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王小辫

1、001

　　广河县自从来个江南人做县令，许多南边的风气被带入了这个西北粗旷的小城，今个是端午节，城外宽阔的河面上又开始了新的的龙舟赛，许多广河百姓和大户人家都准备去凑热闹。

　　阿月也不例外。

　　阿荷一大早跑过来喊她：“阿月，快走，晚点就没有好位置了。”

　　阿荷、阿月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姐妹，姐妹两个干什么都要一块儿。赛龙舟比了两年，两人就看了两年，今年又约着去看。

　　西北男儿多豪爽，正喜欢这样展示力量的活动，都积极参加。

　　阿荷的二哥就是其中好手，今年是他第三年赛龙舟，从最开始混在其中泯然众人的小孩儿，已经做了首舵。

　　早早的二哥就喊妹妹一定去给他加油，阿荷自然满口答应，“二哥放心，我一定会去的。”阿荷保证完见二哥还不走，吞吞吐吐想说什么。阿荷是个急脾气，脚一跺催促道：“二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约了阿月去玩呢。”

　　阿荷二哥闻言脸刷的红了，嘟囔道：“你记得带上阿月。”说完自己转身跑了，只留下阿荷张着嘴巴怔在原地。

　　她二哥思春了？

　　对象是她的好姐妹阿月？

　　这可不行！

　　阿荷不是瞧不上二哥，只是她们家和阿月家差得远呢，再说了阿月明显对二哥没想法。

　　阿荷不管二哥的想法，按约定来找阿月。

　　阿月全名叫林月娘，听到阿荷的声音忙背上自己的小包，里面装着她的零食和一壶水，水壶是她娘怕她玩得累了没水喝专门让阿爹给她做的，怕她不好拿又给她缝了个包背在身上，阿月这打扮也算是广河一景了，毕竟没人像林家这么养闺女。

　　阿月见阿荷胸前托着个扁竹筐皱皱鼻子，“今个儿这样的日子你娘也不让你歇歇，玩都不能好好玩。”

　　阿荷倒是习惯了，“今个才好卖，人多。”

　　阿荷姓陈，陈家在广河县是个大族，就是没什么出息人。陈阿荷一家靠卖些零散的瓜果为生，今个儿这样的盛况，除了阿荷还不会说话的小侄子和看家的大嫂，家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出去卖东西了。

　　两人结伴顺着人流往外走，很快便到了城外，阿荷要去人多的地方卖东西。人人都站着看，有人自己带了零食，也有人没带吃的嘴里闲下来看到阿荷就吆喝她过去。

　　林月娘让她去，“你先去吧，我去那边看看，人少，你好了来找我，咱们再一起看。”

　　阿荷知道她爱热闹却不爱挤人，点头道：“阿月，你自个儿小心些，我卖好了就来找你。早起我娘说了，可以给咱两留两把下来。”

　　“那就多谢伯娘了。”阿月才不和阿荷客气。

　　阿荷也最喜欢她不客气的样子，林家日子过的比她好，往常偏了不少阿月的好东西，难得自己有，阿荷也想与她分享。

　　林月娘一个人往河边走，人人都挤在前面希望能早点看到龙船，可是岸边长着呢，她就喜欢人少的地方，人多挤的满身是汗。林月娘寻了一棵大树坐在地上等阿荷，不多时阿荷没来，来了一男一女，一前一后，男人先来，女人后到。

　　林月娘的位置极好，前方有个大石头挡着她，身旁是棵大树将她挡得严严实实，挡住了视线挡不住声音，林月娘听到声音抬起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孩。

　　女孩衣着光鲜，阿月家里是卖布做衣裳的，她扫一眼便知道这是今年夏天最流行的料子，比不上苏绣蜀绣，但是在广河县也很拿得出手了。听说是从京城那边运来的，京城的贵女都穿这个呢。还有那衣裳的款式，也是出自她们家的铺子。

　　自家做的都是广河县内有头有脸的人家的生意，这个女孩阿月看不清她的脸，听声觉得有几分耳熟。

　　只听她道：“二郎，我……”女孩子难为情低下头，似乎为自己马上要开口的话感到羞耻。

　　林月娘一时没听出来是谁，趴在石头上往这边看，那对面男人抬起头，“三娘，你莫说了，我都明白，日后——祝你幸福。”

　　林月娘嗅到了八卦，只见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模样的东西，又拿出一个玉佩，离得太远，林月娘看不清也没心情看了，因为她看到男人马上就要死了！

　　林月娘瞪圆了眼睛，嘴里嘀嘀咕咕：“她接过东西，然后扔回来一张差不多样子的纸，又丢过来一块玉佩，然后说……”

　　不等林月娘话说完，那女孩先从男人手里接过来自己的庚帖和定情信物，然后拿出了一张庚帖并一块玉佩，说道：“多谢，这是你的——还给你。”林月娘嘴唇微动，若是注意可以发现她一张一合的口型正对上那女孩的话。

