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叶语梦然

91、脚步

　　。。。。接上文。。。。
　　————一年后————
　　蝉鸣撕开盛夏的午后，邮政快递员的电动车碾过巷口的水洼。
　　宋闻璟冲出门时，拖鞋还没穿好，录取通知书上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晃得他眼眶发酸。
　　指尖抚过"临床医学专业"的字样，突然想起江聿风曾在草稿纸上画过的听诊器简笔画，那时少年笑着说："等你穿上白大褂，肯定比我帅。"
　　行李箱的滚轮在柏油路上发出单调的声响。
　　宋闻璟穿过迎新拱门时，梧桐叶沙沙作响，恍惚间以为是江聿风在身后唤他。
　　报到处挤满叽叽喳喳的新生，有女生红着脸递来奶茶，他却盯着远处穿白衬衫的背影出了神——直到那抹身影转过脸，陌生的五官将幻想击碎成齑粉。
　　解剖课的福尔马林气味渗入每一寸呼吸。
　　宋闻璟握着手术刀的手比谁都稳，却在某次实验时突然干呕。
　　邻组的女生递来薄荷糖，他盯着对方腕间的银杏叶手链，喉头发紧得说不出话。
　　深夜的图书馆里，他总选靠窗的座位，台灯下摊开的《内科学》夹着张泛黄的便签，那是江聿风写的："遇到难题就想想希波克拉底誓言。"
　　校庆晚会上，礼堂穹顶的追光灯扫过观众席。
　　宋闻璟抱着奖杯站在后台，听见主持人念出"年度最具潜力新人"的名字。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他下意识望向第一排空着的座位——那本该是江聿风坐的位置。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少年坐在操场看台上，晃着双腿说："等你拿奖，我要第一个听你说感言。"
　　实验室的白炽灯彻夜不熄。宋闻璟盯着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手机在实验台上震动。
　　是李沐昕发来的西湖照片，配文是"什么时候来玩？"
　　他打字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发了个笑脸。抽屉深处藏着护照和未兑换的美元，签证页空白如新，却被他反复摩挲出折痕。
　　深秋的校园铺满银杏叶。
　　宋闻璟抱着资料路过社团招新处，被戏剧社的海报吸引——《暗恋桃花源》的剧照里，白衣少年倚着桃树的模样，竟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社长热情递来报名表，他指尖刚触到纸张，胃部突然传来熟悉的绞痛。蹲在走廊呕吐时，他想起江聿风喂他吃药的温度，咸涩的泪水混着酸水落进洗手池。
　　学期末颁奖典礼上，院长念出宋闻璟的名字时，礼堂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他走上台接过证书，对着镜头露出公式化的微笑。
　　直播弹幕疯狂刷屏，有网友截图问"校草小哥哥有没有女朋友"，而他望着礼堂穹顶，轻声对着虚空说："哥，这次换我追你了。"
　　散场时暮色已深，宋闻璟独自走向解剖楼。
　　夜风卷起他的白大褂下摆，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高三的黄昏，江聿风骑着单车载着他穿过小巷，后座的书包带轻轻拍打他的小腿。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恭喜，我看到了。"
　　他攥着手机追出校门，街道上熙熙攘攘，却找不到那个带着雪松气息的背影。
　　秋雨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宋闻璟抱着《临床药理学》正要推开旋转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转身时，浅粉色伞面擦着他的白大褂掠过，露出张带着红晕的年轻面孔。
　　"闻璟学长！"女生抱着印满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发梢还沾着雨珠，"我是护理系新生林小棠，在学术论坛看过您写的病理分析帖......"
　　她咬着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能不能耽误您半小时？"
　　自习室角落的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光晕。
　　宋闻璟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空白处："具体是哪部分不懂？"
　　他刻意将座椅往后挪了半米，却见林小棠突然凑近，洗发水的樱花香裹着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学长的手好漂亮。"她的指尖划过宋闻璟握笔的手背，"听说您每天泡在实验室，都不觉得孤单吗？"
　　钢笔在纸上洇出墨团。宋闻璟猛地抽回手，金属笔帽撞在桌面发出脆响。
　　记忆突然闪回高二的雨夜，江聿风也是这样隔着课桌，用冰凉的指尖戳他的胳膊："小璟，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学妹。"他合上笔记本，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如果没其他问题......"
　　"我喜欢你！"林小棠的尖叫让邻座学生纷纷侧目。
　　她涨红着脸从帆布包里掏出心形礼盒，"我知道学长拒绝过很多女生，但我会比她们更体贴......"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宋闻璟望着女孩颤抖的睫毛，恍惚间看见郝思晴举着手机在楼梯间狞笑的脸，听见教导主任拍着桌子怒吼"伤风败俗"的回声。但此刻，他的掌心不再出汗，心跳也平稳如常。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我有喜欢的人。"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那里藏着江聿风的体温，"他，是个男生。"
　　林小棠的惊呼被淹没在雷鸣中。宋闻璟推开自习室的门，潮湿的风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他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想起极光下的初吻，想起病房里里少年苍白的微笑。
　　原来当思念沉淀成骨骼里的纹路，连说出真相都变得如此轻盈。
　　"我考上临床医学了，哥。"
　　他对着飘落的雨丝轻声说，白大褂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可这一路的风景，再也没有人能与我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