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北越美》晨安安安

2、班主任没有找晓旭谈话

　　收到晓旭妈妈马女士上交的情书之后，晓旭以为班主任东方老师在找莫同学谈话的同时，也会找她谈话，让她为此不要分心之类的。可是班主任自始至终，并没有找过她。也许东方老师明白，这件事情跟晓旭一点关系都没有，晓旭事先也是蒙在鼓里的。
　　也许爱护晓旭的东方老师，想以此让晓旭明白，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可是那时候处在风暴中心的晓旭，敏感多疑，即便下课时间在走廊上看到有人交头接耳，也以为是同学们在议论“情书事件”。每次经过走廊，晓旭总是飞速一样逃离，潜意识里，就是想逃离舆论漩涡。
　　那时候，晓旭唯一的好朋友，就是隔壁文科班，高三（三）班的立秋同学。立秋同学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还很好，而且在班上的人缘，也比晓旭要好得多。晓旭这个人，看上去至少是有点高冷的，但是这不妨碍她和立秋成为好朋友。也许真正的好朋友之间，就是磁场相吸，即便有红过脸冷过场的时候，也最终不会影响彼此之间的友谊。
　　某一天，晓旭同桌赵媚媚，在班上所有女生里最豪爽、人缘最好的赵媚媚问晓旭：“晓旭，你知不知道，班上有几对早恋的？” 晓旭懵懂：“不知道啊。” 媚媚伸过头，有点神秘地告诉晓旭：“我知道的，至少有4对，都是从传小纸条开始的。” 晓旭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媚媚笑了：“其他女同学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也期待有人给你传纸条？”晓旭问媚媚。媚媚打量了一下晓旭：“晓旭，我说你还没开窍吧。我们个子矮，坐第一排。如果有男生给你传纸条，最不方便了。你想啊，从后面一排传过来，得经过多少个同学的手，你觉得他们敢吗？传纸条方便的，都在后面几排高个子的同学。所以我们这前几排，没有早恋的。”
　　“知道是你知道的多。” 晓旭用胳膊肘碰了碰媚媚，忍不住也笑了。媚媚还是不死心，终于问晓旭：“莫先森同学给你写情书的事，是真的喽。” 晓旭问媚媚：“你怎么知道？” 媚媚笑笑：“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们说，是你把情书交给了老师。” 晓旭急了：“不是我交的，是我妈。而且那封信，我一个字都没看到。” 媚媚同情地看了看晓旭：“晓旭，这是不是你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你居然一个字都没看到，你亏不亏啊……” 晓旭冷静地回答：“没看到不遗憾，我就是好奇莫同学写情书的水平如何？”
　　媚媚递过一支笔：“冷血是你冷血！你说的我都信。可是其他同学，未必会相信。他们说你平时就骄傲，有人说你把信件交给老师，是想跟老师表功呢。” 晓旭懊恼了：“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问心无愧。 ” 看到晓旭懊恼，媚媚忙打圆场：“ 晓旭别生气啊，你就当我没说过。”
　　多年以后，媚媚来杭州出差，说起当年的往事还有两人之间的对话，晓旭居然记忆模糊，只记得媚媚，是后来高三下半学期，跟她走得比较近的女生之一。而且媚媚这个人的好，晓旭也是多年以后才明白。媚媚从来都是表里如一，跟晓旭其实是同一类人。晓旭这个人吧，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在跟同学阿娟的相处模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之后，晓旭对友谊，其实是有点敬而远之的。
　　高三阶段的晓旭，因为学业紧张，又因为“情书事件”，在课堂上无论如何注意力都不够集中，总是神游到天外。所以在高考冲刺的最后复习阶段，晓旭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准确来说，高三下半学期，就是晓旭的“灾害年”。多年以后晓旭反思，是因为晓旭这个人，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平衡万一被打破，她就是一个很焦虑的人。焦虑影响到了睡眠，也影响到了温习功课。可是那时候的晓旭多年轻啊，而且在云景中学，根本没有什么校医能疏导你的情绪，并宽慰一个弱小无助的女生。大多数人，也没有听说过心理医生。如今，很多中学都开设了心理课程，学生们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困扰、生活上有什么焦心的事，心理老师都会给你疏导。现在的学生，可比晓旭那时候幸福多了。
　　可以说，晓旭他们八十年代这一批人，某些时候真的是缺乏心理疏导的，也失去了很多好机会。
