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叶语梦然

90、羞辱

　　。。。。接上文。。。。
　　深夜的台灯在习题册上投下刺目的光圈，宋闻璟的指节抵着胃部，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草稿纸上。
　　倒计时牌显示距离高考还有47天，他机械地翻动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斜斜切进来，李沐昕捧着保温桶追到座位旁时，正看见宋闻璟往嘴里塞着铝箔包装的胃药。
　　"这是我爸熬的虫草鸡汤，"少女的眼睛映着晨光，"你都瘦得脱相了。"她伸手想摸宋闻璟眼下的乌青，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宋闻璟倚着斑驳的白墙背单词，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胃里翻涌的酸意像条毒蛇，啃噬着他每一根神经。
　　突然，尖锐的高跟鞋声刺破寂静，郝思晴晃着手机从转角走出，屏幕上赫然是宋闻璟深夜在走廊背书的偷拍："学渣逆袭？笑死人了。"
　　"别理她。"李沐昕扯住宋闻璟的袖口，却见少年攥紧了手中的单词本。
　　纸页边缘深深勒进掌心，在皮肤上压出红痕。
　　"再怎么努力都是垃圾！"郝思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戳向宋闻璟胸口，"同性恋还想考医学院？恶心的变态就该..."
　　"啪！"李沐昕的巴掌擦着郝思晴耳畔落下，却被宋闻璟猛地拽到身后。
　　少年挺直的脊背微微发颤，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许说他！"
　　"说又怎样？"郝思晴突然狞笑，从包里掏出矿泉水瓶。
　　冰凉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宋闻璟本能地闭眼，记忆却在瞬间闪回——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他被教导主任当众斥责"伤风败俗"，雨水混着泪水冲刷着少年倔强的脸。
　　"你给我等着！"郝思晴将空瓶狠狠砸在地上，"我现在就去告诉吴主任，让全校都知道你们这对变态..."
　　"够了！"宋闻璟的声音带着血丝。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湿透的校服紧贴着嶙峋的脊背。
　　李沐昕的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却擦不掉他眼底碎裂的星光。
　　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他弯腰按住腹部，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走吧，不值得。"
　　走廊尽头传来上课铃，郝思晴嚣张的背影渐渐远去。
　　宋闻璟望着水洼里自己狼狈的倒影，突然想起江聿风总说他笑起来好看。可现在，他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李沐昕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而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他答应过江聿风，要考上最好的医学院，无论要咽下多少委屈，承受多少疼痛。
　　深夜十二点十七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宋闻璟眼底发灰。
　　他反复摩挲着通话记录里那个被划去的号码，直到指纹解锁键都磨得发烫。
　　衣柜深处藏着的日记本被翻得卷边，最新一页写满"江聿风"三个字，墨迹层层叠叠，在纸背洇出深色的山峦。
　　床头柜上的胃药盒已经见底，疼痛像涨潮的海水漫过神经。
　　宋闻璟蜷缩着身子，听见父亲房间传来隐约的咳嗽声——那个撕碎他手机卡、摔烂平板电脑的男人，此刻大概正在为"挽救"儿子而心安。
　　记忆突然闪回争吵那天，父亲的茶杯砸在墙上炸开，瓷片划伤了他手背，鲜血滴在江聿风送的围巾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赤脚走到窗边，月光把防盗网的影子投在脸上，割裂成细碎的牢笼。
　　微信聊天界面永远停留在三个月前，江聿风最后发来的语音条他听了无数遍："小璟，等纽约的银杏黄了..."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没，却在每个失眠的夜里，在他耳畔循环播放。
　　抽屉深处的信封里，藏着从江聿风母亲那里偷来的照片。
　　照片里少年戴着毛线帽，坐在轮椅上对着镜头比耶，苍白的脸颊泛着病态的红晕。
　　那天他翻墙跑出家门，在江家小区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换来的只有阿姨颤抖着塞给他的几张照片，还有那句"别再来了，小风他..."
　　胃部的绞痛突然加剧，宋闻璟咬住被角不让自己出声。
　　郝思晴在学生大群里发的羞辱视频还在疯传，评论区的污言秽语像带刺的藤蔓，缠住他每个呼吸。
　　他想起江聿风总说"痛觉是身体在提醒你活着"，可此刻这疼痛却成了钝刀，一下下剜着心脏。
　　窗外飘起细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图书馆的翻书声。
　　江聿风的手指总会不经意间擦过他手背，带着雪松味的呼吸扫过耳畔："这道题用洛必达法则..."如今这些温柔都成了凌迟的刀片，在每个深夜将他千刀万剐。
　　宋闻璟摸索着打开音乐播放器，随机播放的正是江聿风最爱的那首《盛夏》。沙哑的歌声里，他终于放任泪水决堤。
　　手机相册停留在最后一张合照，少年们靠在操场的槐树下，阳光穿过枝叶在江聿风睫毛上跳动，而他偷偷把脸埋进对方肩头，连影子都缠在一起。
　　凌晨三点，胃痛达到顶峰。宋闻璟蜷缩在黑暗里，数着心跳等待黎明。
　　床头的闹钟滴答作响，像倒计时的沙漏。
　　他知道，天亮后还要继续扮演若无其事的样子，咽下所有委屈，只为了那个遥远的、或许永远无法实现的重逢——在某个阳光正好的清晨，江聿风会带着满袖的银杏叶，笑着对他说："小璟，我回来了。"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雨，我和你变得杳无音信。
　　我抬头痴痴望着云，竟觉得每一片都像你，恍惚中，站台下的背影也渐渐重叠成了你，公交车呼啸而去，冰凉雨伞也匆匆落地，白衣衬衫，终究不是你，眼泪混在雨里,
　　哥，你到底在哪，过得怎么样，我真的很想知道。
　　哥，我好想你，真的很想你，可是，我无处寻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