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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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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河县小的很,只有四条主街,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商铺,胭脂铺陈秋娘枯坐了一上午也没等来一个客人,揣起一把瓜子跑到隔壁成衣铺子去搭话,“你说这都三年了,咋还没个够呢?”
伍娘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今日忙得很,没多少时间搭理她,趁着郎君正搬货才回了一句,“年年有新人呗。”
陈秋娘看她手里拿着账薄正在入账,暗道她的生意倒是好,可惜没个儿子,想着自家两个去读书的儿子,心里那点酸意登时散了。
伍娘子的丈夫林二郎抱着几匹料子从后面进来,砰一声放在柜台上。
秋娘吓一哆嗦,手里的瓜子哗啦啦掉了满地,“哎哟,我说林二郎,小心点呢,好在您家是布料不怕摔,要是胭脂全都摔碎了。”
林二郎粗活做惯了,以前娘子也没说过他,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伍娘子安慰他道:“这有什么,咱们是料子,摔打惯了,就是摔坏了也能给阿月做衣裳,不卖给别人就是了。”林二郎答应一声,听着伍娘子指挥往展柜上摆。
陈秋娘知道伍娘子维护丈夫,也不在意,她就是这么个人,嘴碎了点没什么坏心,伍娘子一向不与她计较。陈秋娘瓜子掉了个干净,回去一个人更无聊,等伍娘子忙完这一波,又问:“阿月呢?”
伍娘子头也不抬回她,“去城外凑热闹了。”
陈秋娘撇撇嘴,这不满不是对阿月,而是对新来的县太爷,说是新来的也有三年了。
县太爷是江南人,都说江南出才子,刚来的时候大家都被县太爷的样貌年纪震住了,无不感慨风流才子,江南果然是出文曲星的地方等等。谁知道县太爷来了一年,别的没干,江南的靡靡之音带过来不少,这不端午节,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去看赛龙舟了,以前他们这可不兴这个,陈秋娘就顶顶看不上这做派。
陈秋娘也只敢在心里鄙视一下县太爷,说是不敢说出口的,生怕谁给她告了密,县太爷半夜把她拉到牢里面关起来砍了。还说南边最讲究男女大防,头一年赛龙舟的时候她去看了,好家伙,年轻小伙们个个打着赤膊上阵,陈秋娘瞪圆了眼珠子,暗道:乖乖,南边人不会都这么穿吧。
如今听阿月又去凑热闹,当着人家亲爹亲娘的面不好说什么。陈秋娘见她实在没时间搭理自己,转身往外走,谁知刚转过身,看到一群人往这边来。
陈秋娘眼神不好,待那些人走近些才发现是一群衙役带着一个小姑娘,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陈秋娘先是一惊,难道自己刚才腹诽县太爷的话被听见了,而后又想自己根本没说出口,哪有人知道,这才放了心。
她轻松了,就有心情去凑热闹了,这时候她才看到中间那个被衙役带着耷拉着脑袋的正是阿月,陈秋娘忙回身:“伍娘子,你家阿月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你慌什么?”伍娘子拿着笔还在登记,林二郎搬完了东西坐在一旁喝茶歇脚。
陈秋娘一拍大腿,头上的汗都要急出来了,“哎呀,你家阿月犯事被衙差带回来了!”
伍娘子手下一顿,猛地抬头:“啥?”林二郎也站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惊慌,齐齐奔出来。
张猛看着身后的百姓还有前面等着看热闹的陈秋娘,额角的筋突突的跳,不用等到明天,这事就传的满县皆知了。他领着林月娘往林家来,看到林二叔和林二婶,不等他们问,忙道:“二叔二婶,咱们找个清静地方。”
两人先是打量一眼自家女儿,见她就是低头没精神,不像是有什么伤的样子,又听张猛的话,明白这是不想让人看热闹的意思,忙点头答应,“咱们去后院。”
张猛答应下来,又挥手让身后的百姓散开,这才和同为衙差的堂弟张赫往铺子后面去了。后院是个一进的小宅子,住着林家一家三口并一个仆妇,做些粗活帮衬着,此时正在厨房准备着午饭,见到主人家回来,忙从厨房出来打招呼,伍娘子让她自去做自己的,几个人在院子里的石桌处坐下。
阿月搅着手低着头站在亲娘身后,伍娘子心里忐忑,“阿月可是犯了什么错?”她家阿月不过十二岁,能犯什么罪,伍娘子觉得顶多是皮了些坏了张猛他们的差事。
张猛家也住在这条街上,只是更靠近县衙那边,说来说去都是邻居。
小地方就是有这点好,人情往来都看三分颜面,伍娘子虽忐忑却不觉得害怕,便是张猛他们解决不了,不还有林家和伍家呢?虽说两人都是家里不受宠的庶出,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有什么事,豁出去跪在大门口也能求得一二庇佑。
张猛颇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虽说与阿月来往不多,小时候阿月还住在林家的时候与张家更近,也是一起玩耍过的,只是年岁差的多,便玩不到一起去,谁知道小时候看着乖巧的小姑娘,怎么长大了这么凶悍?
