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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失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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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文。。。。
“诶,你们看,那个就是咱医院半年前新来的实习外科医生啊,太年轻了,一看就是经验不足的样子。”
消毒水气味弥漫的走廊里,两个护士压低声音议论着。
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她们目光跟着宋闻璟笔直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更衣室门口。
“而且瞧他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一定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另一个护士抿了抿口红,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听说护理系就他一个交流名额,指不定......”
话音未落,值班室传来呼叫铃的蜂鸣,两人匆匆散开。
宋闻璟扣上最后一颗纽扣,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
金属柜门缝隙里漏进走廊的光线,在他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
半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突然闯入脑海——表彰大会礼堂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临床医学系学生倒下的瞬间,人群如潮水般后退。
唯有他逆着人流冲上前,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砖上,胸腔里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当指尖触到那人逐渐冰冷的皮肤时,他突然想起解剖课上老师说的话:“医者的手,要比死神更快。”
“闻璟啊,这回是你第一次给病人进行手术,虽然不是主刀,但别的实习医生我是不放心让他们上手术台的。”
欧阳主任的声音打断回忆。这位鬓角微白的血液科权威正擦拭着手术器械,金属反光在他镜片上跳跃,“我把这个重任交给你,你这半年内的实习成果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相信你能打好这场硬仗!”
手术室外,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尖锐。
宋闻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患者病历在脑海里飞速闪过:52岁女性,急性淋巴瘤晚期,三天前刚经历过一次休克抢救。
欧阳主任的话再次响起:“手术成功率不足三成,但我们必须试试。”
无影灯骤然亮起,宋闻璟的瞳孔猛地收缩。
手套与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麻醉剂!手术刀!止血钳!”
欧阳主任的指令像重锤敲击心脏。宋闻璟机械地传递器械,目光却死死钉在患者敞开的胸腔上——暗红的组织如绞碎的棉絮,渗血的血管像扭曲的蚯蚓。
“欧阳主任!不好了!病人的心跳开始减弱!!”护士的惊呼刺破手术室凝滞的空气。
宋闻璟手中的止血钳突然打滑,金属器械碰撞托盘发出刺耳的声响。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手术服,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监测仪疯狂跳动的数字上。
“加肾上腺素!快把止血钳拿过来!”欧阳主任的白大褂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前的碎发紧贴皮肤。
宋闻璟的指尖在颤抖,却精准地将器械递到主刀医生手中。
肾上腺素注入的瞬间,患者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快启用心跳复苏!继续加肾上腺素!”宋闻璟跪在地上按压患者胸口,每一次下压都伴随着骨骼碰撞的闷响。
时间在窒息的紧张中扭曲,六小时仿佛六个世纪。当监护仪终于拉出笔直的蓝线时,宋闻璟瘫坐在地,看着欧阳主任缓缓摘下染血的口罩。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混着器械碰撞声,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
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刺鼻,宋闻璟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渍的双手。
那些在走廊里流传的闲话,此刻化作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脏。
他踉跄着扶住器械台,听见欧阳主任沉重的叹息:“去休息吧。”
推开通往更衣室的门,宋闻璟撞进一片刺眼的日光里。
走廊尽头,几个护士慌忙收起窃窃私语的神情。
他忽然想起表彰大会那天,当他抢救成功后,那个学生苍白的脸上绽放的笑容。雨水顺着礼堂穹顶滴落,打湿他汗湿的后背,却也照亮了心里某个角落——原来医者的价值,从来不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而在这无数个与死神搏斗的瞬间。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血腥气渗入鼻腔,宋闻璟摘下口罩时,金属卡扣硌得耳朵生疼。走廊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恍惚间他又看见手术台上渐渐黯淡的生命体征曲线。
家属席突然传来剧烈的椅子挪动声,几个身影如潮水般涌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话音未落,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衣领。
彪形大汉发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挽救回我老婆的生命吗!庸医!"宋闻璟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喉间传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记忆突然闪回手术中那个失控的瞬间——止血钳在他汗湿的掌心打滑时,患者胸腔里喷涌的鲜血像红色瀑布。
此刻家属颤抖的拳头砸在他肩膀上,每一下都带着滚烫的恨意。
"要不是你们非要让这个实习医生去上手术台!"愤怒的嘶吼在走廊回荡,宋闻璟尝到嘴角铁锈味,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盯着对方涨红的脸,突然想起昨夜患者妻子插着呼吸管的苍白面容,想起她用颤抖的手写下"别告诉孩子"的嘱托。
欧阳主任的喝止声混着护士们的尖叫。宋闻璟被推倒在地时,后脑勺磕在瓷砖上发出闷响。
人群嘈杂中,他听见院长妥协的声音:"赔十万......"顶灯在视野里摇晃成一片惨白,他蜷缩着身体,手术服下的伤口开始灼烧般疼痛。
六个小时的站立让双腿像灌了铅,而此刻更沉重的是胸腔里压着的巨石——那是他亲手缝合却又撕裂的伤口,是家属绝望的哭喊,是他对自己技术的质疑。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终于恢复寂静。宋闻璟倚着墙壁滑坐在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地面瓷砖的缝隙。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宋闻璟你可真没用啊。"
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轻笑,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头顶的应急灯在深夜里幽幽亮着,在地上投出他单薄的影子,影子边缘被冷汗浸透的手术服泛着诡异的光。
当他歪头睡着时,梦里全是跳动的监护仪曲线。
再次睁眼时,头顶应急灯依旧亮着,身上却盖着柔软的浅灰色毯子——那是他去年落在出租车上的旧物。
旁边放着一罐旺仔牛奶,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像极了那人总挂在眼角的泪。
宋闻璟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少年时期蜷缩在医院长椅上,也是这样一罐温热的甜奶塞进他掌心;月老前夜台灯下,那人一边唠叨着"别熬夜",一边悄悄把牛奶放在习题集旁。
走廊尽头传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宋闻璟猛地抬头。
应急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恍惚间他看见那人逆着光走来,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弧度,和记忆里某个雨天的身影渐渐重合。
喉间突然发紧,他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影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如果真是他,该怎么开口说这台失败的手术?该怎么解释自己连一条生命都留不住?
脚步声在三米外戛然而止。宋闻璟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震得耳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