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厌》绿茶茶香

27、礼成

　　“萧鸿影……”混战中林致已经被刺了一剑，萧鸿影无意取他性命，大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林致顾不得流血不止的伤口，跪爬着追上前去，死死地抱着萧鸿影的腿，“萧鸿影，求你别这么对他。”
　　“滚开。”萧鸿影一脚将人踹飞出去，不死心的林致又爬了上来，挡在萧鸿影面前。
　　“萧王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皇上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你，你何苦走到这一步！”林致痛呼道。
　　“我不杀你，你也别找死！”萧鸿影长剑指着他，面无表情道。
　　“今日是你们大婚啊，他一大早起来，兴冲冲地穿上婚服，你知道他有多开心吗？你知道他有多期待跟你成婚吗？萧鸿影你怎么对得起他！”林致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萧鸿影，“你心里明明有他，难道你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萧鸿影冷冷一笑，“自然是假的。”
　　萧鸿影命门前飞来一支羽箭，萧鸿影挥剑荡开，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羽箭飞来的方向。
　　“林致，滚开！”宇文瀞以在揽月楼上喊。
　　两人的对话，全被宇文瀞以听了去，没有人知道，他在射出那一箭时，手抖得有多厉害。
　　他们的感情都是假的，萧鸿影说的没错，他们相处的十几年，只不过是两人精心编制的一场巨大的谎言。
　　萧鸿影辅佐他保护他，只是为了今日让他从高处狠狠摔下。
　　萧鸿影与他联手杀死宇文怆，只是为了亲手杀死自己。
　　萧鸿影的陪伴与呵护，也只是为了让他体会被人背叛的滋味。
　　而他，这只不过是在知晓萧鸿影的阴谋后刻意逢迎，为的就是今日，让他多年苦心经营付之一炬。
　　“我不相信！”林致大喊道，“你能装一个月装一年，难道你能装十几年吗？萧鸿影，你看看他，你能看着他说是假的吗？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会为了一个皇位，就谋逆造反的人！”
　　萧鸿影不敢看他。
　　又一支羽箭飞来，萧鸿影挥剑避开。
　　“林致！滚开。”宇文瀞以呼吸滚烫，他手上的弓犹如千斤重，两支箭都直取萧鸿影要害，在萧鸿影避开后，他才能稍稍喘一口气。
　　明明刀已经悬在头上了，他一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杀死萧鸿影，一边又绞尽脑汁地想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回寰的余地。
　　如果自己死了，萧鸿影同样会是一个好皇帝。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他背了就是，毕竟，没有萧鸿影一路护着，他也走不到今日。
　　其实找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欲盖弥彰，说到底，他就是舍不得萧鸿影死。
　　万人混战，鲜血染红了皇宫大理石的地面，不断地有人倒下，辉煌巍峨的宫殿如同人间炼狱。
　　宇文瀞以深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的懦弱与失败。
　　他手指颤抖着，再次射出一箭，萧鸿影再次轻而易举的躲开，接连数剑都被长剑斩断。
　　他知道萧鸿影的一招一式，但是他的箭却不预判他的轨迹，他怕萧鸿影躲不过。
　　萧鸿影已经杀到了揽月楼下，这里本该是他们成婚的地方，只是昨日还浓情蜜意的爱侣，今日便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宇文瀞以往背后一模，还剩最后一支箭，他依然没有预判萧鸿影的招式，只是瞄准了他的咽喉。
　　这一箭空了后，萧鸿影便会冲上揽月楼，界时他们二人便会直接交手，谁生谁死全凭天意吧。
　　宇文瀞以射箭的手还未从弦上落下，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最后那一支箭，并没有被躲开，而是分毫不差地穿过了萧鸿影的咽喉，或者说，是萧鸿影自己迎箭而上。
　　殷红的血利箭般飙出，落在地上，四散溅落开来。
　　萧鸿影终于抬头去看宇文瀞以了，他的眼里含着笑，是宇文瀞以从未见过的，释怀了的笑。
　　他已经无法说话，只有嘴唇动了动，宇文瀞以知道他说了一句“谢谢”。
　　宇文瀞以茫然地看了看杀死萧鸿影的手，又看了看已经倒在血泊中的人，终于确定了自己杀死萧鸿影的事实。
　　他突然发出嗬嗬的笑声，原来杀死萧鸿影的感觉不会怕，也不会痛，只是射了很多箭有些累，很累，累得他只想立刻躺下休息。
　　可是他不能睡，他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他还要带萧鸿影拜天地，还要去凤仪宫洞房，婚礼还有许多仪式。
　　宇文瀞以手忙脚乱地脱掉了身上的铠甲，露出身上大红色的喜服，踉踉跄跄地从揽月楼冲了下来。
　　林致看到萧鸿影被一剑封喉，吓得两腿一软，踉踉跄跄地跑到他的身边，萧鸿影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从揽月楼冲下来的人影。
　　萧鸿影不能死！
　　林致冲着混战的人群撕心裂肺地大喊，“别打了！宣太医！”
　　混战的人群纷纷停手，讽刺的是一场逼宫大战，半数人重伤，竟无人死亡。
