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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通款曲 ...

  •   他轻笑一声收回手,眼皮垂下来有几分厌倦。
      “公主若不信,请自便。笙所谋之事,志在必得,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所赖笙虽身子弱些,却也能熬得过这些年。”他向后靠去,眼神不咸不淡地放在戏台上,没再看她一眼。
      “侯爷不怕我回去便向皇上告发你吗?”
      傅南笙胸腔泛起一声闷笑,季时淼忽然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他看过来的眼神漫不经心带着嘲讽:“悉听尊便。”
      季时卿心中暗笑,也是,他有什么怕的。她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即便告发也不过是口说无凭,反而白白把自己搭进去。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涩口。
      “这是一出好戏,时淼却之不恭。”

      马车绕过百福楼,走成安巷,从另一头钻出来,拐进对角巷,停在百戏楼门前。
      “公主,百戏楼到了。”
      季时卿张了个哈欠,起身下了马车。外面料峭,她缩了一下裹紧狐裘三两步跑进门。一楼茶座只零星几个看客。
      也是,这样冷的天气,只有像她这样吃饱了撑的才会出门看戏。
      “原非,好冷。”
      “奴才让他们多备几个火盆。”
      季时卿颔首,哼着小调上楼。
      未料想楼梯转过角,她一抬头便见着二楼茶座上一对熟人。
      傅南笙坐在右侧,眉目清冷如旧,他的眼神落在戏台上,眼尾一抹笑意勾人。他旁侧坐着的女子娴静淑雅,正笑着说话,眼里光彩夺目。
      真是冤家路窄。
      她脚步一顿,原非眨眨眼也抬头看过去。
      那边白枫已经看到他们,俯下身低声说:“主子,是平乐公主。 ”
      季时卿正走上来,与他们对上了视线。她只瞥了一眼,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下,丝毫没有要打招呼的样子。
      豫侯站了起来,朝她拱手一礼:“九公主福安。 ”
      平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颇有些不耐烦地受了他的礼。
      她半眯着眼睛目光一斜,好似才看到季时淼,轻笑:“哟,庶姐也在啊。”
      静安的笑容僵在脸上,勉强扯起嘴角:“九妹妹这样冷的天气还出门听戏,这一出月楼西挂想来是真不错。”
      戏台上唱的,是一出新戏,名叫“月楼西挂”,讲的是将军百战,爱妾生死相随的故事。
      平乐白了她一眼:“听不懂你说什么。”
      季时淼脸色一挫,她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豫侯,扬起声调说:“方世子离京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九妹妹想念得紧吧?”
      “关你什么事。”
      傅南笙瞥了她一眼。她如此倨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对人也毫不留情。她与那日马球场上对谢小公子好脾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季时淼已经习惯了她的样子,但在傅南笙面前,这屈辱被无限放大,她攒起手指。
      就是这样的折辱让她心里的恨从一棵小芽泛滥成茫茫草原。季时卿从来不会吝啬对她的恶毒,其他的兄弟姐妹,她虽然也不亲近,但不会这样叫“庶兄”“庶姐”。
      季时淼想,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被逼的。
      她看一眼傅南笙,他说的没错,成者为王败者寇,后世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
      只要她能赢。
      明明她的母亲当初是太子正妃,萧氏一族是蜀西望族。现在他们兄妹所拥有的,是本属于她和哥哥的。
      平乐朝豫侯露出恶劣的笑容,目光瞥见季时淼翻了个白眼,对她扮作委屈的样子毫无兴趣,转头去看戏台。
      季时淼看向豫侯,得到他的安慰的眼神,凄楚地笑起来:“让侯爷见笑了,九妹妹只是脾气不太好。”
      平乐头也不回,冷声道:“我瞧庶姐比台上唱的还好听。”
      豫侯看了她一眼:“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静安公主为长,公主几番羞辱,实在难以入耳。”
      “关你什么事。”平乐扭头瞪他,“怎么,皇兄还没下旨赐婚,你们就……”她顿住,抬眼看原非:“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原非附身,字正腔圆:“暗通款曲。”
      “对对对。”
      她的眼神流转在他们的脸上,暧昧极了,活像看青楼楚馆里一幅春宫图。
      季时淼如被踩尾巴的猫,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瞪着她:“九妹慎言!”
      平乐笑吟吟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什么轮得到你管?”
      季时淼惊觉自己的失态,装作大度地微笑:“是,九妹妹怎么说,我都不敢有怨言。”
      她总是会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责怪那态度高昂的九公主仗势欺人。但季时卿是从不在乎的,她就是仗势欺人,又能怎样?
      平乐只瞥她一眼,目光越过她打量在身后的傅南笙。方才他还出头,这会儿却又安静了。明哲保身,玩得可真好。情面也卖了,人也没得罪透。
      她忽然站了起来,斜他们一眼:“真是晦气。原非,陪我去醉卧楼。”
      季时卿见她走后,抹了眼泪,朝豫侯屈膝一拜:“多谢侯爷出口相帮。”
      “是我连累了公主。”
      他们复又坐下,静安叹息一声。
      傅南笙挑眉问:“醉卧楼是何地?”
      季时淼眼神错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醉卧楼是女子欢场,我也不识得,平乐倒是常去。”
      傅南笙眉头挑得更高。白枫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荒淫无度。

