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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饭盒+唱片+比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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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旭不知道别人的青春都是怎样的?反正她的青春,在她55岁退休那年回想起来,是模糊的、是怅惘的,就像来自故乡的一支清远的笛,不知道该从何时吹奏起?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人应和过?中间有没有过特别大的惊喜和悲哀?岁月的年轮一遍遍碾过,有些事情回想起来,好像隔了一层纱。
高三第一学期,晓旭他们还是从家里带上饭盒,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见的那种铝制饭盒,去学校蒸中饭的。饭盒里,每个同学带的菜蔬都不一样。一到饭点,大家各自去领饭盒。饭盒一打开,各种各样菜蔬的味道,就在班级里弥漫开来。时隔久远,如今晓旭记得最多的只有两种味道,一种是梅干菜焐肉的香,还有一种是咸菜的那种味道。有家境差的同学,饭盒里经常放的就是咸菜和萝卜。那时候十七八岁,正是最要面子的时候。家境差的同学一般吃饭也比较快,因为怕其他家境好的同学,看见饭盒里寒酸的饭菜。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好奇,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其实那个年代那个年纪,同学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小县城的人见识不多懂的也不多。最多是好奇:你今天带了什么饭菜?有没有我想吃的?并不会考虑其它或者瞧不起人。势力的同学也许有,但还是少数。大家到了饭点正是饿的时候,而且大家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拿到各自的饭盒自然是吃饭都来不及,哪有心思去顾及人家饭盒里盛的是什么呢?
可是有时候年轻人的心思摸不透,也总有人是特别敏感的。有一次班上一个特别活跃的男生,就想瞧瞧他同桌女生今天带了啥?顺便想捞块肉啥的。结果趁女生不注意替她打开饭盒,发现只有蒸得发黄的青菜和萝卜,顿时没了兴趣。男生的这一行为直接惹恼了女生,推开他就上教室外面吃饭了。从此以后,男生总会偷偷地把自己饭盒里的荤菜,趁女生不注意的时候夹到她饭盒里。女生打开饭盒,发现菜蔬多了一些,自然也不好意思声张,也知道是同桌的男生放的。一来二去的,后来这两个人的关系,慢慢地比一般同学要好一些。男生自然是对女生有意思的,可是那位女生,自知家境不好成绩也一般,和男生有着天壤之别,当然也不敢做非分之想。
进入高二,学生们按照文理科兴趣分班,男生和女生同桌的机会几乎也没了。女生和女生坐,男生和男生坐。如果女生们的座位,刚好安排在男生前面,那一般是没啥安生的机会的。有时候坐在前排的女生,突然觉得自己的辫子,被后面的人拉了拉。或者正襟危坐正听老师讲解时,后背突然被男生捅了一下,实在是要被吓一跳的!等到课间休息10分钟,如果你那天穿的还挺好看,穿着裙子飞奔着去上厕所,那走廊里扎成堆的男生,突然就会起哄。你也不知他们到底在起哄啥?只好又红着脸飞奔回教室。文科班好看的女生比较多,男生们悄悄地给班上的女生,按照好看程度,取名“五朵金花”。不幸入选的女生,自己还蒙在鼓里,却无端地遭来某些女生的嫉妒,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任何时候,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学生时代也一样。晓旭他们这一波父母有着体制内单位的学生,一般总是跟父母是体制内单位的同学玩耍。这其中,有的同学是嫌弃农村来的同学不修边幅,不爱干净。晓旭倒是没有这种偏见,但是某些时候想找他们玩,他们农村来的跟农村来的一起,你过去也是自讨没趣格格不入。一来二去的,也就歇菜了。况且那一次,晓旭又被同班同学阿娟的日记伤到了。所以至此,晓旭跟高中同学之间,好像总隔了一层。谈得来的,还是初中的几个女同学。要好的,也是初中的几个女同学。唯一的例外,就是隔壁高三(三)班的立秋,是晓旭最要好的同学兼闺蜜。她们两人,从初中时就在一起玩耍。跟晓旭比起来,立秋更懂事,数理化成绩也更好。晓旭选择文科班时,立秋选择了理科班。
高三整一学期,学业是紧张的。晓旭唯一的放松方式,是回家听唱片。八十年代的唱片,基本上是五毛或者一元一张。晓旭把爸妈给的零花钱,全拿去买唱片了。那时候晓旭最迷台湾歌手刘文正的歌,什么《春夏秋冬》、《三月里的小雨》、《乡间的小路》、《外婆的澎湖湾》、《却上心头》等等,晓旭都是跟着唱片学唱。这其中,晓旭最爱的是《却上心头》。歌词中唱的“天也悠悠、地也悠悠,天地无边无尽头”,很契合晓旭整个高三青春期的迷茫和怅惘。那时候,晓旭对青春没概念,总觉得唾手可得。多年以后晓旭才明白,青春是短暂的,再也不会回头。
八十年代,没啥化妆品,市面上也买不到啥好看的衣服。晓旭的衣服,一般都是手巧的马女士自己亲手做的,或者自己织的。马女士手巧到什么程度呢?一般看到人家穿的漂亮毛衣,马女士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针法,回家立马就织上了。说一不二的马女士,平时也不管晓旭的学习,因为晓旭学习还是很自觉的,没让马女士赵先生操过什么心。不过在穿着方面,马女士向来是说一不二,她认为好看的,就一定要让晓旭穿上。事实证明,马女士的审美能力还不差。在照相馆工作的马女士,因为从事的是摄影工作,所以对构图总有一种天赋。有时候晓旭穿着新毛衣到学校,总会有老师来问“哪里买的?” 这时候晓旭就骄傲地回答:“我妈织的。” 其实晓旭跟马女士并没有多亲近,有什么事她还是愿意找外婆聊,因为晓旭是外婆带大的,跟外婆的感情更深一些。可是有时候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无所顾忌。记忆中晓旭还是会顶嘴,惹外婆生气,只不过慈祥的外婆,不跟晓旭计较罢了。晓旭年幼的时候,马女士工作太忙,晓旭就一直由外婆带在邻县抚养。有一次马女士去接晓旭,晓旭跟外婆说:“这是阿姨,不是妈妈。” 不知那时候的马女士,听了是何心情?