张猛说不出口,张赫在一旁憋笑,伍娘子和林二郎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模样更懵了,一个满脸的一言难尽,一个憋笑快要内伤。
林二郎催促道:“阿猛,阿月究竟怎么了?”
张猛心一横道:“她今日去看龙舟赛,轻薄了谢二。”
“啊?”
伍娘子和林二郎同时出声,看了看彼此又看了看张猛。
张赫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觉得很不合适,补充道:“阿月妹妹说不是轻薄,是救命,她说看到谢二要跳河,就冲过去抱住他。”张赫说着抬头瞥一眼羞愤欲死的林月娘,“不过,后来我和大哥听到动静过去查问,谢二说他只是去河边捡东西,根本不是跳河。”
伍娘子和林二郎松了口气,不是犯事就成,这口气还没完全放下,张猛又道:“县太爷听说了这事后,说男子轻薄女子不对,女子轻薄男子也不行,念在阿月年纪尚小又救人心切的份上,让我们兄弟二人将她送回来,让二叔二婶好好教导她。”
这话一出,以后谁还敢娶林月娘。
伍娘子眼前一黑,想说县太爷不给人留活路,却是自己闺女惹出来的事,站在县太爷角度上没有什么问题。
怪闺女惹事吗?
伍娘子知道闺女的秘密,她说是救命就一定是救命,难道要她教导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伍娘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怨谁。
送走了张猛兄弟二人,伍娘子让林二郎关上铺子,一家三口坐在院子里相顾无言,林月娘没敢坐下来,完全没了在岸边的凶悍,早知道会被找父母,她,她就……她可能还是会就救,尽管那个谢二后来根本没落水,他只是脚滑了一下,然后很快站住了。
林月娘刚才低着头根本不是羞愤,而是她发现自己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着父母她期期艾艾地喊:“阿爹,阿娘,我……”
伍娘子招了招手,林月娘往后退了退,看亲娘脸上一黑,忙又凑过来,“阿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看着女儿满脸讨好的笑,伍娘子心里长叹一声,又见丈夫也同样的表情,她竖眉道:“我就这么可怕,让你们父女两个这么害怕。”
父女两个猛摇头,一个道:“阿娘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阿娘。”说着头还往她肩膀上蹭;一个道:“娘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娘子。”父女两个的话让她眉间的轻愁顿时散去。
当年她选了没出息的林二郎,伍家姐妹都觉得她疯了。
自己多年无子,林二郎一向懦弱,却顶着家里的压力咬牙带着她们母女二人搬出来,这么多年家里家外都是自己做主,只年节月初去老宅里走一趟,伍娘子只觉得日子越活越舒心。如果阿月没有这个莫名其妙的看人生死的能力,伍娘子便觉得人生无憾了,可能是上天不想让人过的太舒坦,偏偏……
伍娘子抚着女儿的头发,少女的头发养得好,黑亮顺滑,令人爱不释手,“谁说你错了。”
林月娘惊奇抬头,“阿娘?”
伍娘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也大了,小时候怕你没轻没重说出去,如今还知道找借口掩饰很不错了,既然能救人一命,又怎么能不做呢?只是要记住,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万不能出手,若是被人看出来……”
“阿娘,我知道。”没想到回家不仅没挨骂,还获得了日后行使这项权利的自由,林月娘满心惊喜,自然是一口应承。
伍娘子嘱咐道:“阿爹阿娘就你一个,若是你出了事,就是要了我们两个的命……”不等她说完,林月娘便道:“阿娘放心,我就是为了你们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险境的。”
“你懂事。”
伍娘子不知道这个秘密能守多久,但是她希望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至于女儿的婚事,反正还小,等上三五年人差不多都忘了,阿月这样的样貌不怕没有人求娶。今日来的张赫看起来就很不错,言语间也没有看不起阿月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张家愿不愿意。
林月娘还不知道阿娘已经开始给她想看起人家来,她闯了祸回家却得到了豁免,蹦蹦跳跳去厨房,准备给阿爹阿娘做顿好吃的,孝敬二老,让这个事情赶紧翻篇。
至于谢二,管他是谁。
不同于林月娘,谢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