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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囚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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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卿抚摸他的手,声音很轻:“傅南笙,我是来和你好好道别的。”
傅南笙推开她,目光变得森冷,他嗤笑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季时卿,你觉得我是什么?你手里的玩偶吗!”
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他不这么怒,不这么恨。
“皇兄已经撤军了,你也退兵吧。从此晋与楚做唇齿相依的友邻,这样不好吗?”
“你可真是尽职尽责,时至今日你还在操心你的子民!”
傅南笙真的很想知道,他在她的心里究竟算什么!月华比他重要,她的皇兄皇嫂比他重要,她的朋友比他重要,楚国子民也比他重要。她有那么博爱的一颗心,为什么只有他是可有可无的!为什么不能多爱他一点。
他卑微地乞求她一点怜悯,可每一次她都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你是皇帝,你也该操心你的子民,为他们带来平安喜乐。”季时卿平静地说,眼里泪光闪烁。
傅南笙盯了她片刻,松了手,扭开身子,硬狠狠地说:“我不会放你走了。便是绑我也会把你留在身边。”
“我不想有一日面对骨肉相残,左右难全。”
“你不爱我。”傅南笙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话,她却问:“傅南笙,你那么辛苦地走到今天。若要你放弃一切和我从此山高水远,你愿意吗?”
他扭过头来瞪她,她笑得明亮刺眼。她残忍的告诉自己,自己也没有那么爱她,没有爱到为她放弃到手的皇权,舍弃宗室,舍弃晋国的土地和百姓。
他嗤笑:“你要守你的家,我要护我的国,咱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敌人。”
季时卿苦涩地扯扯嘴角,是啊,天生的敌人。
他的眼神渐渐冰凉。“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你走。我会把你从你皇兄身边夺回来。”他攥住她的手腕,“我既来了雁门关,就不会让你再跑。”
那一刻季时卿为他眼中的执着所撼动,那种可怕的眼神让她浑身森冷。傅南笙看着她惊恐的眼睛,抬手劈晕了她。看她倒在自己怀里,他笑了,他轻轻揽着她,另一只手去抓她的手,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小九,我这一生太苦,真的不想放开你。
嘉和七年三月十四,楚自平野撤军,撤回嘉临关内。七日后晋军出雁门关,直袭嘉临,两军交战于平野。
季时卿被铐在了床上。她在营帐里,一扇屏风挡着,她的脚上铐着两条锁链,锁链另一端锁在床上。她有些懵,傅南笙这是疯了吗?
她琢磨了一下锁链,想要用手扯断,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她盘坐调息,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囿于丹田,全然发挥不了。
季时卿眉头紧锁,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傅南笙走进来就看到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连忙运息替她□□。
见她气息平顺下来,傅南笙恼怒的拉过她,坐在床上瞪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做的?”
他低下头,有些心虚:“白芨的药,只能暂控你的内力。”
季时卿看着眼前如此陌生的人,竭声质问:“你想做什么?把我当做囚徒还是人质?”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她不想废话,环顾四周陈设,有些惊恐地扯住他衣袖问:“这是在哪?”
“军营。”他朝她笑,有几分恶劣,“平野。”
“你出兵了?”
“是你皇兄逼我的。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
季时卿凝着他疯狂的眼睛,忽然大笑出声。她笑得弯下腰,脖子上青筋□□。她的笑声变成枯竭的喊声,最后成了呜咽。傅南笙被她吓到,连忙去抱她,她却一把推开,缩到一角,斥喝:“滚!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小九你别生气。”
“你知不知道,我险些与皇兄决裂,只是不想让这场战争发生在我眼前。为什么你也不肯成全我。”
她眸子猩红,脸色惨白,看着吓人。傅南笙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他从怀里掏出钥匙,解了锁链。
他站起来,有几分冷漠:“白芨的药,会封住你的内力,也会让你乏力。你可以出去走走,但是不要想逃。这一次你逃不了。”
他说完,逃一样的走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的责问,内心自私的念头是留住她,却不敢面对这样的她。
出了营帐,白芨正走过来,他拱手一礼说:“陛下,三军已布置妥当,明日发起进攻。”
“嗯,楚皇不交出和离书,不肯写两国结亲的诏书,那便打到他服。”
白芨颔首,他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陛下身后。傅南笙回过头去,平乐正站在那,虚弱地拖着身子,冷漠地盯着他们。
白芨朝她行礼:“夫人。”
平乐的眼睛动了动,她看向白芨,露出古怪的笑:“你的夫人已经死了。”
白芨哑口。傅南笙恼怒地斥她:“小九,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的眼睛慢慢地转回来,看他焦急的面容只是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她倚着营帐的门框,很累的样子。她攒了很久的气才说:“这番话,我对皇兄说过,如今也对你说。”
“这营中将士,楚国的将士,上了战场,每一个人都是因我而死。两国百姓,他们失去儿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也都是因为我。”她甚至不再想哭,心里的麻木让她齿寒,“百姓受战火流离之苦是因为我,频征军粮让他们食不能果腹,夜不能安寝的事是我。罪大恶极的是我!”
