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厌》绿茶茶香

26、大婚

　　陈晟配的药效果极佳，宇文瀞以喝了一个月后时雨轩就热闹了许多，每次喝药的时候，园里就鸡飞狗跳的，宇文瀞以飞檐走壁的逃命，萧鸿影便穷追不舍地追他，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摄政王终于要造反了。
　　萧鸿影冷着脸端着碗，亲自往宇文瀞以嘴里灌，宇文瀞以如丧考妣，却又挣扎不得，一碗药下去，疼得他直打滚。
　　“疼死了，毒药弄不死我，解药快要弄死我了。”宇文瀞以哀嚎道。
　　“良药苦口……”萧鸿影看他痛苦，依然于心不忍，但是一个多月下来，竟有些麻木了，宇文瀞以身上的红色已经浅淡成粉色，再过两个月就会完全恢复。
　　吐完血宇文瀞以休息了片刻，觉得舒坦了不少，便开始亲自处理政务，议和之事顺利，割地赔款估计这个月底就能定下来，若是顺利，再过两个月就可以让大军回程。
　　两个月就回暖了，正值春耕，上天都在眷顾大周，可宇文瀞以却开心不起来，他夜夜难以安眠，闭上眼睛不是自己被萧鸿影杀死，就是他把萧鸿影杀了。
　　借着月光，他细细地看着萧鸿影熟睡的容颜，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在梦里，杀死萧鸿影，远比被萧鸿影杀死痛多了。
　　他承认自己已经越陷越深，或许是在毒发时看到萧鸿影那一刻，又或者是雪地里将爱意说出口的那个瞬间，他报仇的决心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坚定了。
　　宇文瀞以推门出去透气，恍然发现，冬天移栽过来的花草树木都没有在这个春天成活。
　　不管他们怎么弥补，怎么努力，怎么掩盖那些痛苦的往事，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宇文瀞以发了疯一般，将园子里枯死的植物全拔了出来。
　　第二日清晨，颓败的花园移栽进来了新的花草。
　　又是满园春色。
　　有人比他还努力地维持着美好的假象。
　　“林致身体恢复了，明日让他带人过来，使唤他使唤惯了，冷不丁地他不在身边，我还有些不习惯。”宇文瀞以说道。
　　萧鸿影磨墨的手一顿，低声一笑，有些幽怨道，“是我伺候的不周到吗？你只念着林致的好，不怕我吃味吗？”
　　“他的醋有什么可吃的，他也到了岁数，顶多再使唤他一年，就打发他出宫了。”宇文瀞以认真道。
　　这回换萧鸿影沉默，若是宇文瀞以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他会不会觉得孤单，他从小心思重，不爱与旁人交心，萧鸿影怕他以后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这里都是你府上的人，一些事吩咐他们不方便，大婚之事该抓紧时间了。”宇文瀞以批注完一封折子，盖上印抬起头看着他说，“我等这一日很久了。”
　　两人坐于桌子两侧，烛光映在两人脸上，他们身后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
　　翌日清晨，林致带着一小队人马上了山，宇文瀞以吩咐了一番，林致满脸狐疑，但还是领了命退下来。
　　皇帝身体大好，萧王爷侍疾功不可没，正当大家在商谈萧鸿影会有什么封赏的时候，宫里传来了皇帝要和萧王爷成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传出来有些年头了，但是一直没听到具体消息，可如今，礼部都开始张罗了，听说婚期定在大军凯旋之日。
　　那就是这几日了。
　　议和之事拖些日子，北齐才签了议和书，正是因为这么一拖，大军回城之日晚了半月，宇文瀞以的身体堪堪才在回程前康复。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宇文瀞以总算不是瘦的皮包骨头了，只不过脸色还带着一丝病气的苍白。
　　“今日走了，便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宇文瀞以看着万物复苏的山林遗憾道，“可以没看到夏日的景色。”
　　“今年夏季再来看吧。”萧鸿影握着他的手说。
　　明日便是大军凯旋之日，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嗯。”宇文瀞以点点头，今年夏天，只有一人能来看，宇文瀞以私心的希望萧鸿影能替他来看，但是身上背负的使命，却不允许他有这样的私心。
　　两人十指相扣立于山巅，被春风扬起的长发在空中交织，好似生生世世都纠缠到了一起。
　　“皇上！”
　　林致拿着一封折子跑了过来，破坏了二人短暂的宁静，萧鸿影看向他的眼神好似要杀人。
　　“卑职见过皇上，见过王爷，钦天监的折子。”林致跑的气喘吁吁说。
　　“钦天监？”南方又有水患？北方又干旱了？宇文瀞以拧着眉打开了折子。
