪儿。小施骑行一个月回来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黑了一圈,但是精神状态却好了不少。小施私底下跟晓旭关系不错,毕竟是同一批进单位的,总要相互照应相互进步。这次骑行回来,某一天小施问晓旭:“晓旭,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小县城,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晓旭有点诧异:“目前我还没考虑,你是有想法了吗,跟我说说?” 小施打断了晓旭:“先不说了,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时机成熟,我再告诉你。”
埋在晓旭心底那向往远方的小火苗,就这样被小施的一番话给点燃了。毕竟晓旭骨子里,是蛮叛逆的一个女生。晓旭看着乖巧,其实只是表面现象。为啥这么说?有一次一个编辑,一个从龙水县调到云景县人民广播站工作的一个编辑,邀请晓旭和他一道去采访一家单位。结果路上乘车时,这个编辑居然把一只手放到了晓旭的大腿上,亏得晓旭当时穿的是裤子而不是裙子。晓旭“啪”的一下,把编辑的手打掉。晓旭走到前面,很镇定地跟司机师傅说:“师傅,我到下一站就下车。” 到站下车以后,晓旭立马回到单位跟关系好的楼阿姨做了汇报。楼阿姨叮嘱晓旭先不要声张,说这种事情女孩子说不清楚的,以后远离那个编辑就是。晓旭还听劝的,之后工作上和那个编辑有任何交集就拒绝。一来二去的,大家也看出点什么苗头。再加上那个编辑的为人,后来从原单位传到了云景县人民广播站同事们的耳朵里。有人说那个编辑,在原单位也是对一个女记者调笑,当场被那个女记者甩了一记耳光。在原单位待不下去了,那个编辑就想办法调到了云景县人民广播站。到了新单位,那个编辑没有吸取教训,还是故技重施。慢慢的,那个编辑就在云景县人民广播站被边缘化了。被边缘化的那个编辑,到后来也晓得自己做人不地道,讨人嫌,在云景县工作一年多之后,又调走了。那个编辑走的那一天蛮冷清的,没有人到车站去送行。用晓旭同事楼阿姨的话来说,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楼阿姨有一天跟晓旭说:“我听说他老婆还挺好看的。你说嫁给这种男人,是不是要被气死?” 晓旭点点头:“这种花心大萝卜,应该切一切,扔到垃圾桶里。”
工作之余八卦八卦,有益身心健康。
工作这些年,晓旭难道没有谈过恋爱吗?其实是有过一次的。距离晓旭单位不远处,是县电信局。有一次晓旭下班后找高中同学赵媚媚玩,就在赵媚媚的单位,县电信局的职工宿舍里,见到赵媚媚正和单位里的几个年轻人聚餐。赵媚媚热情邀请晓旭入座:“晓旭,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今天可来对了。今天这一桌菜都是我做的,你尝尝?” 晓旭入座以后,看在座的几位晓旭都不认识,赵媚媚又热情地一一做了介绍。首先,赵媚媚向她的各位同事介绍晓旭:“晓旭,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们云景县人民广播站的著名播音员,我们云景县城“一枝花”。” 晓旭连忙摆摆手:“你们别听赵媚媚的,她说话向来这么夸张。” 赵媚媚的几个同事也夸张,居然拍起手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们单位男人多女人少,以后“赵播音”,要多来来啊。我们这里光棍多,你来了,就不是赵媚媚做饭了,我们来给你做。” 赵媚媚拍打了其中一个男生:“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是吧。那以后,我就让晓旭多来来,我也能享受你们的服务了。”
赵媚媚介绍到张俊非时,晓旭感觉这男青年个子好高,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晓旭看他,都得仰视。赵媚媚向晓旭介绍:“张俊 非,我们单位的青年才俊,负责微型计算机转报系统。这几天,张俊 非带着一班人安装、调测和模拟实验,刚刚告一段落。对了,张俊 非,晓旭他们播音室的那一套播音设备,感觉跟你们这阵子折腾的东西有点像的。哪天我带你去晓旭那里参观参观。”
“好的呀,哪天你带我去看看,我还没进过播音室呢,一直觉得那里挺神秘的,闲人勿进的样子”。张俊 非蛮爽快,看向晓旭的目光,多少是带了点倾慕的。席间,晓旭多次感受到,张俊 非在偷偷打量她。不止一次,有好几次。等到晓旭看向他时,他又躲开了晓旭的目光。张俊 非这个人,整体看上去还清爽,用现在的时髦话来说,就是“不油腻”。