　　那个穿着喜服的人走到面前，萧鸿影抬手去拉扯身上的铠甲，可他实在没有力气。
　　“你别动，我来。”宇文瀞以将他抱进怀里说。
　　萧鸿影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宇文瀞以的脸颊，然后那白玉般的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垂下的手里，滚落出被捏碎的玉坠的碎片。
　　宇文瀞以解甲的手一顿，然后疯了一般去撕扯那牢固的铠甲，穿过萧鸿影咽喉的箭碍事，宇文瀞以攥住用力地拔了出来。
　　带着倒刺的箭勾出碎肉，宇文瀞以下意识捂住他的伤口，见怀里的人没有动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死人是不会痛的。
　　铠甲被脱下，萧鸿影身上竟也穿着大红色的喜服。
　　宇文瀞以满意地欣赏了一番双目紧闭的人，然后从怀里取出能保尸身不腐的鲛珠，放到了萧鸿影嘴里。
　　“吉时到了，我们去拜天地。”说着宇文瀞以将萧鸿影背到背上。
　　“皇上，王爷已经薨了。”林致扶着被萧鸿影压的摇摇欲坠的人说。
　　“我们要成婚，我们要拜天地，他说要给我当皇后。”宇文瀞以喃喃地说着，脚下晃晃悠悠地迈上了台阶。
　　“皇上，王爷薨了！”林致现在他的面前大声道。
　　可宇文瀞以充耳不闻，低着头，只顾往揽月楼最顶上走去。
　　他依然是少年人的身影，又是大病初愈，背着走了几层便脚步不稳地摔了跤，他顾不得被蹭破的手臂，紧紧的抱着萧鸿影，生怕再将这个断了气的人磕着碰着。
　　林致想搭把手，却被宇文瀞以拳打脚踢地赶了下去。
　　林致看着魔怔的人，冲到前头，朝他大喊： “皇上，萧鸿影死了，没有大婚了！”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宇文瀞以抬起头，疑惑地问，“我知道他死了，我杀的啊。”
　　“那您……”
　　“我们说好的，他死了也要给我当皇后。”宇文瀞以说完继续往上爬去，一边低头走，一边自言自语着，“我们说好的，早就说好了……”
　　揽月楼顶楼在二十八层，宇文瀞以背着萧鸿影爬到十几层便脱了力，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楼梯，有些焦急。
　　“不能误了吉时，我们跟神仙说好了。”他扯了一段红绸，将萧鸿影绑在自己背上，手脚并用一步步爬上了揽月楼，磨破的手掌膝盖在楼梯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揽月楼顶层已经准备好的拜堂的案台贡品，只是香炉里的香燃尽了。
　　宇文瀞以将身上的红绸解开，小心翼翼地将萧鸿影放在蒲团上，然后拖着一路血痕，在点了三炷香，插进了香炉里。
　　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艰难地用自己的身子托起萧鸿影。
　　“一拜皇天后土！”宇文瀞以拼尽全力，重重地叩首。
　　光洁的额头磕在地面，宇文瀞以一阵眩晕，久久才攒够起身的力气。
　　他的额头已经渗出鲜血。
　　“二拜……漫天神明。”宇文瀞以咬牙说完，又是重重一拜。
　　再起身时，额头上的鲜血，已经顺着他高耸的鼻梁流下。
　　“三拜浮黎天尊。”
　　宇文瀞以额头与地面相触的地方，有殷红的血蜿蜒流出，“求您，许我们来世再见。”
　　宇文瀞以闭上眼，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已经变得冷硬，宇文瀞以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地倒在了萧鸿影怀里。
　　两人侧躺在地上，萧鸿影从身后环着他，好似一个平常的午后，两人正在小憩。
　　香炉里的香以不正常的速度燃着，浓郁的香雾直冲云霄。
　　宇文瀞以再次清醒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头顶的圆月触手可及一般，四周繁星环绕。
　　宇文瀞以朝圆月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身后那个再也不会给他回应的人。
　　“你说月明星稀，可今日不就满月繁星。”宇文瀞以说完，抬起袖子蹭了蹭自己沾满干涸血污的脸，“带你回凤仪宫了，皇后。”
　　他转过身时，猝不及防看到萧鸿影灰败的，没有生机的脸，心里一阵恐慌。
　　萧鸿影不该是这个模样。
　　他的萧鸿影是暖的，时常冷着脸，但看到他是，眼里总是含着笑，这不是他的萧鸿影，宇文瀞以转身就逃，可当他看到楼梯上长长的血痕时，才猛然想起来。
　　他的萧鸿影死了，变成了那具了无生机尸体。
　　那也是好的，至少还有一具尸体陪着他，鲛珠能保尸体不腐，萧鸿影还能陪自己一辈子呢，宇文瀞以笑嘻嘻地回去，将萧鸿影被背了起来，一步步朝楼梯下走去。
　　“凤仪宫里有好多胭脂，我给你涂一点，就不会这样苍白了。”星月的光辉洒在宇文瀞以身上，他好似有了用不完的力气，竟背着他，一步步地走下了揽月楼。
　　皇宫已经清理干净，揽月楼下跪着一群侍卫与朝臣。
　　林致封锁了萧鸿影谋反的消息，但众人也有了猜测。
　　“你们是来吃我和鸿影喜酒的吗？”宇文瀞以笑嘻嘻地看着大臣们说，“林致，带大臣们去宴厅开宴，我送皇后去凤仪宫。”
　　说完，宇文瀞以背着萧鸿影一步步往凤仪宫走去。
　　“萧王爷真的逼宫了吗？”有大臣悄悄问。
　　林致摇摇头，“皇上皇后情比金坚，怎么可能逼宫，诸位大人请移步宴厅。”
　　萧鸿影迎着箭倒下的那一刻，林致便释怀了，多年放不的感情那一瞬间也就放下了，他不知道两位主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萧鸿影死了，宇文瀞以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