　　女孩说完，看也不看直接丢出去，玉佩砸到了男人身上，庚帖则随风飘到了河边。

　　林月娘认出了女孩的身份，她名叫赵婧娘，是赵家人。

　　赵家、林家、伍家、张家和谢家是广河县五大家，其中又以赵家为首，谢家最差。尤其是谢家最近出了变故，五大家变四大家。当时本就是谢家出了个谢二，四大家想拉拢他家才勉强把他家归到了五大家，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型罢了。

　　女孩是赵婧娘，对面站着的是她的未婚夫，确切的说是前未婚夫的谢二，那个广河县人人称赞的神童——谢二郎。

　　谢二神童不知道自己快死了。林月娘看他站在原地不动，思索着怎么救他，左右看了看人群都往西边去了，也是未婚夫妻退婚怎么也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现在跑出去和他说他快死了不知道他信不信，林月娘愁的慌，要是换做自己肯定以为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要么就是单纯的坏——咒她！

　　谢二郎还不知道危险正逼近，他动了……

　　他动了！

　　林月娘从石头后面跳起来，大喊道：“别动！”

　　谢二被她吓了一跳，“我不动。”

　　林月娘跑过去又在他面前三步停下，“你——你离水远点！”她背着小手，抬着下巴，十分跋扈的模样。

　　谢二看着眼前苹果脸的小娘子，虽然不理解她在做什么，但是很听话的往前挪了挪，“这样？”

　　小娘子点点头，谢二只以为谁家的小娘子跑出来玩，他没时间陪她胡闹，叮嘱她：“你快回家去吧，小娘子要记得离水远一点。”谢二转身去捡自己的庚帖，林月娘急了，他一转身要死的场景再一次在她眼前上演，“别动！别动！”林月娘跳脚。

　　谢二皱眉回头看着闹脾气的小娘子，“小娘子你快回家吧，我捡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林月娘：我怕你是没机会了！

　　见他不听话一步一步朝着河边走，林月娘猛地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谢二一僵，身后传来林月娘得意的声音：“我看你还怎么捡？”还不等她得意完，身后一声疑惑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阿月，阿——月？”这婉转的声音，林月娘再熟悉不过，她手上不敢松，回头道：“阿荷，你快去叫张二哥，就说……”林月娘眼珠子一转，来了灵感：“就说这有人跳河！”

　　“跳河！”阿荷吓了一跳，去看人高马大的谢二，犹豫道：“阿月，他要跳河就让他跳，你拽着他别把你带进去了！”

　　小娘子声音很尖，穿透力又强，还不等她去叫人，岸边人就听到了跳河都往这边看，还有机灵的去找来了衙差。

　　林月娘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是她刚一松手谢二滑进河里淹死的场景又出来了，她重新扑过去抱着他的后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没事，我力气大，保管他逃不了！”

　　谢二带着无奈的声音道：“我不跳河，我只是去捡东西，你能不能先松开我？”他想下手去掰，又觉得摸人家娘子的手不好；可是不掰，腰还在她手里。谢二这里骑虎难下，动也不敢动，生怕带累了身后“拼命要救他”的人。

　　两个小娘子的讨论还在耳中，谢二感受到腰上的力气越来越重，深吸一口气：“你再不松手，我没淹死先被你勒死了。”

　　林月娘：“哦。”手上稍稍松了点力气，可就是不放手。

　　衙差一号——张猛。

　　衙差二号——张赫。

　　二人赶到的时候，林月娘抱着谢二死活不撒手，谢二再三保证自己不跳河她也不放手。

　　张猛看到谢二的脸都红了，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还不等他们说话，林月娘看到他们才松开手，还不忘告一状：“张二哥，你们可来了，谢二要跳河，是我救了他呢。”这还是林月娘头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救人，她十分得意。

　　阿荷见状松口气，不用担心阿月被连累，她跑过来对着林月娘崇拜道：“阿月真厉害，救了个跳河的人呢。”

　　谢二：“……我没……”

　　张猛打断了谢二的话，“既然没事，就都回去吧。”挥挥手准备让人散了，谢二恨不能马上捡了自己的庚帖离开这里，天知道他的腰疼的厉害，这小娘子的手劲真大。

　　“哎——你怎么还去呢？”林月娘见他又去河边，忙拽住他的袖子。

　　张猛：“……”这要不是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他说什么都不管了。

　　张赫：“噗——哈哈哈——”见众人都看着他，道：“不好意思没忍住啊，哈哈哈——”

　　张猛对林月娘道：“松手！”

　　林月娘嘟着嘴巴松手了，谢二对张氏兄弟解释道：“我的东西被风吹过去了，我去捡回来。”

　　林月娘嘟囔：“什么吹过去了，分明就是……”

　　从刚才开始谢二一直表现的好脾气，此时却忽然变了脸色，“这位娘子，请慎言！”

　　林月娘一愣，没想到自己救了他的命他还对自己发火，林月娘气愤道：“你去，你去捡，日后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林月娘气的想走，又想知道谢二会不会真的死，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

　　谢二也知道刚才的话说的重了些，有心说些软和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转身果真又去河边捡庚帖了。

　　至于林月娘的话，在场的几人都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女孩家抹不开脸，说的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