时隔没多久,赵媚媚就带着张俊 非上门了。时间掐得正好,晓旭刚节目播完迈出播音间厚厚的大门,就看见赵媚媚带了一个男生,等候在走廊里。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同事张俊 非。
“晓旭,我知道今天你当班,所以带张俊 非过来瞧瞧。他说他这辈子没见过播音间是什么样,已经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我带他来。” 看赵媚媚拆穿他,张俊非明显感觉不好意思。看出张俊非难为情了,晓旭装作没看见,带他们俩参观播音间。期间,张俊非问了几个问题还蛮专业,什么有线广播线路的测量和架设哪里负责?喇叭分布规划如何?是不是自己供电的广播站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这期间赵媚媚接了一个电话说有事先走,张俊非就留下来继续和晓旭聊天。晓旭对知识面广的人,总是有一种天生的好感。那一刻她觉得张俊非跟她平时接触的文科生,不太一样。临走时,张俊非推着自行车,问晓旭家住哪里?晓旭说:“我家就在县人民医院对面。” 张俊非笑了:“那离我们单位很近啊。” 晓旭笑笑:“确实,我上班骑车也就十分钟不到,就到单位了。” 张俊非本想着让晓旭坐上他的车子,他骑车送晓旭一程。晓旭拒绝了:“我今天骑车的,你先回吧。” 张俊非边推自行车边跟晓旭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走一段吧,我们顺路。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我再回单位。”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聊彼此的生活和工作。临分别,张俊非嘱咐晓旭:“我听赵媚媚说你正在学习溜旱冰?哪天我约你,我们一起去啊。” 晓旭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
晓旭没想到的是,就是旱冰场的那一次摔跤,让她对张俊非有了好感。记得那天张俊非和她到了旱冰场,晓旭换了旱冰鞋就上场了。看晓旭溜旱冰还是不熟练,张俊非不由分说牵起晓旭的手,带晓旭溜了好长的一段。有人捎带着,晓旭自然溜得还算顺畅。可是晓旭估计错了形势,以为自己的水平,已经到了可以独立滑行的地步。被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男生一直牵着手,晓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况且一个小县城,很多人都是熟面孔。刚才旱冰场,晓旭就见到了不少熟人,还跟他们打招呼来着。如果看到一个男生,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人家指不定多好奇呢,说不定一会就传到了马女士耳朵里,少不得又是一顿盘问。刚才就有人在场上,打量了张俊非好几眼。
晓旭甩开张俊非的手:“我自己一个人试试。” 前半段,晓旭溜得还算顺畅。不放心的张俊非,就紧紧跟在晓旭身边。也许是一个男生在自己身边反而更加紧张?反正晓旭当时,重重地摔了一跤。等到身后的张俊非把她扶起,晓旭发现自己左脚膝盖下方,已经在流血了。正当晓旭不知所措时,张俊非居然把晓旭抱起,径自滑到了休息室。把晓旭放到座位上,张俊非就解开自己的旱冰鞋,也来不及穿上自己的鞋子,光着脚出去跟管理人员要了红药水和棉签。回来以后,张俊非轻柔地给晓旭流血的伤口涂上了红药水:“有点疼的啊,你忍着点。” 晓旭一低头,就看见张俊非正用棉签,轻轻地在她膝盖上擦。其它摔脏的地方,张俊非也用棉签给她擦了。张俊非抬头:“伤口疼不疼?” 那一刻,他看见晓旭眼里的泪光,突然就心疼这个女孩。晓旭眼泛泪花,其实是疼的,并不是感动。
那天,张俊非执意骑车把晓旭送回了家。晓旭下车后,张俊非又扶着晓旭上楼。晓旭家在三楼:“你不用扶,我自己能走。我现在也没刚才那么疼了,你回去吧。”
张俊非说:“我还是扶你上楼吧。” 扶到三楼时,正好马女士又站在了楼梯口,和张俊非打了个照面。不知怎的,张俊非一看见马女士就一阵心虚,叫了声“阿姨好!” ,急急忙忙逃也似地走了。马女士看了晓旭一眼,看到晓旭膝盖上的伤口,明白了个大概。这段时间晓旭一到休息天,就往刚刚开放的旱冰场跑,她是知道的。小县城里除了影院,如今最新兴的娱乐,就是县总工会开放不久的这个旱冰场了。整个小县城里的时髦男女青年,好像一夜之间都爱上了溜旱冰。他们家的晓旭,自然也是不甘人后的。
