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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和亲 ...

  •   皇帝在后宫发脾气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前朝后宫。淑妃一向受宠,父兄也都是高官厚禄,许家如日中天。今日一番众人都揣测皇帝是何心思,许大人当日下午就将告罪文书递到了皇帝的案头。许家全家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以此为由头落得个丢官罢爵。
      皇后被问责,又是罚俸禄又是督责,本与她无关的事生生被牵扯进来,眼见着芳华宫是全身而退,是一头压过一头的架势。
      可偏偏晚上皇帝在皇后那吃了晚膳,顺道就宿在了玉坤宫。瞧着帝后夫妻是恩情不减,宫里一些嘴杂的闹腾半日,终于消停下来。
      夜色已深,殿内掌灯,皇帝斜靠在软榻上看书,皇后就坐在他脚边手里逢着一件寝衣,双龙戏珠的式样已经大致有了雏形。
      皇帝看着书半天不翻一页,他安静时总显得冷漠严肃,比之少年时的明朗总显得老成持重。皇后轻轻叹息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把针线收回盒子。
      “陛下还在担心卿儿?”她的声音宛如跃在火苗上的一缕清风,温暧轻柔。
      他恍然抬起头,把书放下朝皇后伸出手。他的手掌很大,多年来掌兵训马,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皇后站起来将手放进他的手里,看着他蜷起手指将自己的小手裹进他温暖的大掌。她顺势坐下来,就坐在他的腿边,他们交握的手搭在他的膝头。
      “陛下别担心,卿儿的身体太医们会悉心照料的,况且有方世子在,卿儿心情好,自然是万事都好。”
      皇帝闻言哼了一声,脸上的不虞之色终于散开了一点。
      “这丫头,越来越胡闹。”
      皇后浅笑,没有搭话。她空闲的那只手揉捏着皇帝的手臂,他批了一天的折子,手臂总会累着。
      “淑妃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皇帝提起仍是恼怒,“她自小与丫头不对付,朕也没插手过她们的事,可偏偏淑妃将她推进水里。”
      皇后的手一顿,垂着头轻声说:“卿儿是最怕水的。”
      皇上叹息一声:“是,当年若朕晚回宫半刻,丫头就冻死在水里了。”
      他回忆起那个冬天,他十岁,随太傅出宫拜访孙相公。漫天飞雪里,太液池被凿开一个窟窿,小人儿扑腾在冰冷的水里用尽一切力气挣扎。而岸上的人只是看着,仿佛看一场大戏。
      季启礼永远忘不了那张稚嫩青白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是死神的颜色。
      每每思及此,他总是心疼。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虽长于宫廷,但自幼感情深厚。自他登基,她虽做着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派头,但心里还是那个善良的姑娘。他都明白,卿儿做这些,是唱了红脸。他做一个仁慈的皇帝和溺爱的兄长,她做皇帝身前的利刃和兄长面前的铠甲。
      何其有幸,得妹如此。
      皇帝的声音很沉,像酸果子被石杵碾过,溢出酸苦的汁:“今日看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朕便觉得又回到那天,朕将她捞起来,她就像一只小猫儿,抽搐着瑟缩着在我怀里。”
      “皇上,公主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嗯。”皇帝垂下眼帘,眼睛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朕曾在父皇母后灵前发誓,此生定会护她周全,给她喜乐安宁。”
      “卿儿那么懂事,她定明白皇上的心思。”
      皇帝目光随着烛台上跳跃的火苗,变得幽静深长:“丫头是最懂事的孩子,旁人不懂罢了。”
      皇后温柔地笑起来,眼睛里一片柔光。皇上拍拍她的手,也温柔了声色:“今日委屈你了。”
      “臣妾没有管理好后宫,给皇上添了烦心事,还害了卿儿,自是该请罪的。”
      “淑妃你要多点醒她。这样的事,没有第二次了。”他的声音很轻,一如平时耳鬓厮磨时的软语。
      可皇后仍觉得一瑟,淑妃年轻,不懂得揣摩帝王心思,以为仗着恩宠便可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这宫里谁都能惹,有一个人是万万惹不得的。
      她轻声应下:“臣妾会好好管教淑妃妹妹。”

      晋历景明二十七年,春逢大旱,夏遇暴雨,旱涝之灾,晋北五州,千里良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晋帝遣使往楚借粮,奉以黄金万两,珠宝无数。并修国书,愿以皇子和亲,修两国姻亲之好。

