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北越美》晨安安安

4、高考前的一次提前招考，被东方老师告知父母后放弃

　　从小到大，在爸妈眼里，晓旭是一个有点倔强的但是还算省心的孩子。而在历届老师眼里，晓旭都是一个听话的好学生。学习不错，文娱活动也积极，老师布置的任务，都会认认真真完成。不像一些早熟的学生，老师布置的任务会打折扣。
　　不过在小学阶段，晓旭就表现出了要强的性格。那时候班上的好学生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晓旭为首，一派以秀秀为首。两派人在路上遇到，还会跺脚吵架。在大人们看来，那纯粹是小孩子玩家家，成不了气候。多年以后，晓旭和秀秀却成了闺蜜，说起当年的往事，不禁莞尔。
　　上了初中以后，晓旭和同学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还和三位同学组成了“四姐妹”。初中时代的友谊，一直延续到她们四人成年以后。这其中，晓旭和立秋的关系最好。
　　而整个高中阶段下来，晓旭除了在班上有几个还谈得来的女同学，再也没有了初中时和同学的促膝长谈，也没有了深厚的友情。晓旭把没有在高中阶段结交知心好友，归结为三个原因。一个是大家学习都紧张，无暇顾及他人。而十七八岁是比较敏感的年龄段，有些同学已经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心思重的自然和大大咧咧的玩不到一块。第三还是晓旭自己的原因。从小活泼好动的她高中阶段反而性格内敛不少，被动交友的她向来不屑于主动出击。这在她暗恋程健博却无任何行动上可以看出来，归根结底，晓旭还是一个骨子里胆小的人，不敢承担任何失败的后果。在感情方面，万一表白被拒呢？所以晓旭宁愿当一只鸵鸟。每次面对程健博老师的亲切，晓旭总觉得无力。到了高三下学期，经常是有意识地躲着程健博老师。在校团委的会议上，每次听程老师发过言，其他同学会询问程老师一些问题，而晓旭呢，差不多每次都是夺路而逃。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每次晓旭飞一样逃跑的时候，总会引来程健博老师注视的目光。那目光里包含了什么？晓旭这辈子是无从知晓了……
　　高三下半学期，云丽市师范学院要先期预招一批大专生。那时晓旭因为“情书事件”倍感压力，就提前报名参试。按照晓旭的学习成绩，大专生的录取分数并不高，晓旭的成绩是绰绰有余。之所以报名，晓旭是想躲避高考，提前成为大专生，也算是提前解放了。可是千算万算，晓旭没料到东方老师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爸妈。结果某天回到家，马女士就质问晓旭：“你们老师说你要提前报考大专生，有没有这回事？我告诉你，放弃啊。你一个要报考本科的人，报个大专不合算。”
　　此时赵先生也在一旁搭腔：“晓旭，听你妈的，你把报名表撤回来，我们还是如期参加高考。你考个本科绰绰有余，考个专科算怎么回事？那不丢份么！”
　　那天跟爸妈是如何较量的？晓旭如今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唯一记得的是，她最后还是到东方老师那里，把报名表给撤回了。
　　多年以后，晓旭在江汉市听说东方老师在儿子家度假，就专程带上礼物去见了东方老师。当晓旭问起东方老师，为什么当年老师通过她爸妈来阻止她报考？东方老师回答：“当年我也是觉得你报大专可惜。但是直接阻止吧，你不一定会听我的，所以告诉你爸妈。如果当年我不阻止，说不定你早已成为教坛上 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当一名校长也不难。”
　　晓旭说：“老师，也许这就是命吧。” 本来晓旭还想再问一问，当年老师收到马女士上缴的“情书”之后，为什么把整个事件搞得沸沸扬扬全校皆知？可是话到嘴边，晓旭还是忍住了。毕竟东方老师是欣赏她的老师之一，对她也有恩。在晓旭把大专生的报名表撤回之后，东方老师随后把手上的云景中学唯一一个名额，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的一个应试名额给了她。只可惜晓旭懵懂，没有做任何准备，就到云丽市团市委去应试了。那一年，整一个云丽市下辖有九个县，九个县再加云丽市总共10个名额，10个面试名额最终只录取一人。如果面试通过，那么参加高考后只要拥有大专成绩，就能被提前录取，所以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记得那一天，晓旭乘车去共青团云丽市团市委去面试。一个小姑娘，进了大门之后自然是忐忐忑忑，有点不知所措。来到共青团云丽市团市委一间办公室，里面有两名工作人员。当时工作人员对晓旭的面试，如今回想起来是比较敷衍的。一名工作人员，随随便便问了几个问题，问什么问题具体已经想不起来了，好像有一个问题是问晓旭：“平时你爱看些什么书？” 晓旭随口答：“《安娜 ·卡列尼娜》。” 工作人员又问：“为什么喜欢？” 晓旭说：“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当时工作人员，没有记录没有录音也没有视频。多年以后晓旭才意识到，那场面试蛮不正规。喜好全凭那两名工作人员，里面有没有猫腻就不知道了。原来晓旭以为还要考一些特长，因为东方老师交代过，团干部的政治素质、思想作风和能力，都是要数一数二的。当然了，还要看你有没有发展潜力和培养前途？首先要性格活络，其次要有特长，某些方面要拿得起来，还有一样就是要能说会道。像唱歌、跳舞还有演讲，这些都是晓旭的强项，可惜面试时都没用上。