男女之间的约会,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溜旱冰之后,张俊非隔三差五约晓旭出去玩,有时候是两个人,有时候还捎带他们单位的同事,如赵媚媚等。当然,带同事约会的几率不多,张俊非可不想身边多几个电灯泡。两个人约会,不外乎看电影、下饭馆或者去野炊,小县城的娱乐,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些,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有一次晓旭去乡下主持一台晚会,张俊非还特意下班后骑车去接晓旭回县城。乡下回县城的路并不近,晓旭记得那一次,张俊非足足骑了一个多小时。看张俊非的样子,好像骑上一个多小时,也不觉得累。骑到张俊非单位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的样子,张俊非邀请晓旭:“去我办公室坐坐吧,我一会要替同事值个班。”
晓旭正渴了,想着上去喝杯水也好,就答应了。
到了张俊非办公室,张俊非拿来了他的茶杯。晓旭这个人有点洁癖,本来是不习惯用人家的水杯喝水,但是实在是有点渴,没多想,接过张俊非的水杯就喝上了。等到晓旭喝完,正想把水杯递给张俊非时,张俊非突然就一只手接了水杯,另一只手环抱住了晓旭,并吻上了晓旭。第一次跟男生这么亲密接触的晓旭,有点惊慌失措又有点甜蜜。两个人虽然吻得笨拙,但是不失为甜蜜的吻。此时此刻,晓旭拥有了她的第一个男朋友。
热恋期总是甜蜜的。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晓旭和张俊非,一样也没落下。不久之后,晓旭的朋友,还有张俊非的朋友,都公认他们是男女朋友了。只有一次,立秋跟晓旭说:“晓旭,虽然你现在和张俊非在谈恋爱,但是我总觉得张俊非站在你面前,气场太弱。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你们迟早会分手。” 那时候,晓旭觉得立秋看人不准。可是多年以后,在晓旭跟张俊非分手多年之后,晓旭突然想起立秋曾经说过的话,总觉得立秋可以靠占卜赚钱了。
对于晓旭的恋情,马女士虽然不赞同,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激烈的反对。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一天,张俊非告诉晓旭:“我妈说已经托人,帮我联系了丽阳市电信局,过段时间我就要调走了。晓旭,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调到丽阳市?如果你同意,我让我妈想办法,联系丽阳市电视台。我妈在税务局搞人事工作,她有办法的。”
事发突然,晓旭没有心理准备。如果贸然跟马女士提,自己要跟张俊非走,马女士必定反对。没名没份的,自己算什么呢?要调走,起码也要订婚吧!晓旭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不着急,我再考虑考虑。反正你从丽阳市坐车过来,也只要一个多小时,不算远。到时候,再说吧。”
张俊非上调那一天,晓旭去送他。看得出来,张俊非有点依依不舍,跟晓旭说了许多:“晓旭,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休息天就会来看你。” 晓旭倒是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车子驶出车站时,晓旭也没有追着跑。后来张俊非在电话里告诉晓旭:“你那天没有追上来,我很失落。”
那时候,很多人家都还没有安装固定电话,晓旭家也没装。但是晓旭单位的播音室,还有张俊非单位打电话都是非常方便的。两个人不能见面的日子,晓旭就利用下班后的晚饭时间,等待张俊非拨电话过来。电话一接通,两人总是扯闲篇。刚开始有说不完的话,连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饭又吃什么,都要细细描述一番,也不觉得厌烦。突然有一天,张俊非打电话告诉晓旭:“我爸妈说想见见你,你明天就是休息天,能不能来我们家一趟?” 晓旭当时也是幼稚,居然答应了:“好,我明天来你家。”
那时候的晓旭并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不能随随便便上一个男生家,而且是男朋友的家。还没有订婚,人家父母随随便便一句话,说想见见,然后你女孩子就赶过去了,这不是上赶子被人家说闲话嘛,好像你女孩子有多想嫁人似的,说得好听点是单纯,说得难听点就是蠢了。而且女孩子随随便便上一个男生家吃饭,会被人家的父母看轻,以为这个女孩子有多喜欢自家的儿子,上赶着赶过去。多年以后晓旭一直记得那次,自己瞒着父母赶着去丽阳市张俊非家,结果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