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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你不知道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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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非跑上山来找她,气喘吁吁地弓着腰。
季时卿坐在一方青石上,皱着眉头看他:“怎么了?”
“公主,北边来信了。”
她眉头一抖,强装镇定:“说。”
原非匀了口气说:“盛京清月楼□□下毒已被斩首。”
“汝阳王和邕王被毒死在清月楼,陛下病了,老侯爷来信请您速速回去。”
白枫禀报,眉头压着兴奋。傅南笙手里的毛笔一顿,在学生的书卷上印了一个大大的墨点。
见他没出声,白枫试探地问:“主子,老侯爷那边……?”
“小九去哪了?”
白枫皱眉,不满他心里眼里都是季时卿。盛京如今大好局势,皇位几乎是唾手可得。
“公主说去后山练拳,原非已经去找她回来了。”
他将笔撂下,轻叹一声:“若非是我,小九不会失去武功。”
“主子!当年刺杀之事是汝阳王背后阴招,如今他死得其所,主子何需自责?”
他沉默不语,白枫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主子,您这些年苦心筹谋,可只差这临门一脚。若来日功成,主子何愁不能与九公主长厢厮守?”
长厢厮守?
他是要踩着她国家的脸面达成所愿。季时卿不恨他入骨便已算恩赐,又怎么会与他长厢厮守。
他这样的贪恋如今的日子,比目成仙也不过如此。
这一生,他可怜地获得的这点温暖,怎么可以放手。
季时卿恰时破门而入,眉飞色舞地冲进来。
“傅小六,我进步了!”她笑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和他讲,“我今日打了一套拳,比昨日顺畅许多。”
“小九最棒。”他笑,一如往日温润宠溺。
“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澡。”她挑眼看向白枫,“白枫,我晚上要吃酿鸭子。”
白枫抿唇,躬身拜下:“属下去买。”
她欢欢喜喜地去沐浴,一蹦一跳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白枫看着她的背影,微微蹙眉,他回头还要说什么,才张开嘴就被人抢了话:“还不去买酿鸭子。”
水气氤氲,季时卿泡在木桶里,原非捧着干净的衣裳鞋袜侯在屏风外。
她仰头靠着木桶,怅然若失地小声嘟囔:“再晚些日子,便是我的生辰了。也不知道,他本想送我些什么。”
原非听得朦胧,但想必她心中愁绪是因为那件事。便开口宽慰道:“主子,您待驸马这么好,他未必会走。”
“原非,你不知道他。”季时卿合上眼,水汽蒸腾着她的皮肤,眼皮里也渐渐湿润。
他们这样的人,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爱,要么深埋进土里,要么就随风而逝。
只是她有些眷恋这样的日子,希望久一点,再久一点。可惜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
他不能也不该容忍曾经所受过的一切苦难。而她也注定不会远赴晋国追随他一生。
乱世风云际会,将来有一日或许兵戎相见,她无法站在其中腹背受敌。
便是自私一点,放他走。从此天涯路远,她会在佛前为他祈福。
愿安康、愿国昌、愿觅一良人白首相庄。
夜很宁静,季时卿抱着傅南笙的胳膊正睡得香甜。窗外响起一声鸟鸣,接着是三声,然后又是一声。
傅南笙睁开眼,偏过头来看自己的妻子。她宛若婴儿一般可爱。他眷恋地摸摸她的脸,又生怕将她吵醒,小心翼翼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一手捧起她的头轻轻从她怀中抽出手臂,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穿好衣服,他回到床边,季时卿大剌剌地酣睡,砸吧砸吧嘴,伸手挠了挠脸。
他忍不住莞尔,俯下身捧着她的脸颊,轻声说:“等我回来。”
傅南笙将信留在枕头边,起身出门了。
马蹄声踏破长夜,疾驰而去的几道身影转眼便如天边星子一样,渐而隐于山川,寻不到踪迹了。
在他离开后,季时卿睁开眼,窗外月光如旧,只留满室荒凉。
她缩起身子,将被子裹紧,企图留住被子里最后一点余温。身旁的褥子还有他留下的褶皱,触手还有浅浅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凉。
季时卿抱着膝,猫在被子里,嚎啕大哭。那撕裂一般的哭声,让在门外的原非顿住脚步,心痛刀绞。他可怜的公主,为何要受这般坎坷。
太阳上了三竿,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原非犹疑地推开门,床上的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床角。
“公主?”原非走过来,她背着身,没应声。
想她许是难过了半夜,如今筋疲力尽,该是睡了。他退了出去,守到中午才又进来。
季时卿还是方才的姿势,原非蹙了蹙眉:“公主?”