　　回到学校以后，晓旭没有等来最终的录取通知。后来东方老师告诉她：录取了云丽市一名高三男生，听说他爸是云丽市某局的一名副局长。当年晓旭似懂非懂，还以为真是自己和其他考生能力不行。多年以后晓旭才明白，原来面试只是个幌子而已，名额早就内定了。
　　晓旭还想起初三那一年，班上唯一一个女生去上海当兵了，让同学们羡慕不已。后来同学们才明白，那名女生的爸爸，是县里的一名副书记。八十年代能当上一名女兵，那可了不得。家里几辈人烧高香，也不见得有一次机会。
　　人与人之间，某些时候要平等是蛮可笑的。你不属于那个阶层，自然就失去了很多机会。
　　成年以后的晓旭，懂事之后的晓旭，尤爱“公平”二字，是因为在云景县那种十八线小县城，讲究的是等级，是人情社会。你一条游在小县城前溪的一条小鱼，没有被其它大鱼吞没，就已经是万幸了。
　　高考前两个月，东方老师许是想激励晓旭再用功一把，把晓旭叫到一旁跟晓旭谈话：“晓旭，你知道我上次给你那个名额，是征得高三年级政治老师们一致讨论通过的，并没有违规。因为老师们觉得，你在各方面表现不错，符合面试的条件。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落选以后，其它班的某同学来质问我了，说为什么让你去面试而不给其他同学机会？说不定其他同学去了，不至于颗粒无收。所以晓旭啊，马上要高考了，你要争取考上比中国青年政治学院还要牛逼的学校，那样才会给你自己争气，也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本来一般人听过就算了，但是较真的晓旭就是不服气。后来晓旭从侧面打听到，质问老师的是隔壁班的理科班女学霸，一名学习成绩比她好，但是在唱歌跳舞方面无啥特长，形象又对不起观众的一位女同学。十八岁的晓旭当年心胸也不宽广，暗地里也腹诽过那位女生：“如果你去，人家也不会录用你的。”
　　多年以后晓旭才明白，有时候女生的嫉妒，来的是莫名其妙。老师喜欢你多一点，要嫉妒。男同学爱和你交往，也要嫉妒。如果你某次考试成绩比她好，她也要不高兴。那时候的晓旭心思太细腻，心理素质也差。晓旭不明白，一个人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你。凡事，问心无愧就好！晓旭不知道的是，一个人不管哪个阶段，只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管人家想天想地呢。
　　高考志愿填了本科，而高考考了大专分数之后，晓旭知道班上有十几位同学发挥出色，不仅考上了本科还是重点大学，真的是蛮羡慕的。知道晓旭高考失利，没有一个同学特意上门来安慰晓旭。也许有的同学是怕来安慰了反而起反作用，有的是本来就跟晓旭关系一般，晓旭高考失利他们反而是暗喜的。
　　任何时候，不要低估人性的阴暗面，这是真实存在的。只可惜，1986年十八岁的晓旭不懂得自我消化自我开解，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平时颐指气使的马女士，对晓旭也和颜悦色了不少。也许马女士在后悔，晓得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晓旭上那个云丽市师范学院的大专班呢。如果晓旭去应试，那绝对是百分百中的。但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也是对现实不满假想而已。假想美好，大多是普通人的通病。
　　看到晓旭有点意志消沉，马女士建议晓旭去外婆的故乡，永康的一个高复班复习，来年再战。这一次晓旭没有和马女士犟嘴，而是听从了马女士的安排，和外婆一起去了永康。
　　轮到晓旭妹妹晓洁选择时，马女士吸取了晓旭的教训，没有对晓洁干涉太多，而是任由晓洁报考了高中中专。其实晓洁成绩也不错，考个大专压根没问题。只不过晓洁吸取了晓旭的前车之鉴，为了保险起见报了个高中中专。事实证明，晓洁的选择正确无比。后来，晓洁考上了一所工商行政管理学校，毕业以后被江汉市工商局到学校面试的工作人员选中，一步就踏进了省会城市，从此顺风顺水。
　　有时候晓旭想，可能老天爷觉得，困难不能一股脑儿扔到一户家庭的所有子女身上，一户人家总要照顾一个。既然晓旭已经高考失利，那么无论如何，要对妹妹晓洁好一点。
　　到了外婆的故乡，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的晓旭，就像飞出笼的小鸟一样，无比自在。再也没有马女士在身边唠叨了，再也看不到赵先生唯唯诺诺的模样。在永康，虽然高复班在乡下，要走上好长一段路，但是晓旭如鱼得水。所有的同学都是陌生的，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晓旭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感觉无比畅快和惬意。