　　晓旭这个人，某些时候是随着自己的兴致来学习的。她英语特别好，是因为喜欢英语老师，所以也特别爱上她的课。英语老师沈悦来自江汉市，一个晓旭只在课本上了解到的城市，据说那里风景优美，是一个富庶之地。晓旭一直不明白，漂亮人又亲切的沈老师，为啥会来到他们这个小县城教书？私底下有同学说：沈老师是为了爱情。那时候的晓旭，自然对爱情是什么毫无体会，只觉得沈老师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那时候的晓旭只觉得“爱情”这个东西，魅力有如此之大么？至于让沈老师，选择他们这个穷乡僻壤么？
　　在英语成绩优异的同时，晓旭的数学成绩却是乏善可陈。按说数学老师鲁老师，讲课水平还是蛮精彩的。鲁老师个子不高，看上去还有点秃头。就是这个“小老头”，班上数学成绩好的同学，都特别喜欢他。鲁老师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发考试卷的时候，他不说每个学生的成绩，但是他有很“绝”的一招，就是按照每次考试成绩的高低，来决定发试卷的次序。所以能拿到第一张试卷的，必定是上次考试拿第一的同学。鲁老师叫到名字，拿第一名的同学，喜气洋洋地上去拿试卷，那种喜气是如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这个时候，晓旭只有羡慕的份。因为在全班50多个同学当中，晓旭的数学成绩虽然不至于垫底，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般30几位同学拿走了自己的试卷，晓旭才会等到鲁老师喊自己的名字。晓旭每次到鲁老师手里拿试卷，总是觉得羞赧。多年以后晓旭才理解，每次最后一名同学上去拿试卷，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当年的鲁老师，从教课水平上来说无疑是称职的，但是他每次发试卷按照名次来，无疑对差生是一种深深的伤害。
　　多年以后，在江汉市的几位高中同学聚餐，把退休多年的鲁老师也请到了现场。鲁老师对同学们还记得他，自然是蛮感动的。当然，年事已高的鲁老师，已经叫不出在场各位同学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当年考后发卷伤害到差生的事。只记得鲁老师说过一句：退休这些年，数学成绩好的同学，记得我的并不多。逢年过节给我打电话问候的，往往是当年调皮捣蛋我认为学不好数学的同学。
　　除了鲁老师，晓旭他们这一届的教师，总体来说教学水平还是蛮不错的。东方老师就不用说了，上政治课特别能引经据典引人入胜。还有化学课老师、历史课老师、物理课老师等等，都是有个性有才华的老师。那时候的老师，课外辅导也不会额外向同学收费。可惜晓旭是一个生性不主动的女生，某些时候她还有点怕老师。有些题目不会做，弄不明白她也不会去问老师，情愿自己绞尽脑汁想一想，真不会了再问身边成绩好的同学。可是有时候同学只会告诉你答案，并不会告诉你真正的解题方式应该是怎样的？
　　那时候课外休息是10分钟，晓旭记得那时候他们看电视剧《排球女将》着迷，所以课外打排球，就成了女同学们最爱的消遣。80年代的女生，单纯起来很单纯，复杂起来也是不容小觑的。女生们拉帮结派也是有的，一到下课时间，要好的几个女生就会凑到一起打排球。不是那个群的，自然也会另组一派。男生呢，爱好还是一如既往，追追打打杀杀，也没有较真的。那种单脚跳，用另一只脚去撞另外一个同学的游戏，那时候就特别流行。如果能遇上个下雪天，那同学们就更开心了。随便抓起一把雪就扔，也不管对方是谁？那种开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临近高考的前两个月，晓旭班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蛮漂亮的女同学杜枫，已经一个星期不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晓旭，那时候以为杜枫是生病了。后来晓旭听媚媚说，杜枫再也不会来学校了，为什么呢？因为杜枫被学校开除了。后来同学之间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杜枫跟社会上的一个男人恋爱并同居，还怀孕了，是老师家访时发现的。有的说杜枫自己不要好，去其他城市打工了。还有的说杜枫是交不起学费，所以不上学了。 后来东方老师在班会上宣布：“杜枫同学决定不参加高考，提前去打工了。其他同学不要受影响啊，要全力以赴准备高考。总之你们记住：高考是你们唯一的出路！我不赞成你们在应该学习的年纪，出门提早打工。”
　　多年以后晓旭在一次采访活动上遇到杜枫，杜枫已经是一名“三八红旗手”了，开了一家保姆中介公司。整个江汉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要用保姆，都会找到杜枫。杜枫把业务拓展到了专业保洁、清洗、消毒服务、建筑物清洁服务、物业管理、采购代理服务、育儿嫂培训、家政工培训等各个方面，整个公司的市值，也达到了几千万。说起当年高考成绩好的同学，大学毕业之后回到原先的小县城工作，按部就班地生活并拿一份工薪阶层的工资，杜枫无疑是骄傲的。晓旭不免八卦，私底下一次聚会问起杜枫：“当年你为什么不参加高考，提前离开学校？” 杜枫回答：“当年我家在很乡下的地方，从学校回家搭拖拉机，还要开上一个多小时。你这种有着居民户口的同学，是不能理解我家的贫困的。我爸后来车祸受伤不能干重活，我妈是一个农村妇女啥也不懂。村里一个比我大5岁的男生，经常来家里帮我爸干重活，后来我就跟他同居了，未婚先孕。来家里家访的老师，看到我大肚子，回去就跟学校领导汇报，后来学校就开除我了。你们大学毕业那一年，爸妈去世了，我就跟老公，也来江汉市打拼了。我老公也是个苦出生，他会吃苦，我也会吃苦。慢慢地，我们的公司越做越大。你呢晓旭，还做你的小记者？要不你到我公司帮我搞企划。我给你开的工资，绝对比你现在多一倍。”
