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王小辫

11、011

　　谣言向来来得快去得快，随着官府张贴的榜文，广河县内人心惶惶，林二郎一早回来，对自家娘子道：“阿月呢？”

　　伍娘子已经预备着开铺子的门，闻言嗔了丈夫一眼，“你还不知道自家闺女，她要是能闲住，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见丈夫满头大汗，神色慌张的模样，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你这是从哪回来？跑得一头的汗。”

　　林二郎道：“我听人说咱们这里来了个什么采花大盗，官府已经发了布告，要咱们各自小心，说是从南边犯了事情跑过来的。”

　　伍娘子惊讶一声，“啊——这可如何是好？南边可比咱们这富庶，好端端的怎么来咱们这了？别处都抓不住，凭着咱们县里三瓜俩枣更是没机会了。”

　　林二郎一向话少，今日也是实在着急，才多了些话，“你快去将阿月找回来，这几日先不要出门，免得惹祸上身。”

　　“好好，我这就去，你去本家一趟，虽说他们消息比咱们更灵通，但是既然咱们知道了，那边又没来人，你也去说一声，说不得他们没放在心上，咱们说了是咱们的道理。”

　　林二郎答应下来，又问：“伍家那里要不要去？”

　　伍娘子缓了缓道：“先到林家，我去把阿月找回来。”至于伍家不是伍娘子心硬，即便是她去了，伍家也未必会信她说的话，说不得还要嘲笑她胆子小，然后再讽刺她嫁的不好，连个看家护院的家丁都没有。

　　伍娘子甩开心里的烦躁，重新把大门关上，去寻阿月了。

　　阿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回她也没叫上阿荷，一个人往文家去，一路走一路问，寻的借口都是她娘有信捎给文家奶奶，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不可谓不周全了，一路摸索着竟真的到了文家附近。

　　因着采花大盗的事情，县里的巡逻都变勤了，以往张赫与张猛总是形影不离，现在人手不足，也各自带着人巡逻，张赫巡逻到这里远远就看到林月娘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找什么，不远不近跟上，趁机快走几步过去吓唬她，“你干什么呢？”

　　林月娘被吓得一激灵，浑身一抖，“啊！”

　　张赫没心没肺地笑着看热闹，林月娘反应过来，抬手给他一下，“好端端的，作甚吓唬人。”

　　“我吓唬人，我看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张赫看了看四周又道：“你一个人来的？怎么跑这么远？二叔二婶知道吗？”

　　“你不许告诉我爹娘。”

　　张赫道：“那你要告诉我你在这做什么？”

　　林月娘两只手绕啊绕，道：“没干什么，以往没来过这边，过来瞧瞧。”

　　张赫不动声色看她的小动作，小丫头小时候说谎就做这个动作，这么大了也没有变过，张赫忍笑，只当不知道她在撒谎，吊儿郎当道：“既然这样，我就去与二叔说上一说，好好管一管你。”说着作势要走。

　　林月娘着急拉住他，“别去别去，小五子你怎么现在和猛二哥一样啊。”

　　“你叫我什么？”张赫排行第五，小时候长辈们总是唤他小五，玩伴们听到了觉得好玩，都这么叫，那个时候林月娘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也跟着叫，后来张赫逼着她叫自己五哥，小丫头好哄的很，一串糖葫芦就被收买了。

　　林月娘陪笑：“五哥，五哥。”她扯住他的袖子，“你可不许做告状精。”

　　张赫似笑非笑看着她：“你现今长大了，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

　　林月娘放开手，嘿嘿一笑，“还不是我阿娘总是担心我出去受欺负，后来不怎么爱让我出门。”

　　林月娘七岁的时候，张赫也才十岁，不过那个时候男孩子已经开始不怎么和小娘子们一起玩了，就是林月娘被关在家里，张赫也去给她送过东西，他家里没有妹妹，倒是很喜欢小时候就白白胖胖的林月娘。

　　只是男孩子不耐烦女孩们的话题，渐渐玩的才算少了，她娘虽然不让她出门，但是并不禁止小孩子们来找她玩，有时候闲下来也会带着她出门玩，或许是那几年憋狠了，被放开的林月娘才会喜欢到处跑。

　　张赫瞪她：“你还说呢，小时候你哪一次被欺负了不是哭着来找我，让我给你出头，为了你我小时候可没少挨打。”

　　林月娘自然没有忘，更是心虚，“五哥忙什么呢，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张赫道：“县衙里来个恶人，我们巡逻呢，你一个人这些日子千万别出门。”说着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你先跟着我，我巡完这一段，恰好往回走，你与我一起回去，我将你送到家里，再与婶婶叮嘱看好了你。”