      烈日高悬,火炉一般烤着,偶有一丝凉气自风中消散于艳阳。
      平乐公主窝在凉阁软塌,正歇午觉。掌扇的两名婢女轻柔缓慢的扇着团扇,将铜鼎里冰块的凉气扇送过去。
      窗外蝉鸣聒噪,季时卿蹙起眉毛,合着眼睛,伸手拿起一旁的瓜果盘子,扬手扔向门口。盘子撞在门上,“咚”的一声,瓜果飞散一地。
      门外奴才立刻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公主?”
      “蝉,吵。”
      便两个字,立刻有人去打蝉,蝉鸣声渐歇。
      睡了个好午觉,季时卿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由两个小婢伺候着梳洗换衣。她只穿了蝉翼纱做得夏衫,长发用一只木簪松松垮垮的绾起来,一派慵懒的样子。
      原非进来正见她斜倚在贵妃榻上看书,低垂着眉眼。公主安静时的样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温柔纤弱,矜贵优雅。
      “公主,北边来信了。”
      她柔白的手抬起,翻了一页书,又恹恹地垂下去。
      “晋国已选定和亲的皇子,是六皇子、晋豫侯傅南笙。”
      季时卿掀了掀眼皮,抬手掩唇张了个哈欠,这才把书放下,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双柔白的脚踩在地上铺的雪狼皮上。
      “倒是不出所料。”她微微一笑,顾盼生姿。
      原非立即笑着捧她:“公主料事如神。”
      “晋国若是选个宗室子,显得太没诚意。这位六皇子最不受宠,此番来楚名为和亲,实为质子,又怎么有第二个人选呢。”她咬着尾音一转,多了一分轻蔑。

      大楚立国至今一百一十余载,四十多年前荣莱侯定蜀州,楚一跃成为十六国之首。四十年来盛衰跌宕,列国之数减半,依两代勤恳之君,楚自盛而不衰。
      然晋、郑、吴、齐之势亦已壮大。
      树大招风,不得不防。

      “这质子来京凶吉难测呀。”季时卿低着眉眼想了一会儿吩咐,“去安排,在他入楚之前除掉他。”

      方霖受命领仪仗和随行禁军到北境关口嘉临关迎接晋豫侯回京。彼时距公主落水不过半月,她尚在府中禁足。
      原非骑在马上,心里是很怕的。九公主一如往日当街纵马,飞驰呼啸而去。
      原非舔舔嘴唇,张开嘴要说话,一大口风带进他的嘴里,差点儿将他闷个跟头。
      “公主,咱们私自出府,这可是抗旨。”尤其是还当街纵马,这让朝上那些老顽固们知道了,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参她一本。
      季时卿回头瞥他一眼,扬起马鞭甩在空中,空气爆开一个霹雳花,像过年时的跑猪一样嘹亮的响了一声。
      “怕什么!大不了被皇兄罚了再关我两个月。那时候雁归也该回来了。”
      方霖带队从北城门出京,回首眺望城楼上,果然见着那道身影,遥远地朝他挥手。他不太看得清季时卿的表情,但想她肯定是笑着的。
      他也挥手回应,朝着她的方向露出阳光的笑容。秦安提着缰绳牵着马走过来,仰起头看,紧张巴巴地问:“世子,公主还在禁足吧?”
      方霖无奈地笑:“她答应过我,凡是离京,城门送别。”
      秦安大咧咧地笑:“公主待世子一向是好的。”
      方霖莞尔,他又朝城门上看了一眼,回身接过秦安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他神采飞扬,策马扬鞭:“等回来,我替她请罪。”

      马蹄激起尘烟,携清晨的光芒一同飞扬在空中。
      林间小路上,阳光被树冠遮挡,稀稀疏疏地落下,枝头的鸟儿都被晒得没了力气,萎顿在两片叶子下默默地等着太阳落山。
      小鸟儿不知与它同一棵树上还藏着人。
      车队穿林而过,人也都是懒洋洋的,马也觉得干渴疲累,拖沓着步子。
      林东有溪水,虽被太阳取去了不少,仍是亮亮一条银带,格外叫人欢喜。
      马上的少年俯下身,朝着马车的小窗说:“主子,那边有河,咱们走了半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马车壁被敲响两下,他抬起头喊道:“原地休整!”
      众人松了一口气,留下一半在马车值守,另一半飞扑向小溪水。
      白枫到水边蹲下来撩起水拍在脸上,丝丝清凉的气息顺着毛孔钻入身体,夏日的焦躁终于散了些。
      骤然林中飞鸟惊起,震落了树叶,悠悠荡荡地飘下来。马车里安静得如没有人一般。
      林间四面八方飞涌而来的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面覆青鬼面具,手持三尺长刀。
      白枫听见动静猛地回身从地上蹿起来,拔出长剑冲上去:“保护侯爷!”
      原本有些松懈的人立刻绷紧了神经,在水边的士兵连忙赶回来。
      外面厮杀声阵阵袭来,惨叫声不绝于耳。马车里傅南笙好似是没有听到,他双手垂在腿上,向后靠着马车合眼假寐。
      他平静的、安然的仿佛是在一个宁静的夜晚睡着了。
      外面如何风起林动,都与他无关。直到刺客劈开马车门,他忽然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宛如沉在水里的黑曜石。
      他对那张骇人的青鬼面具视若无睹,倒是刺客心里一惊,转瞬便被击落马车。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就没了气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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