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闹鬼大厦茁壮成长》陈红枣

19、致命楼梯间（一）

　　死的是……我？
　　沈痴倒退一步，撞在一人身上，然后天旋地转。
　　送葬的人围上来，将沈痴紧紧裹住，像一座黑漆漆的肉棺材，只余头顶一点亮光。
　　那亮光中，引他过来的那个无脸人伸出头：“离吴执远一点，雨就不会停，你就不会死。”无数的声音在应和着，重复着，在沈痴的前后左右：“离他远一点，离他远一点，离他远一点……”
　　最后一点亮光消失，沈痴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
　　红色的光渐渐消失，音乐声也愈来愈弱。房间里，沈痴挠了挠后背，翻了个身。
　　天光大亮，沈痴悠悠转醒，第一个击中他的念头，就是关于昨晚那个怪异的梦。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痴一骨碌爬起来。
　　“吴执，我跟你说，我梦见……”沈痴的话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客厅，从没见过它有这般整洁。
　　地板亮得发光，墙上“男德”两个字被类似砂纸的东西磨掉了，露出雪白的墙面，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电视柜上杂乱无章摆的各种零碎都消失不见了，桌子上也空荡荡的。吴执正在捏着一块抹布跟沙发上的一点污渍干仗。
　　那是一粒干掉的辣椒酱，它有幸从沈痴的大嘴里逃生，却倒在了求生的路上。
　　吴执看着瞠目结舌的沈痴，十分尴尬：“对不起，未经你允许就私自动了你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愿意多付你两千，作为精神损失。”
　　昨天吴执真的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夜，他的礼仪要求他谨守作为客人的本分，但是沈痴的客厅实在太脏太乱了，桌子上地上都油腻腻的，还混着一层薄灰，但只要用热水兑上清洗剂，用抹布轻轻一擦，就会马上变得不一样。各种陈年污垢，可以瞬间消失。
　　这对吴执来说既是折磨又是诱惑。他忍了一个小时，确定沈痴已经打起了呼噜，就抓起抹布清理了整整一夜。
　　沈痴看着这好似白宫一样的家，本来想说没关系，一听有钱拿，又把这话咽了回去。吴执见沈痴同意，也松了口气，他希望沈痴不要注意到他擦桌子和电视柜用的是同一个抹布，而且只擦了一遍。
　　这里虽然看着干净了一些，但在吴执心里，和猪窝仍然没什么区别。
　　“你刚刚要告诉我什么？”
　　“哦对了，我梦见……”沈痴卡了壳，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梦见什么来着？”
　　吴执不在意，“唔”了一声，“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家真的应该好好打扫一下，那间屋子还没有来得及清理，或许你可以从那儿先开始。”
　　沈痴看向自己用来做血豆腐的主卧，瞬间紧张了起来。
　　吴执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那间屋子里有什么？”
　　“没、没什么。”
　　吴执盯了沈痴一会儿，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就在沈痴松懈之时，他左脚点地，飞身向前，撞开了房门。
　　吴执的狐疑地看向沈痴，房间内只有一个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都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状态，房内带有独卫，门敞开着，里面好像摆着一口锅。
　　吴执的脸皱成一团：“你在厕所煮饭？”
　　“不不不，那是用来煮血豆腐的。”沈痴将自己的副业告诉吴执，只是省略了血的来源，吴执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是闹了一场大乌龙。
　　合着沈痴不是跟人做着黑市交易，是给火锅店送血豆腐去了。
　　他决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吴执背着手教育起了沈痴：“你能自食其力是很不错的，只是要注意卫生，在厕所煮血豆腐像什么话！”
　　沈痴低头挨训，悄没声把门带上，连连称是。
　　吴执点评了一阵子，转念又问：“那你昨天为何不把猪血炒来吃呢？”
　　“这东西哪能……呃，自己吃太浪费，赚点钱不容易，我有碗米就够了。那个，我送你出去。”
　　这话听着让人心酸，吴执当即决定再给他加一千块钱，并嘱咐沈痴今天不要出门，在家做些清洁工作就好。沈痴将他送到门口，被吴执推了回去，再次重申不要出门。
　　“行，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得了沈痴的保证，吴执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由分说替他把房门关上，单手掐诀，用桃木剑在门上画出一个阵法。
　　金光闪过，一切归于平静。
　　吴执回家后先是洗了个澡，然后给容易打去电话，开头第一句是“出事了。”