“不是的,小九不是的。”他扑过去想要抱住她,平乐却躲开了,她用厌恶的眼神看他:“那为什么,这一切要以我的名义?你们的野心,你们的抱负,为什么承受罪恶的是我?我从不阻止你们走这条至尊之路,我知道你和皇兄都是心在天下的人,早晚一日是刀剑相向。我只是不想背负这么多人命,我怕了我想躲开都不可以吗?”
傅南笙的手僵在那。
白芨默默背过身去,他一直不算喜欢季时卿,这个女人聪慧又狡诈,将他的陛下伤的体无完肤。可此时此刻他没办法看她那张瘦弱的脸上那样绝望的神情。她没有哭,眼里却有血泪。字字诛心,声如刀割。
不知道陛下要怎么受得住。
“皇兄杀了我一刀,你也要刺我一剑。”她痴痴的笑起来,像没有灵魂的木偶,“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死是一种解脱。”
他的小九,从不轻言生死。傅南笙心碎至极,他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平乐却也不反抗,她呆呆的在他怀里,轻轻地说:“傅小六,从头起艰难抉择的不是你一个人,与你分别痛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盖源山上,越州小院,永安门下,朝阳殿外,我从未恨过你。”
“不要,小九不要恨我。”他抱着她,却仍觉得她随时会消失不见。她瘦的肩胛纤弱,抱在手里都能摸到她的骨头。
“此时此刻,我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平乐用尽了力气推开他,转身回了营帐。
傅南笙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良久笑了一声。白芨走过来扶他问:“陛下,明日……”
“小九说的对,我是一个自私又狠心的人。”他轻轻的笑起来,看着白芨,“但若只有这种办法能留她在我身边,她恨我也甘愿。”
白芨觉得他疯了。
平乐在营里,听着远处战鼓擂擂,嘶嚎拼杀,她仿佛回到了六岁那年,随父皇在前线,与陈国的大战整整一年,幼小的她见过了烈日白雪,见过了断骨血肉,她看到年迈的母亲在坟前哭嚎自己的儿子,也看到年轻的妻子四处奔波维持一家的生计,还看到街头的娃娃被欺负哇哇大哭却再也没有父亲会抱他在肩头。
那一年的边塞,尸骸遍野,她永远忘不了血腥的味道,忘不了覆盖原野的大雪被鲜血染成红色。
她这一生,没能做一个善良的公主为万民谋福祉,也没能完成和亲的责任保两国平安。她一生受奉养,被疼爱,听过太多恭维,也听过太多谩骂。她以为这自私自利的一生,至少只与自己有关,却不曾想成了两国的灾难。
白芨回了营帐,脱去铠甲,用布巾擦了擦脸。忽然他听到窗口的动静,警惕地走过去,却见着平乐翻了进来。
他惊了一下:“夫人?”
平乐站稳脚,小声说:“白芨,我有事求你。”
白芨蹙眉,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该再听下去。可平乐已经径直给他跪了下来,伏地叩首。他被吓得一哆嗦,也跪了下来,连忙扶她:“夫人,属下受不住你这样的大礼。”
平乐攀着他的手臂,眼睛充满渴求的看着他:“白芨,只有你能帮我了。”
“夫人,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平乐站起来,白芨松了口气,下一句她说的话让她腿一软又险些跪下去。
“白芨,我要能致死但又不会立刻致死的药。”
“……”白芨苦口婆心,“夫人,陛下待你是真心的,尽管他不完全体谅你的苦心,可你也不能毒死他吧?”而且还找他来要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