      平乐出了门,真的去了醉卧楼。青天白日的,醉卧楼里红烛摇曳。大厅里管弦丝竹,歌舞多姿
      台上扭动腰肢的舞女,穿着裸露的衣裙,脚下步步生莲,腰如纤柳,婀娜多姿。
      平乐公主进了门,雀娘扭着腰身走过来,面上笑容如花。
      “哟,公主又来啦。”
      “长生在吗?”平乐艳丽的容颜上尽是妖娆的笑意。
      “在在在。”
      “叫他过来给本公主弹曲儿。”
      雀娘迎着她走进去:“公主请。”
      三楼雅阁,雀娘推开门:“公主请,这屋子一直给您留着呢。”
      屋内陈设都是她喜欢的,极尽奢华,金银玉器无数,名家字画铺陈。红罗绸帐,软塌香鸾。
      平乐坐了下来,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雀娘问:“隔壁是谁呀?”
      雀娘也笑:“哎哟公主,您老是这么问。您是知道咱们醉卧楼的规矩的。来这儿的贵女少妇们可不喜欢热闹。”
      平乐撇撇嘴,这时长生抱着琵琶进来了。长身玉立的少年,骨骼纤细,身材瘦弱。他有一张温柔白净的脸,低眉顺眼。
      “公主殿下,长生有礼了。”
      平乐挥了挥手,雀娘会意,暧昧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打转,笑意深沉:“公主,奴家退下了。”
      小侍奉上酒水点心就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平乐和长生。
      他在一旁的矮椅上坐下,不等平乐吩咐便拨弄起琵琶,铮铮之音自他指下流出,平乐倒了一杯酒,安静地听着。
      “长生,你今天不高兴吗?”
      琵琶声戛然而止。长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夹杂在珠落玉盘声中柔和的声音。
      平乐看着他眨眨眼:“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奴。”
      “长生,你对我都不说实话了吗?”
      长生低垂眉眼:“公主,奴知您是好意,只是在这醉卧楼,遍地显贵,长生不该也不敢生怨。”
      平乐垂头盯着自己手里的酒杯,薄酒一盏,映着她的眼眸。
      “长生,你想离开这里吗?”
      长生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无悲无喜:“这是奴的命。”
      “我可以救你。”
      “但公主不能救下醉卧楼里所有的奴。流落在此的奴,皆是罪孽之下未受流放之苦留在京城的,既是自己的选择,该受的苦便由自己受着。”
      平乐低头思量片刻,轻笑一声,将酒饮了。
      “长生,弹一曲远征吧。”
      平乐的思绪随他的琵琶声方远。世间不平事,十有八九,人各有命,她确实不能拯救所有的人。
      这醉卧楼,亦是如此。
      季时卿一杯酒接着一杯地喝,在这里醉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被原非叫了起来时还昏昏沉沉的。

      原非着急的眼睛落在季时卿眼里,一手把他的脸从前眼前推开。
      “原非,别吵,我再睡会儿。”她翻了个身,把被子抱紧。
      “公主,盯着豫侯的探子回报了。”
      季时卿眼也没睁,嘟囔了一个字:“说。”
      “昨日午后静安公主去了豫侯府上,临至半夜才出来。”
      季时卿一下子翻过身来睁开眼,双眼泛光:“半夜?”
      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撇撇嘴说:“她整日装着高贵淑雅,怎么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了?”
      “这……他们倒也未行苟且之事。”原非尴尬地说,“两人在书房,灯火一直未熄,可见两人各坐一边,但书房门外守卫森严,未能探听到他们说什么。”
      季时卿从被子里脱身出来,光着脚踩在羊皮地毯上。原非为她披上外袍,梅色的袍子衬得她肤如白雪,甘露凝脂。
      她坐下来喝了杯茶,原非在她身后将乌黑的秀发用丝带轻轻捆成一束。
      “就白枫那几个人都对付不了?”
      原非说:“白枫一直守在书房里,青麟卫靠近,他便立刻能闻息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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