　　那一段时间，晓旭在班上交到了三个好朋友。其中两个是女同学，黄裙和施娇娇，还有一个男同学路景龙。几乎每个星期，他们四个人就会利用一天休息时间，结伴出去玩。乡间拾取野鸭蛋，到旱冰场溜冰。好客的路景龙，也会掏出父母给的零花钱，请三个女同学吃顿饭。三位女同学呢，也会投桃报李，拿出零花钱请路同学吃点小吃。三位女同学有没有一起请路同学搓一顿？那也是有的，不过机会不多。毕竟女同学们零花钱不多，不像路同学父母给的零花钱比较大方。
　　那时候，同为首场高考失利的四位同学，就是这样同病相怜心心相惜。一门心思备考一门心思苦中作乐，就想着来年高考再战，再奔一个光明的前程。
　　还记得高复班上，老师永康口音太重，晓旭一时听不明白，是黄裙和施娇娇，课余时间教晓旭永康话。后来晓旭的永康话，和两位女同学就不相上下了。因为晓旭下课也缠着外婆用永康话和她交流。那时候年轻，学东西也快。再加上和几个永康同学，混的是如鱼得水，自然就耳濡目染，上手特别顺利。
　　也许是高复班的同学们都有着同一个目标，彼此之间又少了竞争关系，所以那一段时间，晓旭觉得是高中毕业后最开心的一段时光。虽然功课满满，但是晓旭竟然不觉得辛苦，只盼着高考的日期早早到来，她能和高复班的同学们，都有一个好的收成。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快。某一天，晓旭照常在休息日跟黄裙、施娇娇、路景龙出去溜冰。大舅舅板着脸找到了晓旭：“你妈打电话让你快回云景，我找了你好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 大舅舅向来严肃，晓旭有点怕他。大舅舅这一次一定是怪她贪玩，害得自己好找。
　　老妈找我，又有啥事呢？晓旭一边嘀咕着，一边和同学们告别。到了外婆家，外婆已经在帮晓旭收拾行李了。外婆说马女士让晓旭回去报考县里的广播站，说广播站招一名男播和一名女播。马女士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而且晓旭爱播音，这一点马女士是知道的。而且马女士觉得，如果晓旭考上了，当一名播音员，不失为体制内的一份体面工作。在全县人民面前，主持一台晚会啥的，作为家长的马女士，到时候该多得瑟啊。台上主持的就是我女儿，想想都美。
　　晓旭回家，马不停蹄地报名，并参加了几天后的笔试和面试。100多人参加笔试和面试，晓旭吸取高考失利的教训，也没抱多大希望。想不到后来录取通知来了，马女士很高兴：“晓旭，你笔试和面试都是第一名，你知道吧。你这次，可真给你爸妈长脸哎。” 看到一脸喜气的马女士，晓旭反倒有点不以为然，说不上有多狂喜。人就是这样，轻易能得到的东西，反而喜悦度打折扣了。其实晓旭心里面，对录取的结果也是蛮高兴的。只不过工作了，就不再参加高考，有点遗憾罢了。
　　上班第一天，晓旭穿上马女士改制的花棉袄，就大大咧咧去了单位。接待晓旭的，是一位广播站干了几年的男播，人称“大谢”。大谢为人热情，把晓旭带到播音室，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开关要怎么开？歌曲如何选择？播新闻稿时要注意什么？大谢也一股脑儿说了说。后来晓旭了解到，站里除了大谢，还有小周和小蓉两位女播，再加上和晓旭同批考进的男播小施，站里总共有4位播音员。每人的安排是上一天休息两天。当班那天从早到晚负责三次播音，播音时间和每户人家早中餐的时间差不多。工作总体来说还是蛮轻松的，事业编制，一个月能拿到100多元，这在八十年代，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
　　从此，马女士赵先生在家里安装了大喇叭。只要一扯线，只要女儿一当班，马女士赵先生就能在广播里听到晓旭的声音：“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面为大家播报几则今天的新闻。今天新闻头条是：云景雪梨又获得了大丰收，今年最大一只“雪梨王”竟然有4.95斤重。我们云景雪梨，已经名声在外了。可能有人还不知道，我们云景雪梨的种植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景泰年间，到现在已经有500多年的历史，是南方地区少见的晚熟、特大果型种质资源，也是优良的生产和育种材料。今天我们要说的是，我们云景雪梨，分为粗花雪梨和细花雪梨两种……”
　　晓旭家的大喇叭一响起，整个电影公司宿舍楼，差不多都听见了。马女士这个时候最喜欢人家问她：“今天又是晓旭播音啊。” 马女士这个时候就会喜滋滋地回答：“是啊，晓旭晚饭时还要再播一次，说不回来吃晚饭了。”
　　考进事业单位的晓旭，终于成了父母的骄傲。马女士和赵先生一扫之前晓旭高考失利的阴霾，整天乐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