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冉》暗夜莲

4、第三章 谁料江山定此身

　　善和堂开在朱雀路和泽水之间驭火大道上的一条巷子里，平时给些平民百姓看病抓药，并不引人注目。洛倦云主仆两人进门时天已将黑，堂内并没病人，老板见有人进来连忙上前招呼。
　　“公子，您是抓药，还是瞧大夫？”
　　“我家公子身子有点不舒服，你们这可有坐堂大夫？”洛青抢着答。
　　“有、有，两位里边请。”药铺并不大，老板说着已经挑开了隔开前后堂的布帘，引两人进了后面。
　　堂内坐着一位白须老者正捻须读着医书，抬头看清来人忙站了起来，竟向着不及弱冠之年的洛倦云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参见公子。”
　　“倦云是晚辈，齐老先生不必如此拘礼。”洛倦云上前一步扶住老郎中。
　　“公子此言差矣，尊卑有别，不可以年岁相论。”
　　洛倦云还想再劝，这时老板却接过话头道：“齐老向来注重礼数，公子就随他吧。”
　　洛倦云笑笑也不强求，只说：“好吧，那就随您。”
　　“老先生，掠影姐姐呢？”见他们客气到了一个段落，洛青终于忍不住插进来问。
　　“那丫头去云泽堂了。给公子配的丸药差一味药引，她不愿假他人之手，亲自找去了。”
　　“啊……”洛青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公子找掠影是不是身子不好？老夫虽医术不精，一般情况倒还可以先为公子诊个一二。”也不理洛青，老者提起衣袖欲为洛倦云诊脉。
　　“老先生过谦了，江湖之上谁人不知神医齐良泰妙手回春，老先生肯屈尊到在这小小医馆为倦云劳碌，是晚辈之幸，先生万不可再如此说了。您放心，我身子还好，这次过来其实也不是找掠影，而是有事要让浮光去办。”
　　“浮光他在后院，他不像掠影姑娘那般随性，没有公子之命他决计不会擅离。我这就去叫他来见公子。”老板答到。
　　“不用了，林叔，我自己进去就好，你看铺子吧，不用管我。”
　　“是，公子。”老板林威为洛倦云开了后院的门，便恭身退了出去。
　　医馆前厅不大，后院倒还宽敞，一个小院无花无树除了围墙下晾晒了一圈药材，中间也算开阔，浮光正在院中练剑，他耳目过人，洛倦云刚一进门便收住剑势。见是洛倦云忙归剑入鞘，单膝跪地利落行礼：“属下参见公子！”
　　“起来吧。”
　　“是。”
　　洛青先一步跑进屋内备好了笔墨纸砚，提笔润好墨递给洛倦云，片刻工夫写就一封短笺，吹干墨迹装入信封，洛倦云说：“送到驿馆的匈奴使团。二更到蓬莱巷云来客栈等我。”
　　浮光领命而去，洛青问：“公子真要去见那个董傲伦啊？”
　　“那个百生表我既然署了名的，难道还真让他递出去不成。”