　　“明日清明，忌嫁娶，四日后大吉……”宇文瀞以将折子扔回林致怀里，他们在山上住的久了，早忘了今夕何夕，原来明日便是清明节了。
　　原来上天都知道，他们这场婚礼善不了终。
　　“婚礼如期举行。”宇文瀞以背过身道。
　　萧鸿影站在他的身后，两人久久没能说话，直到夜深了，萧鸿影才抓住他被风吹的冰凉的手。
　　“该回宫了。”萧鸿影捏着他的手指说，“我也该回王府了。”
　　宇文瀞以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鸿影还想再吻一吻他蔷薇花瓣般的嘴，但又觉得自己会亵渎这个圣洁美好的人。
　　倒是宇文瀞以，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那人的嘴角。
　　他们这辈子，接过数不清的吻，每一次都吻的尽兴，吻的暧昧缠绵，但是这个一触即分的吻，比以往更刻骨铭心。
　　“过了今夜，你我便要成婚了，往后余生，不论生死，都属于对方，挣不脱逃不掉，哪怕厌了烦了也没有回头路，旖兰殿里的神像我一直供奉，我们还有来世的一场姻缘。”宇文瀞以轻轻理着萧鸿影的衣领，明明实在笑着，眼里却有无尽的哀伤。
　　萧鸿影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微颤的睫毛，“求之不得。”
　　深夜，两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囚笼。
　　翌日清晨，宇文瀞以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正在神像前烧香，“供奉天尊两年多，建神庙三十六座，香火从未断过，天尊收了朕的好处，别忘了许诺朕的事。”
　　宇文瀞以大言不惭道。
　　天上的紫微星狠狠地颤了颤，所幸青天白日，钦天监的官员们没发现，否则要引起恐慌。
　　“皇上！”林致脸色煞白地冲进来，“皇上，迎亲的队伍在萧王府扑了个空，回宫时发现，各大臣的府邸都被凯旋而归的大军包围了，而萧鸿影，他正带着一支千人轻骑往皇宫杀了进来。”
　　宇文瀞以脸上没有一丝诧异，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他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看着青面獠牙的神像突然笑了起来，“围了朝臣府邸，带着千人轻骑直逼皇宫，他这是要做什么？”
　　谋反啊，除了谋反还能有什么，只不过萧鸿影这一招，真的狠，利用了皇上的信任，将皇上的一片真心践踏在泥里！但林致不敢说，宇文瀞以对萧鸿影的感情他看在眼里，被心爱之人背刺，他怕皇上无法接受。
　　“你不敢说，那朕替你说。”宇文瀞以转过身，身后是狰狞可怖的神像，可他依然笑着，“谋反，萧鸿影正在谋反的路上，你们看到的都是假的，他睡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谋反，怎么取我的项上人头！”
　　宇文瀞以觉得自己身上的大红喜服讽刺极了，但他却不舍得脱下。
　　“前几日让你召集了军队入皇宫，便是为了今日斩杀逆贼！”宇文瀞以说道。
　　几个月前林致刚到时雨阁，宇文瀞以便交给了他这项任务。
　　那时林致不理解，现在才知道，原来皇上早有打算。
　　“卑职定当守住皇城，诛杀逆贼。”林致说完便去调兵。
　　宇文瀞以摸了摸自己因练箭法手上生出的薄茧，穿上铠甲，握着长弓离开时，又顿足回身看着神像，“我这一生过的苦，却不曾信什么神佛，可我实在舍不得他，便信了你，求你……”
　　说完，宇文瀞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那日调了八千精兵入宫，萧鸿影恰好也带来八千骑兵，宇文瀞以不相信巧合。
　　“皇上，萧王爷从神武门攻进来了，他放话，说，说……说……”侍卫磕磕巴巴不敢继续说下去。
　　“恕你无罪。”宇文瀞以看着铺了红毯挂满红色绸缎，一片喜庆的皇宫，眼里无悲无喜。
　　“萧王爷说他只为杀您，无意伤他人性命，降者不杀。”侍卫咽了咽口水，“虽无人投降，但被活捉的的确没有被杀害。”
　　宇文瀞以冷哼一声，提着弓登上了揽月楼，揽月楼能俯瞰整个安阳城，皇帝大婚之日，城里挂满红绸一片喜庆，可街道上除了策马的士兵空无一人，不远处的凤仪宫，还在静静地等着他的皇后。
　　很快，宇文瀞以便看到萧鸿带人冲了过来，两人远远地看了对方一眼，便投入了战争，萧鸿影身骑战马，长剑终是沾了血，宇文瀞以抬手一挥，身后的暗卫冲了出去。
　　混战中，萧鸿影被逼下战马，却不落下风，暗卫的一招一式都在他手下化解，甚至他还冲揽月楼上的人挑衅一笑。
　　宇文瀞以心跳不可以控制地加快了，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长弓。
　　那是萧鸿影送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