　　晓旭明白，杜枫没有说大话。但是给自己同学打工，跟在单位里打工，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晓旭自己也明白自己，不是赚大钱的命。而且晓旭对记者这个行当，也是打心底里喜欢，所以那次就拒绝了杜枫的邀请。后来晓旭侧面打听到，杜枫后来招的一名企划，年薪是她的三倍。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晓旭终于大着胆子学骑自行车。之前晓旭爸爸赵先生说过，家里这辆自行车闲着也是闲着，你学会了就不用我每天带你了。晓旭一看那28寸的永久牌自行车，说：“这辆自行车也太高大了吧。爸，你觉得我能骑上去吗？” 赵先生打趣道：“我女儿天不怕地不怕，有啥不敢的？” 晓旭还是拒绝：“ 你没空捎带我的话，我还是走路去上学吧。” 后来，晓旭见班上几位女同学，纷纷骑车去上学，不仅省时还威风，也心动了。晓旭有时候就是这样，心动就是在一瞬间。在心动之前，任你说破天也没用。断断续续学了半个月左右，晓旭终于战战兢兢骑上“28寸”去学校。结果放学途中，遇到一个老头迎面走过来，晓旭一紧张就不知道提前下来，而是迎面骑过去，结果跟老头撞了个正着。老头摔地以后手擦破，流血了。老头一看晓旭是个女学生，赶紧拽住晓旭不放：“你赔我钱。” 晓旭被吓哭：“ 我没有钱，我陪你去医院看看？让我爸妈过来。” 老头还是拽住晓旭不放，这时候旁边有人认出晓旭是马女士的女儿，赶紧把不远处照相馆里上班的马女士叫过来。一看有大人过来周旋，那个老头终于不撒泼了。后来还是马女士据理力争，给了五块钱了事。
　　晓旭就是这样，读书阶段一遇事就心慌意乱，幸亏有爸妈撑着。有一次马女士告诫晓旭：“别人欺负你，你不能偃旗息鼓，要一鼓作气打败他。那天拽住你不放的那个老头，你知道他从哪里出来的吗，从牢里刚放出来的。你一个学生，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刚好把他撞了，他机会来了。他不讹诈你，难道去讹诈一个大人？” 马女士就是这样，得理不饶人。“哒哒哒哒哒哒”，说话跟机关枪一样，晓旭根本插不上嘴。万一晓旭想顶嘴，说上个一两句，那好了，马女士总有100句话等着你，烦都要被烦死。看晓旭不吭声，马女士又说上了：“你小时候就这样，你外婆带你出去玩，别的小孩欺负你，你只会走走开，不知道回击的。有一次你被一个小男孩，脸上都挠破了，你都不当回事。你外婆带着你上门找家长理论，结果那个家长说：我家孩子我管不过来。好，你管不过来是吧，你管不过来我替你管。后来我把那个小男孩找到，让你在他脸上同样的位置挠一挠，你都不敢挠。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不随我呢？净随你爸由着别人欺负了。晓旭，这件事情你记不记得？晓旭不耐烦地走开：“我记得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 马女士端起碗大口吃饭，气不打一处来：“ 老赵，你看看你女儿，怎么一点不像我？”
　　“我像你就糟糕了，粗鲁！”晓旭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遇到再生气的事，也要做个文明人，不像老妈这样以牙还牙，行为粗鲁。记得农村的同学来找她玩，大家玩得蛮开心。结果人家走后，马女士就说：“这同学看着就没啥教养，吃东西发出的声音这么大声，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只有立秋，唯一的立秋同学，马女士赞同晓旭跟她交往，因为立秋人漂亮又和善，爸妈也是个知识分子。马女士觉得，只有门当户对的家庭，子女之间的交往，才会少一些磕磕绊绊。马女士向来说一不二，她要把一切不安全的隐患，都排除在家门外。
　　说一不二的马女士，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事生气，一上来就掀晓旭的被子：“你给我起来！ ” 晓旭那一次，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你有事说事，掀我被子干什么？我衣服都还没穿好。” 马女士不当回事：“我是你妈，你啥样子我没见过？”
　　晓旭气急：“你是我妈，但是也不能一上来就掀我被子。你尊重我一点好不好？” 晓旭被气哭了。马女士还是不以为然：“你这孩子太让我生气了。难道你就尊重我？就因为我没有炒蛋，你嫌弃卷饼不放炒蛋不好吃，就给我甩脸色。有你这样当女儿的吗？”
　　“没有炒蛋 ，我就是不爱吃。”晓旭继续犟嘴。其实她已经后悔了，确实不应该没有炒蛋就气呼呼。
　　高中时代，青春期遇上了更年期，真是整一个鸡鸣狗跳，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