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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我家邻居是公安局上班的一位年轻人,平常很少回来。父亲将相邻的间隙打通,一小块地方不由自主的成为了我家的领土。左手两间屋,右手紧靠着一截古老的青砖城墙,这里与一楼想通,是个天井,向上看去,一截蓝天,结了野果的干草枝在砖缝里摇曳。城墙可以上去,偶有大一点男孩走过,悉悉索索掉下些土块石子。右转拾级而上一段靠着城墙的过道,中间已坍塌。父亲将那里清理布置一番,有多处几许面积来,做厨房,放杂物,随心所欲。房子的样子是独一无二的,家也是独一无二的。生命的旅程也是独一无二的。
      老房子冬天家家户户生炉子取暖,做饭。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水蒸气弥漫在屋里,雾蒙蒙的。山墙上的窗户被父亲换上了整块玻璃,上面结了漂亮的冰花,像童话世界里的丛林,白天太阳出来纷纷化去。然后水雾又不停的漫上去。
      1971年母亲成分问题,我随母亲去华亭农村接受再教育。那时我五岁,住在当地农民家里,也是个大院子,靠外侧的几间土坯房住着房东,还有两个比我大一些的皮肤黝黑的男孩子。我和母亲住在靠最里面的角落处的窄小的光线昏暗的屋里。院子里有一颗硕大的枝叶繁茂的核桃树,秋天的时候结的核桃比拳头还大,暗绿色的外皮染到你的手指上,指甲里,由绿变黑,几天都洗不去。树下一张破了洞的旧席子,几个孩子坐在那里砸核桃,数星星。
      夏天母亲跟随房东,乡亲上山劳动,我和大孩子在家。后来同他们去后山沟放羊,两只瘦弱的,羊毛秃秃的羊。母亲给我带了半块白面饼子和一壶水。北方的山里,寂静而荒凉,正午的阳光孤独的发出白灿灿的光,衬着远远近近的清晰的模糊的土黄色的山脊,羊在远处根本看不到草的地方寻觅着。偶然一只鹰掠过,扑棱着深灰色翅膀,环顾四周朝着远山飞去。我们向远处扔土块玩,约定谁扔的远可以多吃两口带来的中午干粮。黄土与碎石在脚下飞扬。黄昏太阳隐在山的后面,山谷里的死寂荡去了孩子们开始的欢闹,空气的燥热慢慢退去。两只瘦羊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四蹄踩在硬实的黄土路面上,发出轻声的孤独的“塔塔”声。我默然跟在他们后面,手里搓着一根枯了的草芥,听着他们讲着狼的故事,慢慢恐惧伴着寒意涌了上来。后来母亲听说山里有狼出没,便再没有让我去过。
      成熟季节母亲会带我一起上山去,高高低低的被开垦在斜坡上,沉甸甸的苞米挂在秸秆上,微红的樱子搭在苞米肩上,阳光下露珠晶莹透亮,印在嫩绿的外皮上。空气里散发着包谷叶青涩的香味,微风吹过,厚重的叶子哗哗作响。偶尔低洼处也种些刀豆,农人们用竹竿搭了半人高的架,将地一拢一拢整齐的分开,那些嫩绿的茎便爬了上来,互相交错,晒着太阳不停开着花,下面结出一扎长的豆角来。参差不齐的一堆一堆挂在下面。太阳下山时我们会摘些豆角,掰些玉米带回家。山路是种地人一年一年踩出来的,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穿着沾着土的深灰色宽大的中式衣服的母亲牵着我一颠一颠走在山路上,两边是一人高的庄稼,突然黄土的路上,一条比胳膊还粗的长虫横在那里,橘红色斑驳条文,看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母亲稍有犹豫便揪起我的脖领,像抓小鸡一样,腾空越过那大虫,从坡路上摇晃着飞奔下来。逃离危险后,我惊恐地看着母亲,她站在路边,瘦削的面部涨红,灰色布裤腿上沾着黄土,她长舒着气息,胳膊垂下来,手指颤动着。
      后来又在住的屋里面板下面发现一条盘在那里的灰黑色斑纹大虫,与屋子的光线相衬着静静地睡在哪里。我们心惊胆战的注视着它。房东说无毒不必弄死,便将它用竹竿挑走放生。我常常趴在面板上吃饭,每每想起还觉得恶心胆战。父亲入冬的时候来看我们,带些挂面,大米。米饭是软糯透亮的。傍晚在闪烁的油灯的光亮里,清瘦的父亲踥着我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孩子大了,有点分量了。”他的肩膀是坚实温暖的。两年后,我们回城了。我也要上小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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