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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近在眼前 ...

  •   凌峰观大门口,张清雁背着手,与李行云肩并肩站在一处。
      他看着秦量带回的证据,一条有大臂粗的麻绳,一根巨大而空心的门闩。小孩说的没错,贯一果真在门闩上动了手脚,各处细节,也一一对的上。
      但他们仍旧没法全然相信这便是凌峰观大火的真相。
      这便是贯一的狡猾之处,任谁都听得出证词之中的破绽,却又让人无处下手。
      是幌子,贯一一个目盲且年迈之人,手脚本就不便,如何能一个人改换的了门闩?更别谈在几丈高的大树上准备麻绳机关。可若非如此,贯一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逃离现场,毕竟如今搜遍整个凌峰山,都未有贯一的踪迹。
      “就让他这么跑了吗?”
      张清雁掐着扇柄,上下摩挲,喃喃自语:“整条线索都完整,无从下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从一开始,那小孩的话便是真假参半。”
      谎言,看穿不难,真相,更易相信,但最难分辨的便是将真话糅杂进假话之中,连同假话都变成了真的。
      张清雁急匆匆地原路返回,往主殿的方向赶,趁着还没放那小孩离开。
      李行云恍然大悟,“这么说,他说贯一准备机关都是假的,其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恐怕连火都不是贯一放的。”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主殿宽阔又层层叠叠的台阶上,向上望去,那小孩正安静地站在几人面前,好似在等待他们到来。
      李行云从张清雁身后探出头来,对小孩说:“讲真话,他在哪?”
      小孩没讲话,只是摇摇头。
      张清雁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口问道:“要听我说?”
      小孩依旧没讲话,但是点点头。
      “你和道长很早就相识,门闩和绳索也是你们一起准备的,昨夜道童们听到的怪叫也是你刻意为之,只是为了提醒睡着的人,以防他们受伤,对吧?”
      小孩闪烁着明亮的小眼睛,微微的风掠过他杂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加瘦弱。
      “但你并未受贯一所胁迫,昨夜之火,本就是你放的,而贯一早在你放火之前就逃下了山,至于观门口的机关,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小孩终于有所动,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交给张清雁,开口说:“他说,如果你们第二次回来找我,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说完,小孩还没有给张清雁时间反应,就一屁股挤开旁边的李行云,要逃离出去。但李行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这个不讲道理的臭屁小子,就单凭他翻过的几个白眼,她都不会随便饶过他。
      她纵身一跳,翻过身去,就拉住了小孩的衣襟。
      “放开我!”
      李行云坏笑着,将小孩扔给旁边同站的章捕头。
      “麻烦章捕头,替我把这孩子交给南香书院的海先生,就说我的意思,读不透四书五经不准放他出来,修金我担。”她蹲下去,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报复绝不会轻易的结束,补充道:“放心,书院的护院是我师兄,我会时常叮嘱他,看紧你。”
      她重新站起身来,向章捕头说:“回头请你吃饭。”
      得了李行云的好处,章捕头便拉扯着小孩走了,纵使小孩千万般挣扎,也难以从章捕头手上挣脱。
      “他现在可不会记你的好。”张清雁看着张牙舞爪的小孩,笑着对李行云说。
      李行云摇摇头,撇嘴回答张清雁:“臭小子机灵得很,若不读书,谁知日后成什么人。”
      一事毕,张清雁才将字条上的内容告诉李行云和秦量:“夜逐灯花。”
      到现在,贯一还在跟他们玩文字游戏。
      张清雁解不开这四字谜题,李行云却倒吸一口气,一大段回忆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
      “李府,我家。”
      李行云这才反应过来,她见到贯一时的那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两个身影在她心头慢慢凑在一处,她看到,他们都有一双满是坚毅的眼睛,还有那如出一辙的细腻的鬓间碎发。
      但如若她真的承认这件事,那过去这二十年的亲情岂不是一场欺骗?
      一个时隔多年的谎言所产生的胆怯,将她的脚步阻碍在李府门外。她定定地望着四四方方的院落,鲜亮却遥远。到底是父亲骗了她,和她。既然真相已经找上门来,她们还能如过去一般坦率吗?
      张清雁站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等待着她慢慢将此事消化开来。
      “亲人之间,并非血缘二字能说清的。”
      她深深换了一口气,张清雁说得对,她和李行画日夜相伴,彼此依靠着长成如今的样子,岂是用血缘就能分得开的。
      “他在等你们。”李行画出现在李行云的视线里,她眼眶殷红,看起来是刚哭过。
      李行云看到李行画的一瞬间,心中哪怕有万般酸楚都烟消云散罢,她应该知道的,她永远不会失去她。李行云没有说话,直直地奔向前去,重重地抱住她,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李行画摸摸她的后背,边安抚着她,边把几人往府内领,一直到后园的亭廊。
      贯一神情淡然,脸上却带着很多和蔼。他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张清雁问他:“既然道长身在此处,看来我们拿到了将军所说的证明。”
      贯一摆手笑罢,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一只长匣,想必里面就是另外那半张山水图。张清雁双手持起,准备接画,贯一却不放手,只是问:“可想好了?你们现在接下的可不仅仅是画。”
      张清雁还是旧话:“万死不辞。”
      贯一这才松手,郑重地将画沉沉地压在张清雁的手心之上,若有千斤重。
      天色绯然,两只乌岑岑的雁向远山而去,彼此相依,没进情山尽头那沾染了飞霞的雾色。将落的日轮不安地散发着余留的温度,只消天地色变,将黑夜交付出去。
      李行画的眼眶更加红润,她眼含清泪,目盛微波。此情此景,她再忍不住,倏地背过身去,连同项间那银锁也发出叮当的声音。
      他们不能相认,起码不是现在。
      多少日月企盼,她终于等到他来找她,但他却不肯道一句想念,哪怕一句。
      “世有万物,却难兼得。姑娘要怨便怨吧。”贯一口上这么说,那无光的眼,却也酸涩了起来。
      李行画如何不明白,纵然他是她的父亲,可从他放手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只是为了一家之女,而是为了普天之下的女儿和父亲都不受分离之苦。
      感性告诉她要拿得起,理智却告诉她要放得下。
      她努力地抽回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道长高见,但我未曾有怨。”
      日暮来临,风卷残烟,也卷走了几人脸上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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