　　三更时分，城南泽水的一处小码头上静静停着一只渡船。午夜的街头一老一少匆匆赶来，在码头上略停了停，确认了四下无人纵身跳上小船，隐入船舱。
　　舱内没有灯火，一张普通的竹帘挂在中间。
　　“铎伦王子请坐。”帘后声音响起的同时，随着竹篙轻撩的水声，小船向河心荡去。
　　小王子身子未动，与一侧老者对视一眼，皱眉道：“你是谁？”
　　“王子的官话很是地道啊，想是对中原文化多有倾慕？”
　　“少费话！你到底是谁？”
　　“王子不要多心，在下并没恶意，深夜相约只是想拜托王子一件事而已。”
　　“哼，装神弄鬼，哪有这么简单！”
　　“哈哈，王子玩笑。您座前是上好的雨前龙井，饮茶虽然不及匈奴待客美酒的劲烈，但也是我中原的待客之道，王子不妨尝尝，入乡随俗。”
　　“少啰嗦，你到底想干什么？”小王子的声音稍缓了缓，虽没真地去喝茶，但还是坐了下来。
　　“在下想代今科士子拜托殿下，放他们一条生路。”帘后的声音语调未变，刚刚坐下的铎伦王子一惊之下却差点从座位上跳起。要知道他隐藏身份随使团来京虽是秘密，但有心想知晓也不难，可想要毒害此次春闱士子，只不过是这几天见识了这些人的才华一时兴起的谋划，只是联络了几名匈奴安插在京城各大客栈的得力细作，让他们便宜行事，连使团随行的人都不知道，此人如何知晓！
　　铎伦定了定神才问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桌面上的那份细作名单，王子若不识得中原文字可以让一旁的翟将军为您看看，有没有遗漏。”
　　小王子拿起名单，自己看了起来，也顾不得细想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位汉人将军原本姓翟。名单并不算长他却看得极慢，像要将那一个个方块文字看穿一般，读到最后不知是惊是怒，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一个“你”字从牙缝里挤出，便再不能出声。
　　“王子放心，这件事除了给我报讯的下属，就我一人知晓，我还不是朝庭中人。今天约殿下出来一劝也不全是为了那些学子，与王子相比，他们这些人的性命真是不算什么。王子怀有惊世之材，若为这些无谓的人将性命断送在这异国他乡，那便不值了。”
　　“你少在这唬人，怎么我就能送了性命？”
　　“呵呵，这百十号春闱士子若真一夕之间皆被毒毙，那可是惊天大案了，朝庭怎么肯善罢甘休。难道到了这个时候王子还认为您的这个计划天衣无缝？”
　　帘后人语气如常，并无嘲讽之意，铎伦却被这句话顶得无言以对，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突然一个意识一闪而过，被人背叛的怒火蓦地燃起，让他不禁握紧了拳头。
　　“王子也不用迁怒安插在京城的这些手下，他们个个都是赤胆忠心，并无半点背叛，查些这样的事我的属下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心中刚刚生起的心思便被一语道中，还是让铎伦听得胆寒，目光中杀气骤显，只一个眼神，身旁的老者已经长刀出鞘，直透竹帘而出。事出突然，铎伦原本认定会一击即中，却只听“铛”地一声兵器相撞之声，竹帘应声而落，一道人影飞射而出，转眼间已与老者过了不下十招。原本只是想以突袭制胜，一击不成，此时已明显处于劣势，铎伦忙抽出腰间弯刀加入战团。好在对方不是要下杀手，只是处处隔挡，不让他们冲过自己的防线。知道恋战无益，两人看准时机抽身退出船舱，老者拉起铎伦向河岸疾掠而去。
　　两人在岸边站定，未见有人追来，心思稍定。回望小船，见船的另一首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河中水雾蒙蒙，看不清面容，刚刚与之打斗的人垂首站在一旁，像是听那公子交待了什么，转身进了船舱，片刻便又出来，飞身上岸，手中软剑已经归鞘，铎伦便也收起了弯刀。
　　“我家公子有几句话让我转给王子，”劲装护卫语气生冷，也不待铎伦反应，继续道：“王子既知科举制度乃中原治国根基，就该知道天下学子何止千万，岂是杀光一届春闱就可断绝的，况且使出下毒这类手段，实非坦荡君子所为。王子若有雄心壮志，请收下这本《治世通鉴》，将来对殿下治国大有裨益。殿下若还想取在下性命，也许日后在沙场之上还有机会。”
　　“你家公子到底是谁？”接过书册，铎伦忍不住再问，可那护卫早已踏水而去。

　　“咳、咳咳、咳……”
　　回到船上的浮光见洛倦云扶住舱沿不住咳嗽，忙趋身上前，将一股真气缓缓注入其体内，“公子！是不是刚刚我回护的劲力太过急猛伤到您了？”
　　“没事，只是河上的风冷了些，不关你的事，别担心。”因为那股真气而舒缓一些，洛倦云笑着拍了拍浮光的手，不想让他自责 。
　　“那我马上送您回去休息。”
　　“不用了，以后难得这般清静，我还想坐坐。你继续划船吧，不用管我。”
　　“是。”浮光虽然仍有些担心，但他从不会违背公子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