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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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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瓷勺碰撞碗沿的轻响在病房里回荡,江宁的手微微颤抖,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泛红的眼眶。
江聿风半靠在枕头上,骨节嶙峋的手指勉强勾住床头扶手,锁骨处凹陷得能盛住一汪清水,那件印着卡通奶牛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被风鼓起的残破船帆。
"再喝两口,这粥熬了三个小时,放了山药和百合。"
江宁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碎这脆弱的平衡。
瓷勺刚触到少年干裂的唇,江聿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沫在雪白的枕巾上晕开红梅,刺得人眼睛生疼。
消毒水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江宁慌忙抽纸巾擦拭,指尖触到侄子冰凉的皮肤时,心脏猛地一缩。
记忆突然闪回机场那幕——两周前,他接到餐馆小妹惊慌的电话,在暴雨中冲进候车室,看见江聿风蜷缩在角落,行李箱拉杆上还挂着半融化的冰袋,里面冻着没吃完的止痛药。
"你这孩子......"江宁喉间发紧,将凉透的毛巾重新浸进温水,"国外医疗条件那么好,非要折腾回来......"
江聿风艰难地扯动嘴角,眼尾青黑如墨,却固执地闪着微光:"小叔,我在纽约每天数着病房天花板的裂纹,数到三千七百条的时候,突然就想闻闻府城的桂花香。"
他顿了顿,喘息声像破旧风箱,"宋闻璟手术失败那天,我在监控室看完了全程......"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少年凹陷的脸颊上切割出惨白的纹路。
江宁的手僵在半空,终于明白那晚护士说"有个神秘人往走廊放了东西"时,江聿风为何会在输液中突然攥紧床单。
"别去告诉小璟。"江聿风抓住叔父的手腕,骨瘦如柴的手指却出奇有力,"他总觉得自己要攀到顶峰才能见我,可我......"
话音被剧烈的呛咳截断,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江宁慌乱按下呼叫铃,目光扫过床头那罐没喝完的旺仔牛奶——铝罐上的卡通奶牛咧着嘴笑,倒映着窗外摇晃的树影。
深夜的走廊空无一人,江宁蜷缩在长椅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他听见病房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像无数细针在扎心脏。
护士推着治疗车匆匆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里,江宁突然想起欧阳医生的话:"他强行中断国外的镇痛治疗,就是想清醒着见重要的人......"
月光爬上他斑白的鬓角,长椅另一端,江聿风偷偷藏起来的止痛泵在阴影中泛着幽蓝的光。
手术服摩擦的窸窣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宋闻璟摘下口罩,指尖残留着碘伏的刺鼻气味。
他仰头舒展僵硬的脖颈,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视野里晕开朦胧的光斑——这台阑尾切除手术虽小,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手术刀真正听从意志游走的畅快。
导师那句"手法稳了很多"还在耳畔回响,胸腔里便腾起久违的热意。
更衣室的金属柜门映出他带笑的眉眼,宋闻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换衬衫,忽然听见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欧阳主任的白大褂下摆扫过门框,镜片后的目光像是蒙着层雾,连往日挺直的脊背都弯成疲惫的弧度。
"欧阳主任?您还没下班啊?"宋闻璟慌忙系上最后一颗纽扣。
消毒水味裹着某种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攥紧手中的领带。
欧阳主任停在储物柜前,苍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金属把手:"刚给217床做完检查。"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不属于这位权威医生的颤抖,"骨髓穿刺结果出来了,早幼粒细胞占比超过85%。"
宋闻璟的呼吸一滞。白血病三个字像冰锥刺进脊椎,他想起课本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图片:异常增生的癌细胞如同疯狂蔓延的藤蔓,绞杀着患者体内最后的生机。
当目光扫过主任白大褂口袋露出的半张CT片时,他突然注意到报告单角落的名字——江聿风。
"是您口中那个很重要的病人吗?"喉间泛起铁锈味,宋闻璟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更衣室的排风扇发出嗡嗡的轰鸣,混着远处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耳膜上撞出细密的疼。
欧阳主任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红血丝刺得人眼眶发酸:"患者今年23岁,先天基因缺陷导致的早幼粒。"
他的手指捏皱了报告单边缘,"家属跪在办公室求我,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记忆突然闪回半年前那场失败的手术,家属崩溃的哭喊与此刻欧阳主任的叹息重叠。
宋闻璟盯着地面瓷砖的裂纹,想起江聿风总说"医生的手要比死神更快",想起他离开前塞给自己的那罐旺仔牛奶,铝罐上的卡通奶牛咧着嘴,像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病人。"欧阳主任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所有情绪,"这是我们的战场。"
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将储物柜上的手术排班表掀起一角。
宋闻璟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走廊的白炽灯格外刺眼。
217病房的方向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某种熟悉的心悸感漫上喉头。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宋闻璟踉跄着扶住储物柜。
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盯着走廊尽头那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得胸腔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