成年以后马女士说起往事,晓旭已经毫无印象了。晓旭只记得,马女士好像从来没有抱过她,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的妈妈一样,可以任由着她撒娇。所以成年后的晓旭,习惯了有问题自己扛,不会动不动就找人倾诉。很长一段时间,晓旭一直认为马女士更偏爱妹妹晓洁,因为晓洁自出生以后,就一直留在马女士身边。而且小时候的晓洁,看上去更可爱也更乖巧。而晓旭呢,不仅性格倔强,就时候为人还别扭又较真,整一个青春期,就是和父母不对付。
虽然和父母不对付,但是在同学眼里,晓旭除了高冷,还要强。学校里但凡有什么比赛,晓旭都要去参与。有一次全校演讲比赛,晓旭获得了第二名。那时候晓旭记性是好,一篇稿子背两个晚上,就已经滚瓜烂熟了。对于文科生晓旭来说,背点课文更是不在话下。有一次全校合唱比赛,晓旭记得他们班级演唱《我的祖国》拿到了第一。那时上台领唱的,是平时爱写诗歌的一个高个子女同学。因为晓旭个子不高,领唱需要一个高个子,所以高个子同学,陶同学被选中。那天陶同学一开口“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就把晓旭给惊艳到了。哎,这个陶同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唱得这么好?想起自己平时歌唱水平一般,还敢大大咧咧上台教同学们唱歌,晓旭那一刻,钻地洞的心思都有了。文科班真是藏龙卧虎啊!多年以后晓旭回想,那时候多数同学都是含蓄的,有的是性格关系,喜欢藏着掖着,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不像晓旭,有八分就亮八分,一点都不懂老话“出头的椽子先烂”。
一个人,说到底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晓旭也一样,有的女生喜欢她,有的女生就是不喜欢。晓旭的性格,也像个男孩子,直来直去不懂得拐弯。而且晓旭这个人,虽然人长得清秀,但是从来不觉得自己漂亮,也不会摆啥架子,这个是比较招女生嫉恨的。有的女生嫉恨晓旭家境好,有的女生嫉恨晓旭,在学校样样都想出头。其实那时候的晓旭,就是凭着自己的兴趣做事,还真没想到在学校出点风头啥的。所以高三阶段,晓旭在男同学中的人缘,始终比在女同学中要好。也许骨子里,性格狂野的晓旭,更适合当一名男生。只不过父母给的皮囊就是女生,也没得选。身为女生,却有男生性格,在一大帮女生中,纵然是不讨喜的。而且“女人心,海底针”,谁又能摸得透呢?整一个高中时期,晓旭独来独往比较多。除了和立秋的友情,当然还有立秋班上一位男生沈飞的友情。
沈飞这个人,是在晓旭暗恋程健博老师却无法表白之后出现的。沈飞长相帅气,某种程度上比程健博老师还要帅气,最起码他不戴眼镜还酷爱体育运动。据立秋说,班上很多女生都暗恋沈飞。可是在晓旭看来,沈飞对待她,跟对待其他女生有差别。晓旭在课余时间见过一次,有一次一个女生,给刚打完篮球满头大汗的沈飞递上毛巾,沈飞说了声“谢谢”之后,立马就把毛巾递给了身边的同伴。那个女生见此情形也明白了几分,转头就走了,满脸写着不高兴。爱恶作剧的晓旭,隔周就跟女生做了同样的动作,沈飞立马接过毛巾擦汗,还朝晓旭傻笑。等沈飞擦完汗,晓旭立马要回了毛巾,看沈飞的样子还老大不情愿。其实晓旭不懂篮球,第一次就是酷爱篮球的立秋拉着她给他们班级加油,晓旭才认识了沈飞。沈飞高出晓旭一个头,每次站在沈飞旁边,晓旭都觉得气势矮了一头。跟沈飞讲话也是,总要昂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那时候晓旭就一个感受,“累”。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了。那时,她只是把沈飞当成立秋一样的朋友而已。
因为晓旭喜欢朗诵,高考之前曾试图报考北京广播学院,想去参加北京广播学院的面试。得知邻县有考点,晓旭征得马女士同意之后第一次出远门。乘坐两小时的车子,从云景县赶到邻县,晓旭途中就吐了两回。等赶到考场,晓旭也是晕晕乎乎的。你想啊,没参加过任何普通话培训的人,想通过北京广播学院的面试,那可真是难上加难!可是,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啊,晓旭想去就去了,也没啥害怕的。当年面试场上考了些啥?晓旭多年以后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念过一段文字的,操着云景式的普通话,晓旭就敢上场应试。多年以后回想,晓旭还是蛮佩服自己的勇气。