还是没应。原非心焦,探手过去,触及她的肩膀骤然大骇。她的身子滚烫,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公主!”原非将她翻过来,看到她烧红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忍不住眼眶一酸,“我可怜的公主。”
他把被子给她盖好,出门唤了一声:“青麟卫何在?”
当即有身影从房顶落下,单膝跪在他的身前:“请大人吩咐。”
“快去请大夫来。”
季时卿看了傅容谦留下的书信,信里只说舅父病重,他要回去探望,不忍与她道别,请她等候,两月方归。信封里还有一只血玉镯,是他母亲的陪嫁,他送给她作生辰礼物。
她就着火折子将信烧掉,尘灰随着院子里的风,吹出了篱笆墙。
“原非,将这镯子收起来吧。”
原非收起镯子,看着她催促道:“公主,回屋休息吧。你才退了烧,别在这里吹风。”
季时卿仰躺在摇椅上闭上眼,无声拒绝了他的建议。
原非叹息一声,抱着毯子出来给她盖上。
院子里槐树的叶子无声地落,院子里多了一道身影。季时卿警惕地睁开眼。
青衣鬼面。青麟卫。
他腰间玉带中嵌着银丝,这是青麟卫领主的配饰。
“太一,什么事?”
他该在京城,莫不是皇兄出了什么事?季时卿焦心,眸子定焦在他的身上,一瞬恍惚,她掀开毯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去。
太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季时卿大哭:“雁归!”
纵然他戴着青鬼面具,可他的身形,他的眼神都再熟悉不过。
季时卿抓着他的手臂,仰头死死盯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穿着青麟卫的衣服?”
方霖微微勾起唇角:“属下太一。”
一股气冲上脑子,季时卿懵了懵。长昭公世子病重,长昭军副统领换人……
她红了眼眶,哭闹撒泼,凌乱地拍打他的肩膀:“你疯了!你疯了!”
他只是温静的站在那,任由她的手打在自己的身上,柔声安慰:“公主别哭,太一此生不悔。”
季时卿怔怔地看着他,最后哭得喘息着靠向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方霖,你不悔,又让我如何能不悔?
“方霖,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平和舒阔:“别哭了,你该替我高兴,我守住了我想要守护的。”
季时卿恼恨地推开他,虚弱的身子几乎撑不住她的脾气:“我替你高兴什么?家你不要了,名你不要了,你守了多年的疆域不要了,长昭军你不要了!”
她气急又哭,哀求他:“雁归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替你向皇兄求情。我求你回去,你是方霖你不是太一,我不要你是太一!”
“方霖守的是国,马革裹尸他也不会后悔。太一守的是家,只要公主平安,一生无悔。”
季时卿的心中,感动、酸涩、愧疚交杂在一起。
面前的人,清风霁月。他像这黑暗中骤然照亮的光,给她勇气继续在黑暗中前行。
“雁归,我对不起你。”
方霖抬手摸摸她的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轻叹,摘下面具露出他的脸,“卿卿,我这一生,皆是被你成全,九死不悔。”
傅南笙一行人更换形容,扮作往来商贾通过关口,入了晋境,一路直奔澶州。
永乡侯久未见到他这个外甥,欢喜得紧,亲自等在门口,准备迎他入府。
傅南笙翻身下马,朝他拜下:“舅父。”
戚荣业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地笑:“好孩子,壮实了。快进来,你舅母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今天咱们舅甥俩好好喝一杯。”
他边说边带着傅南笙往里走。傅南笙微微一笑:“舅父,今日还有正事,酒就不便喝了。”
戚荣业看他一眼。
“你这孩子,还是一板一眼的。”他哈哈一笑,“行了,听你的,先吃饭,吃完随我去书房。”
书房里的仆人上了茶,永乡侯吩咐:“都退下吧,没有本侯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
人都退了出去,他才坐下仔细打量傅南笙,长叹一声:“长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娃娃,一晃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多谢舅父照拂。”
他手中的势力有大半的永乡侯为他培植的,这些年来他们虽未谋面却一直有书信往来。
“唉。你是你母亲唯一的孩子,我就她这么一个妹妹,又……唉。”他说着,叹息着,眸光渐渐转恨,“若非陛下无端猜忌,戚家不至于落得如今的地步,你母亲也不会枉死,让你受这么多年的苦。”
提起母亲,傅南笙微微冷脸。
他知道戚荣业这样把赌注砸在他的身上并不仅仅是为了这点可怜的血脉之情,更多的是为整个戚家的荣辱。
他问:“舅父急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京中你两个兄弟都因意外而亡,陛下重病,由辛齐王监国,这可是咱们起兵的好时候,若是陛下有个万一,可就难办了。”
“舅父是想逼宫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