　　康乐市，东城区，某平层豪宅内。
　　“我就觉得肯定要出事，昨晚一夜都没睡着。”容易穿着一身灰色睡衣，一脸的倦意，“我怎么就没拦住你呢？我应该拦住你的。”
　　电话那头的吴执声音冷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昨天虽然出师不利，但好在彻底摸清了金乌鬼患的严重程度。那柄屠刀也不用买了，恐怕没什么东西能镇住这些邪祟了。”
　　“什么？我刚花了一百四十万才提前拍下的！”容易感觉一阵眩晕，“我要拿这块烂铁干什么呢？”
　　“捐了，丢掉，拿去展览，卖给别人，随便。”吴执冷酷的将容易的痛苦轻轻揭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那张符。那张符上连着沈痴的因果，如果不把它拿回来，这些恶灵早晚会顺着符纸找到沈痴，他难逃一死。”
　　容易放了一连串吴执不爱听的马后炮，话里话外暗示吴执要对此负责，保护好沈痴；吴执同意承担责任，但也指出是容易消息有误才直接导致了吴执误判，这场事故，容易也难逃干系。
　　“因战乱万人坑导致的鬼祟聚集，是在我爸留给我的笔记中看到的。或许是他学艺不精，也或许是这些年金乌大厦又另有变故。”容易想一想也觉得后怕，“这么多年，这么多鬼，直到今年才有一人因此丧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吴执对此也疑惑重重，按理来说，这种程度的鬼患，千年难遇，一旦出现必定是在阴森恐怖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在闹市区旁一座普通居民楼中呢？还能和活人共处十几年，相安无事，难不成还有更为恐怖的力量，在约束它们吗？
　　吴执不寒而栗。
　　“好了，我们现在还是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吧。”
　　容易主动请缨：“我去找一批人，调查金乌大厦附近几十年的历史，看能不能查出端倪。你去保护沈痴，别让他出事。”
　　吴执真的觉得容易对沈痴的态度很不一般，但毕竟沈痴这场无妄之灾事出在己，因此他也没有多言：
　　“我已经在沈痴门前封了法阵，他今天出不来的。我先做些准备，等晚上去14层寻觅一番，看能不能找出那符纸销毁。如若找不到，那我再去沈痴家借住一晚，以防万一。”
　　容易正欲立刻行动，在挂断电话前，吴执突然说道：“对了，我欠沈痴五千块钱，你记得转给他。”
　　“可我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或者给我一个银行账户也行啊。”
　　“听不懂，挂了。”
　　容易看着挂断的电话，无语凝噎。

　　当晚，天色擦黑，吴执将一切准备妥当，准备再上14层，去寻回那写着沈痴名字的符咒，修正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去查看一下沈痴的情况。
　　吴执设在沈痴门前的阵法，非蛮力可破。虽料想到他一定出不来，但沈痴被关了一天，十有八九是要发火的，吴执觉得自己好歹应该先去给个交代。
　　谁知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里面哐哐哐的砸门声，吴执一想到这憨子正抓狂，就忍俊不禁，慢悠悠地敲了敲门：“沈痴，我是吴执，你那房间可收拾干净了？”
　　下一秒，他却脸色大变，因为里面传出的，是朱莉娅的声音。
　　“救命！”
　　“退后！”吴执一剑劈碎了那阵法，房门顺势弹开，他厉声道：“你怎么进去的，沈痴呢？”
　　朱莉娅满脸是泪，“楼梯间，他们去了楼梯间！”
　　“在这待着，哪都不要去。”说罢，吴执立刻冲了出去。
　　“你做什么，危险！”
　　朱莉娅惊慌失措，忙跟上他，直到吴执一头扎进楼梯间，朱莉娅见拦他不住，便咬咬牙，冲着楼梯间内大喊：“十分钟，十分钟你们若不出来，我就报——”
　　朱莉娅的声音戛然而止，吴执猛地停住，才发现周围一片寂静，一丝声音都无。他抬头一看，刚刚大敞开的9楼楼梯门，已牢牢关闭。灯光如14层一样，明亮到刺目，无论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重重楼梯，像是永无止境的螺旋。
　　吴执往下走了几步，看了一眼楼梯间的标识，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8”。那牌子在他眼前动了一下，一颗螺丝掉下，横躺过来，变成了一个代表无穷的标志。
　　“∞”。

　　金乌大厦，楼梯间，9层。
　　一模一样的环境，一模一样的灯光，但不同于吴执那边的寂静，这里有些过于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