从考场出来,晓旭就见到了正朝着她微笑的沈飞。“你怎么来了?你也来报考吗?”在邻县遇到沈飞,晓旭还是很惊喜的。沈飞笑了笑:我也刚刚考完,一起坐车回去?两人朝着车站走,沈飞让晓旭等一会,跑到远处给晓旭买了棒冰,一人一支。平时话不多的晓旭,这一次却一反常态,跟沈飞吐槽考试场上的自己:“给了一大篇文章,我却读得磕磕巴巴。我平时读课文并不这样啊,你说我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可是我并没觉得自己紧张啊……” 沈飞接茬:“我上场可比你紧张,我也念错了好几回。”
回去的路上,晓旭累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是沈飞一直托着她的头。回去的路上,晓旭没有晕车。
后来,晓旭得知自己没有进面,复试名单上也没有沈飞的名字。多年以后沈飞告诉她,他那次根本没有参加面试,他并不想报考北京广播学院。他只是从立秋口中得知晓旭要去报考,算准了时间在路上等候而已。多年以后晓旭明白,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嘴巴上说着“我喜欢你,我爱你”,而在行为上却做出一些让你难堪的事情。而莫先森同学在这一点上,跟沈飞是没法比较的。莫先森同学也许是喜欢晓旭,但那不是真正的爱。莫先森在老师找他谈话之后,误以为晓旭把情书交给老师让他难堪,所以之后在学校里碰到晓旭,也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恨得牙痒痒的表情,这就让晓旭很尴尬了。有误会却不消除,莫先森是认准了晓旭不识好歹。而晓旭呢,因为对莫先森毫无感觉,所以更懒得解释。你喜欢我,难道我也要非得喜欢你?况且情书也不是我交出去的,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十八岁时的晓旭,因为给她写情书的不是她喜欢的人,而且她觉得那个男生各方面都一般,更觉得脸上无光。十八岁时的晓旭,并不懂得人家喜欢你并无罪。十八岁时的晓旭,也不懂得及时跟对方说一声:“谢谢你喜欢我”。十八岁时的晓旭,只觉得不喜欢的人给自己写情书,又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而且后续的“情书事件”在同学中传得沸沸扬扬,以至于影响到了晓旭的学习成绩,晓旭更是一肚子心事无处诉说,加倍懊恼。晓旭懊恼马女士把情书交给老师不跟她商量,也懊恼莫先森同学平白无故在高考前来这么一出,存心是要她在高考前出丑。
立秋同学有一段时间看晓旭神思恍惚,劝过晓旭:“你不要以为人家是在看你笑话。有些同学是无事生非,恨自己没人喜欢没人爱,巴不得也来这么一封情书显摆显摆,而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巴不得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立秋,只有你懂我。” 晓旭拍拍立秋的肩膀。后来有一次,沈飞试探性地问过晓旭,情书到底写了些啥?晓旭没好气:“我一个字都没看到过,你信不信?”
沈飞笑的好大声,是那种如释重负地笑:“我知道我知道。即使你看了情书,你也不会喜欢他。“
”你知道个啥?你又不是我。我平时都没跟莫先森同学说上几句话。你说他凭什么喜欢我却不经过我同意?”
沈飞的表情有点莫测高深:“晓旭同学,你这就不讲理了。喜欢一个人还要人家允许,哪条法律有这样的规定?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无关。这句话,你听说过过没有?” “我没你懂这么多。我走了,我下午还有个校广播的通知要出。” 晓旭白了沈飞一眼,管自己走了。晓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飞,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十八岁时的晓旭,跟很多心智成熟的同学不一样,还是蛮幼稚。某些方面的为人处事,在一些老道的同学看来还是蛮滑稽的。可是每个人的青春,总是不一眼的吧。有些人的青春是莽撞的,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有些人的青春是谨慎的,一步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而晓旭的青春,不仅懵懂还迷茫。就像在大海里航行,摸不着方向,也不知航船会开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