　　林月娘反驳道：“你刚才说好不告状的。”

　　“我没告状啊，只是让婶婶多管着你。”

　　林月娘哼一声，表示自己的抗议。

　　“哼什么哼，走吧。”说着，拎着林月娘脖颈儿后的衣裳往回走。张家人长得高，十六岁的张赫比林月娘高了不止一个头，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着走。

　　林月娘吱哇乱叫，“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老实跟着吗？”

　　林月娘点头。

　　张赫做思索状，手上没有松，反倒紧了紧。

　　不远处的众人看着两人打闹，调笑道：“五哥这是做什么，对小娘子要温柔啊。”冲着张赫挤眼睛，很多话当着小娘子的面不好说，只好“眉目传情”了。张赫尽管年少活泼些，但作为这一群人的头头，努力板着脸做严肃状，松了手道：“走，都好好巡逻，擦亮了眼睛。”

　　众人不敢再笑，均道：“是。”

　　林月娘被夹在一群衙差中生无可恋朝家里走。

　　前来找人的伍娘子看到女儿再一次被衙差们送回来，嘴角抽了抽，短短几日这都两回了，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伍娘子知道她又去打听文家事了，与张赫道谢，带着林月娘回了家。

　　林月娘也知道自己最近惹出来的事情颇多，看着阿娘脸色不好的模样，十分没底气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坐都没敢坐，又见自家铺子都没开，还以为是阿娘担心自己所以才没开铺子，讨好道：“阿娘，我出门前与你说了，你莫担心我。”

　　伍娘子哪里是生她的气，不过是一时被惊住了，又找遍了附近她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尤其是阿荷在家里老老实实干活，根本没见过林月娘，她缓缓道：“你如今大了。”

　　林月娘听着阿娘平静的语气心里暗道糟了，若是骂一顿倒没什么大事，如今这样平静无波反倒让人害怕，只听伍娘子接着道：“我的话你全当作耳边风不说，还学会说谎话骗我了。”

　　“阿娘，我没……”

　　“不是你自己说要去寻阿荷玩的，我去找阿荷，她说今日就没有见过你。”

　　“我……”林月娘的嘟嘟囔囔，说话含糊不清。

　　伍娘子手猛拍在桌子上，“我知你想什么，可是我千叮咛万嘱咐不令你跑远，你是没见过被拍走的孩子受的都是什么苦，马戏团总看过，里面的孩子还不是拍走的，都是家里穷送过去混口饭吃的，小时候挨饿受冻都是小事，若是练不好一顿毒打，伤没好就要接着练。”

　　“还有……”伍娘子本想说被卖出去的女孩们长得好的落在楼里，又觉得女儿年纪实在不大，说这些污了耳朵，“罢了，早上你爹从外面回来说咱们县里来了个采花大盗，这段时间你不许再出门。”

　　“那什么时候才能能再出门？”林月娘其实没有那么不乖，爹娘说的话她大多是听的，实在是那日的画面太过震撼，再加上她的确救了谢二，后来再看到谢二的时候那些画面果然就没了。

　　“等等看吧，说不得很快就被抓起来了。”

　　林月娘点头，“我看五哥现如今都带着人巡逻呢，娘你别太忧心，县太爷肯定很快就将这个什么大盗抓起来了。”又问：“什么是采花大盗？他偷什么？花吗？”

　　伍娘子听着女儿的稚语登时一噎，脸板起来：“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你既无事就与我来将你的铺盖搬到我房中，晚上与我一道睡。”说着就要去给林月娘搬家，林月娘倒是没有不愿意，反倒乐颠颠跟着去，“我爹呢？阿爹睡哪？”

　　“你爹只能打地铺，睡在地上了。”

　　没心没肺的小娘子嘿嘿一笑，丝毫不担心她阿爹睡在地上会不会生病，反倒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谁让爹娘关系太好，让孩子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

　　母女两个忙了一上午，外面也因为这个消息多了几分谨慎，街上的人都少了许多，一时间风声鹤唳，众人都心有惴惴，对自家的小娘子们都看得紧了些，可是一段时间没听到什么有谁家受了伤害的消息，渐渐大家都不放在心上了。

　　六月初二，伍娘子带着给文秀才的衣裳上了门，林月娘磨蹭半日要跟着一起去，伍娘子想着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倒也安心，林二郎不放心娘两个出门，一家三口干脆租了一辆驴车往文家，到了文秀才家里，伍娘子带着月娘往里走，林二郎等到外面。

　　“你们去吧，我只在这里等你们出来，我们一起回去，路上再去阿月最爱的醉仙楼吃上一顿。”

　　林月娘自然高兴地拍手，伍娘子带着包裹敲响了文家的门。